第七百二十五章 美人
秋日初至,没有再下雨,天气重又热起来,叫人心里燥的发慌。
晏既忙着安抚民众,照顾受伤的士兵,过去了十数日,才终于准备要开始往太原中心,往晋阳城走了。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好。
观若不能任由晏既为心中的仇恨冲昏了头脑,令晏徊游街示众,也给他留下无尽的骂名。
陆家地牢,观若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但这一次却只有她一个人,提着灯笼,照亮了地牢墙上那些在夏季的雨水里繁盛过,此刻却已经枯萎干燥的苔藓。
晏清早已经不在这里,如今在这里的是他的父母。
他们被分开关押着,正座地牢幽深而安静,观若慢慢地往里面走。
她今日来这里,本是为了来见晏徊的。但是她在地牢之中先遇见的,却是一个女子。
一见到牢笼之外的光亮,一身白衣的女子迅速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牢牢地攀着铁质的栏杆。
“晏明之!”
久未得到光亮之人,视力也渐渐地退化了一些,一刹那间,连男女都已经分辨不出了。
观若在她的监牢之前停下来。
“你是万氏。”
被关在地牢之中许久,每日所用的皆是粗糠烂菜,她的容颜憔悴了许多。
久不见天日,此刻她的肌肤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显出了一种不正常的惨白,格外瘆人。
但抛开这些,观若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人。若是按平日一般装饰一番,想来也是风情万种,令人见之难忘。
即便是此刻,即便万丽稚面对的是一个女子,她也并不吝惜于展示她的美丽。
腰肢柔媚,似风前垂柳纤纤;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冉冉。一双眼秋水低横,两道眉春山长画。
若非是她眼下到底生了一些皱纹,此时又过分地纤瘦了一些,显出了年纪来,简直与观若自己是同辈之人。
她的美丽和李夫人是完全不同的,若说李夫人是花园之中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端庄持重,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那么万丽稚便更像是爬满了整个花架的月季,每一朵花豆纤弱,柔嫩的叫人不舍得碰一碰,格外怜惜。
有人爱牡丹,有人便会爱月季,只是恰好遇见了那个人而已。
观若释然地笑了笑,万丽稚当然应该是个美人了,男子的迷恋,大多数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万丽稚松开了攀着栏杆的手,后退了几步,又收拾出世家贵妇,在内宅浸淫多年的那种尊贵来。
“所有人都称我一声‘万夫人’。你是小辈妻子,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声如莺啼,年轻如昔。
这句话说完,观若也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还是她身上那一点与文嘉皇后若有似无的相似帮助了万丽稚。
观若心平气和,“‘夫人’?太原的晏徊晏老将军只有一位夫人,是陇西李氏嫡女。我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位‘万夫人’。”
“身无诰命,亦非正妻——晏老将军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与李夫人和离,给你一个你期盼了一辈子,虚张声势了一辈子的‘夫人’名分。”
万丽稚也同样保持着平静,能以妾室之身这样高调地过了许多年,哪里会被观若这几句话击倒。
“我夫君不愿和离,并非是于她有情。只是她生养出晏明之这样的不孝之子,只配得一纸休书,灰溜溜地下堂去。”
观若上前一步,想更看清她的面容,笑她的痴心与妄想。
“若真是如此,万丽稚,你早就该去死了。是我的婆母太过仁慈,所以才会留容你们母子到了如今的地步。”
“不过好在到此刻,已经全都拨乱反正了。”
观若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说着这些充满着仇恨的,却模棱两可的话。
万丽稚先时还能冷静的与观若对视,但心中想必也演算过了无数的结果。
终于有一种结果击碎了她的心防,让她的眼神不自觉闪动了一下。
万丽稚已经落了下风了。
“你今日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晏明之去了哪里,他想对我和夫君做什么?”
观若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万丽稚真正想问的问题并没有问出口。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今日不是过来找你的。也不是为了嘲讽你,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
“哪怕你再认为自己尊贵,这些年你所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糊涂男子的爱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她笑起来,“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你的儿子晏晰之去了哪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救你?”
“他会来吗?不会来吗?他还活着吗?他死了吗?”
观若适时地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脸,“这些问题,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答案,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回答你。”
“我和将军都不想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我们不像你那样恶毒——或者也可以说对待像你这样的恶人,就该更恶毒才行。”
“所以你慢慢等吧。等着自己容颜不再,话语也不能蛊惑任何人。等着你看清楚自己有多无用,等着你自己的死期。”
观若的手并没有触碰到万丽稚的脖颈,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将一条白绫绕在了上面。
她折磨了晏既母子这么多年,此时才到哪里。
“万丽稚,你的儿子也许还没有死,你可千万不要想错了主意,自己先寻了死。”
这一句话说完,万丽稚又恢复了刚开始时神智不稳的模样。
她将自己的手从栏杆之中伸了出来,观若闪身一躲,她的手堪堪蹭过观若的衣袖。
“好一个毒妇!你看不起我想要做我夫君的正妻,你的出身与品行又如何与晏明之这贵重出身相配!”
观若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旁人为什么讨厌你,不知反省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她轻笑了一下,“万丽稚,你的一生都何其可悲。”
而后不管万丽稚还尖叫着什么,再无留恋地继续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