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带着一众禁军冲到先前武弘德所在的后院,却扑了个空。桌上的酒菜和地上掉落的杯碗碎片还在,但武弘德却不见了。
金吾卫搜遍了整座甄府,都没有发现武弘德和甄家一干人的踪迹。
韩非脸色铁青,不亲眼见到武弘德,便无法确认他的生死。虽说那瓶出自摘花楼的毒药霸道至极,但武弘德身为四品武夫,加上皇宫大内珍宝无数,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保命的法子?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的禁卫军统领突然开口问道:“韩总管,你是否能确定陛下在甄家遭遇了不测?”
韩非一愣,心中警惕了几分,回答道:“咱家亲眼所见,陛下吃过甄家送来的酒菜后,不出半刻就倒地不起,昏迷不醒,看样子像是中了剧毒之相。”
那位姓李的统领眯着眼又问:“韩总管,你是陛下的贴身护卫,若末将没记错,你是三品宗师境的修为,为何陛下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事,且出事之后你将陛下扔下不管,独自前去禁卫营调兵?”
说着,他的右手慢慢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股凛冽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隐隐锁定韩非。
韩非心中一凛,知道这位禁军统领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的回答被他抓住了破绽,等待自己的必然是这位禁军统领的雷霆一击。
韩非定了定神,仿佛浑然未曾察觉自己已被气机锁定,他面容平静的道:“李将军这是在怀疑咱家?”
李统领不动声色,气机却丝毫不曾放松,继续问道:“韩总管,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韩非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位号称禁军第一高手的李撼山,三品宗师的气势陡然爆发,瞬间李撼山锁定在他身上的气机便如风中的柳絮,被吹得四散而去。
他阴恻恻笑道:“李将军,咱家再问你一遍,你是在怀疑我?”
李撼山面对三品宗师的逼人气势,寸步不让,眼神凝重了几分,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依然沉声道:“韩总管,回答我的问题!”
说罢,一股强悍气势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竟不比韩非弱多少。
韩非惊讶道:“你入了三品?怪不得敢在咱家面前如此放肆。不过,也仅仅是刚入三品,境界还不稳固吧?虽然你我同为三品,但咱家若是想杀你,百招之内必斩你首级!”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咱家能理解李将军对陛下的忠心,咱家也不妨回答你的问题,当时陛下让咱家去请今天的新郎官,所以咱家当时并不在陛下身边,等回到这里,陛下已经中毒昏迷,而当时陛下身边有一位二品高手,不知是敌是友,咱家怕万一打草惊蛇,此人情急之下伤害陛下,所以不得不独自脱身前去禁卫营搬救兵。这个回答,李将军可还满意?”
李撼山闻言瞳孔微缩:“二品高手!京中何时出现了二品高手?那人是谁?”
韩非淡淡一笑:“李将军,咱家的职责,就是伺候陛下,而你禁卫营的职责,则是维持治安,护卫皇城和陛下,至于京中何时出现的二品高手,那人是谁,又是从何而来,所来为何,这些应该是将军你的问题,怎么反倒问起咱家来了?”
李撼山沉默不语,韩非继续说道:“与其耗在这里跟咱家吹胡子瞪眼,不如抓紧时间封锁全城,尽快将陛下和甄家人找到,晚一分,陛下就危险一分,你说呢,李将军?”
李撼山咬咬牙,收敛了自身气机,迈着大步往前院而去。
韩非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鄙夷的微笑,但随后,眼中便多添了一分忧虑之色。
北城门司衙门,于雷正坐在堂前,手中捧着一本兵书,强迫自己认真去读,脑海中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已经出城的甄蒙一家。
他还是感觉这一家人有古怪,但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憋屈让他感觉一阵蛋疼,伸手隔着厚厚的甲胄苦恼的抓了抓裤裆,冰凉生硬的铁甲叶子硌着手掌,让他有种隔靴搔痒的不畅快感。
于雷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他索性站起身,解开裙甲,将手伸进裤裆里酣畅淋漓地挠了个痛快。
他舒坦地半眯着眼,嘴角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只是不等他享受完毕,忽然一个兵丁一脸惊慌地推门而入,口中喊着:“老大,不好了,外边...”
声音戛然而止。
事出突然,于雷脸上的表情还未收敛,右手也没来得及抽出裤裆,就这么僵立当场。
气氛凝滞了片刻,于雷老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系上裙甲的绑绳,云淡风轻地问道:“老子早就教过你们,每逢大事有静气,怎么还一天到晚慌慌张张的?”
兵丁缓过神来,赶紧抱拳答道:“老大,外边来了好多兵马!看着像宫中禁军!”
