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扶着季庭香的肩膀,她靠着他的胸膛只听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粗布的衣服上有着好闻的竹叶味道。
陆五爷扶着季庭香缓缓的歪在了一座石碑后面,又看了一眼外面的人,觉得安全后这才想起季庭香来,一低头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两人这才有些慌张,陆五爷好歹是有见识的男子,只是神情恍惚件闪过一丝别扭就又恢复了正常,季庭香红着脸想要推开陆五爷,还未张嘴就被他用手捂住了:“他们还没走。”
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胸腔传进季庭香的耳朵里,配合那有力的心跳声,她竟然脸红起来。
陆五爷没有注意怀里人的样子。他微微蹙着眉认真听着外面两人说话。
“……她约了我在这里见面,想必也不算是无本的买卖,我就应了下来……”九阳对面的男人有些讨好的说。
九阳一如前世一样有些傲气,他等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就未必会甘心再为你做事,毕竟保住了季家她才有机会成主子,你还是不要把希望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的好。”
季庭香却睁大了眼睛!
季家?这燕京城能叫得出的季姓大家也只有自己家,肚子里又怀着孩子的却只有娇娘!
虽然一开始就对她有所怀疑,可却不知道她竟然和陆阳搅在了一起。
陆五爷感觉怀中那人身子僵硬了起来,不禁低头一看,季庭香双眼睁的圆圆的,脸颊通红,忙把捂着她嘴巴的手放开。
前世时娇娘并不算十分打眼,直到生了庶长子才渐渐露出她的利刃。原先只是暗地里挑拨着自己和柯氏斗法,后来竟然自己披甲上阵,不但斗得柯氏失去了季家主母的管家权利,甚至还为自己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嫁进了皇长孙府……
背上莫名就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娇娘早就和陆阳搅在了一起,那自己与陆阳的相遇相识甚至相知,会不会都只是一场早已安排好了的戏?
原本扶在陆五爷手臂上的手指不禁攥了起来,陆五爷吃疼却面色如常,眼前的小姑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可是,她看起来只有十一二的年纪,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又能遇见什么可怖的事情呢?
他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还在不远处说话的两人。
九阳觉得周围有些异样,眼前那人的阿谀奉承全然被抛在了耳后,他往碑林走了几步却被那人拉住:“……您瞧,如今也就只有她好用,其他人多是做些洗洒的事情,别说接触那些小姐夫人,就连小姐夫人身边得脸的妈妈也说不上几句话……”
“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只要看好你的人,其他的一切不比过问。”九阳有些嫌恶的瞥了一眼卑躬屈膝的那人,又朝碑林望去。
层层叠叠依山而上的石碑和林中小树相融,树影重重,反而什么也看不真切。
陆五爷抱着季庭香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到九阳等人离去这才发现,季庭香白净的小脸上密密的布满了汗水,白皙柔软的手指狠狠的抓住了自己原本捂着她嘴巴的手指,不算长的指甲掐进肉里隐隐泛出了红色的血迹。
“事出突然,是我多有冒犯,小姐您……还好吧?”陆五爷把季庭香扶起来,靠着身边的石碑坐好,可她的手却依旧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指。
季庭香的思绪早已飞回了前世时,自己与陆阳的相遇,他的次次相帮,甚至为了求娶她跪在御书房门前三天三夜……她原本以为陆阳和她是相爱的,只是这份爱被国家权力狠狠的埋了起来,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互相厌恶的?是她进宫后不满一年就开始的那场选秀,还是长子出生时他与季芳华的初次相遇?
即便被人诬陷使了厌胜之术,她内心里也是相信陆阳的——他说为了公允只得将她交给内廷监,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严刑拷问她只当他是不知晓的,可后来再次的见面看着他的样子,她终于全都明白了。
除了她还能随意进出后宫各宫的就只有他!若没有他的吩咐那些太监怎么能,又怎么敢去对她用刑。
他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去死的……
陆五爷有些莫名的看着季庭香瞪得圆圆的眼睛里越流越多的泪水,心里不免奇怪。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竟然敢大着胆子去瞧外男讲话。
想到这里不免想了起来,她是瞧见了那二人的样貌才要摔倒的,然后又听到了一些话……
莫非她认识那二人?
心里的疑虑渐渐的扩散开来,陆五爷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季庭香来。
通身饰品没有出格的,倒不像有夹带,想起她方才倒在自己怀里时候的娇弱样子和握着自己手指青葱般的柔荑又觉得不像是有功夫的人。这样的大家小姐在燕京很多,季庭香与她们别无二致。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各想各的心事。
突然就听山的另一侧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救命!”
陆五爷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钻进树丛里,却被手指的疼痛制止了,这时季庭香也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屈膝弯腰,离着自己仅有两三寸距离的陆五爷,脸突然就红起来了:“你、你……”
陆五爷好脾气的笑着看了一眼她还紧紧握住的手,季庭香顺着望过去,只见自己娇小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他有些粗糙的宽大手掌,鲜血顺着手背慢慢的留下来,滴进了脚下的树叶里不见了。
季庭香只觉得脑袋忽的一下炸开了,不单是脸颊,就连耳朵也变得通红。那只手有些欲盖弥彰的收回袖子里,她喃喃的小声道歉:“我没注意……”
“是我唐突在先,小姐不必自责。”陆五爷笑着摇了摇头直起身来转身就要走,季庭香却又拉住了他。
“我的丫鬟……您可见过?”春桥早已不见了,这附近又只有他在。
陆五爷随手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一座青石碑后隐约露出的一段鹅黄色的水袖:“我怕她惊了下面的人,就让她睡了一会儿……”看着季庭香挣扎着要站起来,他不禁伸手去扶了一下:“刚刚有人在山那面呼救,小姐要不要去瞧一瞧?”
