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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防友军,甚于防贼

织明 蜗牛非牛 6358 2024-05-23 19:59

  朱仙镇对面的水坡集一带,大明官军营垒防线上,仅只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左营人马就担负起了整个防线的十分之六七,而且又是面对贼军朱仙镇大营的主力人马。

  这种形势之下,左良玉部官军所受的压力最大,督师丁启睿和保督杨文岳简直已经将左良玉军依为“长城”一般。

  但是这样也就引发出了另外一个怪现象,那就是因左良玉位置的重要,使得官军中出现“将尊帅卑”情形。

  左良玉由此而对丁启睿和杨文岳更加轻视和不尊重起来!

  …………

  因考虑到当前形势日趋严重,督师丁启睿巡视贼军水坡集西北防线回来后,便即邀了左良玉就近到水坡集西门外杨文岳老营,连夜密商军事。

  杨文岳陪着丁启睿、左良玉先聊了一会,很快接到信儿的丁启睿幕僚和少数官将,便纷纷策马疾驰而来。

  见众官将都已到得差不多,督师丁启睿便先向众人简单介绍了眼下局势变化,同时请大家提出挽救危急的方略。

  参加议事的各位将领和幕僚们,你望一望我,我望一望你,不敢擅自表露自己的态度,都是默默无言地等候着督师丁启睿、保督杨文岳,以及平贼将军左良玉等三人先说话。

  保定总督杨文岳因火烧店败逃一事而致陕督傅宗龙战亡,此刻心中既悔且愧,虽然已经受到朝廷严厉责罚,令他戴罪图功,但仍在时刻担忧被拿进京师下狱治罪。

  所以,这一次援救开封之战,他不得不在口头上主张进攻,而且在今日黄昏时分,他更是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且又很是可怕的新情况。

  现在的他,只想趁此时机试探一下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口风,便首先打破大帐中的沉寂,开口说道:“目前贼兵势大,又抢占了朱仙镇,已得地利之便,今更截断贾鲁河,使我将近二十万大军处境艰危,现在看来,摆在我军面前的有三策,今必择选其中之一条才是。

  一是立刻同贼军决战,破釜沉舟,义无反顾,趁眼下我军士气尚未完全衰败,向贼军发起猛烈进攻,各营官兵全力以赴,同时还须约定开封守军与我策应,两面夹击贼军,庶几可以扭转局面。

  倘能借此而重占朱仙镇,则不难与开封守军声气相通,如此即为首战告捷,到时我军再继续努力,不难救解开封之危,甚或可以全胜贼军。

  所以,我主张与贼决战……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其实在杨文岳的内心中也是无比怯战,并不希望大家附和他所提出来的决战主张,但是他的声音和神色上却表现得十分坚毅,这也让在座众人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意,大帐内的所有人都用惶惑眼睛望着他,奇怪着他为何竟会如此毅然决然地主张与贼决战?

  惟有平贼将军左良玉一人用眼角余光十分不屑地瞟他一下,嘴角流露出一丝儿似有若无的轻蔑笑容。

  杨文岳言毕之后,眼神在便不住地在各位官将脸上扫看,见众人皆露出一副惶惑神情,就连督师丁启睿也不能例外,都显出了怯战的心思,他不由深感满意。

  可当他看到左良玉的神态时,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原本他就在担心左良玉骄横跋扈,临阵自作主张,将他和丁启睿抛给“流贼”。

  而今,他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却看到了左对冷淡神情与轻蔑的眼神,不禁联想到黄昏时候所发现的那一桩机密,心中更觉害怕起来……

  然而此刻他还有别的小心思,只能将那一桩机密暂且放下,为了借素来畏闯贼如虎的丁启睿之口,来打消自己适才所提的决战建议,他不由得开口向丁启睿轻声问道:“督师以为……是否可趁早与贼决战呢?”