于雷闻言一惊,顾不得再问,连忙快步向门外走去。
来到城门司衙门口,便看到一队约莫百人之数的骑兵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一位校尉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于雷赶忙迎上前去,刚要行礼,便听那骑在马上的校尉冷声问道:“于都统,在下奉命捉拿疑犯,需要你们城门司配合。”
于雷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甄蒙一家人的身影,他低声道:“请将军大人示下,末将定会全力配合!”
校尉点点头,对于雷的态度十分满意,按照大武朝官场级别,于雷这个从五品城门司都统,要比他这个正六品禁卫营羽林卫校尉高出半个品级,只是城门司属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偏远衙门,跟禁卫营这种护卫京城的重要部门相比,不仅待遇上天差地别,就连同品级的官员见面时都要矮上半头。
花花轿子众人抬,本身大武官场的习气就是你捧我,我捧你,于雷给足了校尉面子,校尉自然也不再冷着脸,他露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微微俯身对于雷说道:“于都统,可认识朝中前任左相甄德邦?”
于雷心头瞬间一跳,脸上却不露声色答道:“说来惭愧,末将地位卑微,像这等大人物,自是无缘得见,只是在几年前曾有幸远远看过一眼,只是看得并不真切。将军大人,您为何问起此人?”
校尉左右看了看,示意于雷附耳过来,低声道:“甄德邦涉嫌毒杀陛下,现全家已畏罪潜逃,我等奉命关闭城门并搜查全城,于都统,你们北城门今日可有可疑之人出城?”
于雷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毒杀陛下?这可是天大的罪过,难怪自己见到他们一家人行色匆匆,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下意识的就要将甄家已经出城的消息说出口,只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自己虽然与甄相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纵观甄相为官多年的所作所为,以及坊间流传陛下与甄相之间的私交情谊,于雷觉得甄相并不像是能做出这等叛逆之举的人。
他又想起了那天甄蒙红着眼睛为工部尚书张九章收尸的一幕,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于雷低头恭敬道:“将军放心,末将从此刻起一定加强巡视戒备,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北城门!”
校尉满意地点点头,并未注意到于雷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拍了拍于雷的肩膀,于雷立刻转身召集城门司全部在值兵丁,不多时,几十个衣甲不整的兵丁便列队完毕。
看着面前站得歪歪扭扭的队伍,马上的校尉眼中露出一抹鄙夷,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城门司,就这军容军纪,放在禁卫营里至少每人一百军棍起步。
于雷看着面前歪歪扭扭的手下,黑着一张老脸大声说道:“北城门司全体听令!接禁卫营军令,京城出现了一伙穷凶极恶的歹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守护京城百姓安危,乃我北城门司职责所在,即刻起全体停止休沐,城门关闭,没有禁卫营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同时加强巡视戒备,仔细盘查所辖区域内所有人,见到可疑之人立刻带回衙门!若是有人玩忽职守,私自放人出城,别怪老子军法无情!”
城门司一众兵丁杂七杂八地喊道:
“是!”
“遵命!”
“老大放心!”
......
于雷脸色更黑了。
校尉哈哈一笑,拍了拍于雷的肩膀,神色轻松的笑道:“于都统费心了,北城门交给于都统,在下就放心了。在下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
于雷连忙躬身行礼:“末将恭送将军!”
校尉笑着点点头,调转马头,带着军容齐整的禁军扬长而去,掀起阵阵尘土。
半晌后于雷才直起身子,冲着禁军远去的方向呸了一口,转过身看向依旧站没站相的城门司队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慢跑两步,飞起一脚便将排头一个兵丁踹了个狗啃泥,嘴里骂骂咧咧:“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净给老子丢脸!看老子这次怎么收拾你们!”
几个与他相熟的兵丁嬉皮笑脸地带头一哄而散,整个队伍顿时便作鸟兽散。
于雷追打了一阵,停下脚步,累得气喘吁吁。
那几个带头的兵丁凑了上来,其中一人小声问道:“老大,咱们怎么个章程?真要上街上挨个盘查?”
于雷没好气地踹了他屁股一脚,骂道:“盘查个屁!禁卫营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平时不是看不起咱们城门司吗,他们有能耐让他们自己查去!你们几个,做样子会吗?每天带着兄弟们上街做做样子,别落人口实就行了。”
兵丁们笑嘻嘻地说道:“老大你这就放心吧,做样子,咱们是专业的!”
于雷闻言一瞪眼,扬起手作势要打,几个兵油子一哄而散。
他沉默片刻,转身望向城门方向,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场赌博,希望你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