季庭香正为他扶着自己的手臂忸怩着,听到这话才想起季芳华来,也不顾脚下发麻便挪着走到春桥睡着的石碑旁。
春桥睡得很熟,季庭香怎么也叫不醒她,陆五爷瞧见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来,捏了塞子放在春桥鼻下,不过一会儿春桥就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陆五爷瞧这边事情算是完了,也不多说,转身钻进树林里不见了。
春桥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瞧见季庭香不禁问道:“小姐?您怎么在我房里?”
“你再仔细瞧瞧这里是哪里……”季庭香没好气的笑道。
春桥这才清醒过来,赶忙起身扶着季庭香要回去:“……太危险了!我觉得有人从我身后过去,可还没回过头就没了意识……”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下季庭香,只见她出门时候的淡妆已经被满脸的泪水哭花了,一身素色的裙子上也变得皱皱巴巴的,沾满了枯枝烂叶。
“您……没有什么事吧……”
面对春桥的担心,季庭香心里顿时暖暖的。
她笑了笑拿出帕子又随便在脸上擦了两下:“没事,那边树林里太热了……”言下之意是不想多说了。
春桥自然明白。她扶着季庭香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顿却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雕着云纹的碧玉簪。
不知怎么,季庭香就想到了陆五爷,脸就腾地又红了起来,却□□桥把簪子收好:“……说不定是哪位公子掉落的。”
春桥心里奇怪却也不多说,用帕子把簪子包好放进怀里才问:“咱们这就回去吧……”
季庭香这才想起季芳华来。
季芳华确实遇到了危险——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雕鸮一直往她脑袋上飞。
还好有一位公子路过帮她赶走了那只可恶的雕鸮。那公子华衣玉带,手持一把湘妃竹骨扇,彬彬有礼。
季芳华面上微微泛了红。她朝公子屈膝行了礼:“多谢公子搭救……”
华衣公子忙探出手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口中道着:“不敢当。”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朝季芳华面上看去,却不料季芳华也正巧抬头看过来,两人就那么对望着僵住了。
季庭香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真葛跟在一旁心里正焦急着如何提醒小姐,正巧看见了季庭香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朝她行了个礼。
季庭香和春桥却也瞠目结舌起来。
这两人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他人就这样……私会?
无论如何,季家的脸面却是不能丢的,季庭香轻声咳了一声,季芳华这才回过神,满脸含春的表情季庭香又怎么能不明白,可她望向那位公子的时候却不禁呆住了。
那人,分明就是陆阳,此时此刻应该还住在皇宫里,不得擅自外出的皇长孙——陆阳!
这么一想,九阳出现在这里就变得合理许多,他从来就是陆阳最得宠的心腹。
季庭香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季芳华身边笑着问:“姐姐,这位公子是……”
季芳华一愣,转而朝华衣公子望去。
陆阳微微侧眼瞧了季庭香一眼,看她虽然衣冠不整的样子,可身上的首饰却件件比肩比季芳华,想着九阳说的便认出这是季家的庶女。
他谦虚有礼的朝季庭香行礼:“家父姓杨,我在家里行一。”
一如前世遇见她时的说辞。季庭香心里冷哼一声侧身避开了,面上却笑起来:“多谢杨公子救了我姐姐,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知恩图报,只是我姐妹二人毕竟身为闺阁女子,不好与杨公子承诺什么,杨公子不妨随我们前去拜访祖母,她定不会委屈了杨公子的……”
这话说着说着就成了陆阳死皮赖脸要跟着她们要报酬了。
季芳华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她听见叫陆阳去拜访祖母这句话时就开心起来,不等陆阳开口就抢着说:“没错,我们祖母待人最和善不过,杨公子不妨同我们一起去……”说着脸颊就又发起烫来。
陆阳却盯着季庭香看了一眼,那眼神中的探究却是季庭香再熟悉不过的。前世每当他用这样的颜色瞧着自己,自己就心慌的要命,便是什么都全盘托出了,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季庭香勇敢的抬起头,任他打量却找不到丝毫破绽。
陆阳心里便对季庭香留起了心。
“我路径这里,等下便要重新赶路,变不多打扰了。”陆阳又端着优雅的笑容对着季家姐妹说。
季芳华本能的想要张口留人,却被季庭香抢在了前头:“赶路要紧,若是公子下次再经过这里可千万要到家里坐坐。”客气话谁不会说,自己又没有告诉他地址,下次若是想再出现在她们姐妹面前,至少要想个好理由吧。
季庭香说完就挽着季芳华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去,春桥和真葛互望一眼,向陆阳行了一礼便也跟了上去。
陆阳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看不见季家姐妹,心里却对季庭香好奇起来。
自己没的罪过她吧?怎么那么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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