  丁启睿的心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闯贼决战,就连这一次援救开封之危,还是在崇祯皇帝和朝廷连连逼迫之下,才不得已勉强来的。

  可是他自己虽然十分害怕贸然与贼决战,却又不敢将这一番心里话给说出来,因为他怕一旦真的说出反对决战的话,将来便有极大可能会成为当今崇祯皇帝对他治罪的把柄。

  片刻沉默过后,他才捻着花白的胡须向杨文岳开口问道:“杨总督,你刚才言道目下有三策,那嚒其他两策,又是如何?何不全都说出来,也好请大家共同斟酌斟酌呀?”

  见丁启睿并不接招,却又将皮球踢回给了自己,杨文岳暗暗叹了口气,强挤出笑容故作镇静地说道:“眼下我军,若是全力与贼决战,尚有两三分胜利的希望,至于另外两策,恐怕……不说也罢啊!”

  丁启睿所部的监军太监孙茂霖见他言语闪烁吞吐,不由在一旁催促道:“另外两策,究竟如何,杨督不妨明言,我等也好共同斟酌。”

  杨文岳对这位来自宫里的中使贵珰,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说道:“这第二策嚒……就是竭力苦撑下去,深沟高垒,极力避免与贼军决战,却用计离间闯曹二贼,先使其彼此分心离德,再伺隙而动,将之击溃。

  只是颇费时日……旷日持久,恐怕离间之计未成,我军已然士气丧尽,人心瓦解,不可收拾啊……”

  众人听了他的第二策,也都摇了摇头,丁启睿亦是如此,不得不开口再问道:“那第三策,又是如何?”

  杨文岳略作迟疑,才显得有些勉强地开口说道:“这第三策嚒,实不得已为之……我军需在水坡集这里,再支撑数日时间,如仍不得出击,就只能引大军徐徐向杞县、睢州暂退,不必困守于此地。

  贼军如起兵追赶,即在杞、睢一带与之决战,总不至于如今日这般水源断绝,而贼军如不敢尾追前去,则我军缓过断水窘境,恢复些许士气后,还可随时折返回来,进兵陈留屯驻,使贼军不敢全力围攻开封府城。”

  听完了杨文岳的“目下三策”后,丁启睿心里也豁然开朗,他暗骂了一嘴:“好你个杨斗旺,原是在这给我挖坑呢!”

  然而,在众人面前却是一脸正气地说道:“这第三策是万万不可行的。我大军一动,贼军必已精骑乘机猛攻,极易惊慌溃败。何况……未经苦战,我军便要退兵,若皇上见罪,又如何是好呀?”

  他说到这里时,面色又是一暗,沉声道:“学生奉命督师,罪无可逭,与其死于西市,反不如今日死于战场之上!”

  杨文岳双眼眯起追问他道:“然则……与贼决战乎?”

  丁启睿并不直接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左良玉,开口说道:“我昨日既已差人携密檄往省城,告与豫抚高名衡速速预做准备,于三日之内,但只看到朱仙镇一带火光四起,即饬总兵陈永福率城中兵勇出城,痛击流贼之背,与我军合力夹击。

  故以学生看来,我军目下还应在此地继续坚持数日,俟与开封联络就绪,便可与贼决战。昆山将军……意下如何啊?”

  从议事开始到现在,左良玉一言未发,使得与会人等对他的心思,始终猜测不透。

  其实,左良玉的心中也是满腹牢骚,更有许多的疑虑,并且他本人对丁启睿、杨文岳两位督臣也是十分藐视。

  当初,他同丁启睿在汝宁境内与杨文岳会师的时候,就曾建议大军走杞县、陈留,直趋开封城下,然后在禹王台、繁塔寺一带安营下寨,背倚坚城,先立于不败之地,同时再占据黄河南岸,使开封府城北路畅通无阻,粮食便可由黄河源源接济不断。

  可是他的这个建议却并未被丁启睿、杨文岳所采纳,他们两位督臣错误地以占领朱仙镇为第一目标,方才致使今日前有强敌,后无坚城之困境,左良玉估计大军在此地无险可守,且水源已断,三五天内必将不战而自溃。

  在丁启睿请他说话后,左良玉紧皱着浓黑的扫帚眉沉默了片刻,先在心里想一想,才说道:“刚才杨督臣所说第三策,我倒是以为十分可行。”

  左良玉可不管眼前这些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不但要退,还得快退,当然了,也不必退得太远,致为贼子所乘。为今之计,确实只有暂时向东南退去,方才是上策。

  至于撤到什么地方去?依我看,可以撤到陈留一带,如此一来,我军不再受贼子围困,人马也不愁断水之虑,然后再图进兵开封城下。

  当下……正值暑日炎热之际,我军人马一无水喝,二无柴草,又如何能够在此地与贼持久相守?”

  丁启睿乍一听到左良玉说出“撤军”的话来,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瞬间就联想到皇上会将他逮拿进京下狱治罪,以及满朝言官将对他的肆口攻讦,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连小眼角都开始不停地跳动起来。

  他冷眼望着左良玉,急急说道:“撤军?不可啊……不可。眼下大军万万不可后撤。”

  丁启睿明显有些捉急了,他喘着气急切说道:“如今我师将士们正在人心惶惶,猜疑百端,大军一旦后撤,极易溃乱。若贼军乘机起大军追击我师,并以精骑冲突蹂躏,则结局不堪设想矣!”

  能在大帐内参与军议的各将官和幕僚,大多都是丁督师和杨总督麾下之人,自然是都支持他们的意见,极力反对撤军陈留之主张,大家一致认为此时大军向后移动,可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万万不可轻为……

  左良玉见此,气得他在心里暗暗怒骂:“真是一班鼠辈庸才,叫老子一筹莫展,同尔等久在一起,早晚会拖累了老子,真他妈的操蛋!”

  他向着义正言辞的众人扫视一眼,面上不禁露出一股忿然之色,先是冷冷一笑,才开口说道:“既然督师与诸位都认为应该在此地与贼决战,那我也无别话可言,至于此战的胜负吉凶,就只好听天由命啦!”

  丁启睿连忙接言说道:“话也不能那样说啊,昆山将军。只要我们能与开封守军通上了声气,再约定好日期,到那时便可与贼决战,南北同时向贼军发起猛攻,两相夹击之下,胜利仍是有几分把握。”

  左良玉见督师丁启睿竟是如此想法,再加保督杨文岳也是这般意思,而与会的诸位官将又都是一片附和之声,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与其在这里磨洋工,还不如回自己营中料理军事。

  军议随着平贼将军左良玉的退场而结束,除了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三策”,以及左平贼的“退兵”之议外,再无其他任何看上去有用的提议,可以说是毫无结果的一场军议。

  …………

  左良玉回到自己的中军帅帐时,已经是深夜的亥时了,然而,他却无丝毫的困意,便传下军令召集亲信将领和幕僚前来帅帐议事。

  他毫无顾忌地向手下人提及丁启睿、杨文岳二人,说他们都是文臣出身,完全不懂军事,且系闯贼李自成的手下败将,尤其前保定总督杨文岳,火烧店那一仗竟然撂下陕督傅宗龙,单独逃走。

  左良玉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以嘲笑的口吻说道:“今次这一仗,非比平时,贼军势大兵多,又得了地利在先。

  而今之关键,我们需谨防别营先弃我而逃,单独把我们左营留下给他们断后,更甚于防贼之偷袭啊!”

  左营一众将官、幕僚们也纷纷嘲笑起丁、杨二人,都说他们纯粹就是书呆子,不止是不知兵,还胆小如鼠一般,既怕被贼兵阵前斩杀,又怕逃跑被当今皇上问罪。

  还有人谈到自从断了水源以来,军营中的谣言也逐渐多了起来,都说官军已被流贼四面包围,明日闯贼就要来大举来攻,他们又说目前丁启睿与杨文岳的营中,已然军心不稳,甚至偶尔出现逃兵的现象,总之形势很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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