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八姑娘的选课三人团也早在年前的一次晨省时便知道了,是画与茶。
郭攸眼尖,上前至书院署官书案处报课名儿时就看到了之前过来的几个同班学子的选课:
郡主选了画与医,沈宜之选了画与舞,江仕嘉的名字后面写的是棋与画,常令欢的名字后面跟的是棋与武。
待满堂一一报课完毕,十二署官全部登记在册,便收拾了笔墨,又鱼贯出了屋。
钟声又响过一回,时至申初。教务署长便道:
书院会依照众学子报上来的选修课目再次分班,因而接下来要进行的第四项流程,即分发新一届黄一级生的课目表,将于明日下半晌进行。而明日上半晌还需过来领取相关课目所需的书籍。此时乃课间休息,众人可小憩片刻,当钟声再响,书院山长范先生将来此与众学子们叙谈。
她最后笑了一下,温和面容上忽的便多了一抹略带调皮的笑意,与今日一直展现的端方稳重姿态大为不同,她说道:“哦,忘记自我介绍,方希诗,你们可以叫我方署长,或者……希诗署长。”
……
方……希诗……方西施……
此语一出,敞屋中各处便霎时响起了学生们细小的忍笑声。
怪道方署长这会儿才报名字。
不过方署长人虽并未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但肌肤白皙,气质端雅,很是亲和。
“西施”署长说完,唇边噙着些微笑意,从从容容地一负手,转身迈步而去。
她人一走,屋中的笑声顿时便大了起来,学子们的交谈声“嗡嗡”响起。
自上晌就开始的静肃气氛一扫而空,轻松气息弥漫开来。
这位“西施”署长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新生们面对书院古朴而又厚重的底蕴之时所产生的敬畏之意悄然消解。
而她用了自嘲的方式。
谭净好想至此,不禁感佩她的襟怀。
“谭六姑娘。”
谭净好闻声往左边一瞧,汤蓁蓁眉目弯弯地笑望着她。她回了个笑:“汤二姑娘。”
“我选了画与舞,不知谭六姑娘选了什么课目?”
先报自个儿的,再问别人,倒是十分知礼。谭净好便将三人团的选课报了一遍给她。
“我是喜欢画画和舞蹈方才选了这两课,”汤蓁蓁微微睁大了眼睛,“谭六姑娘是喜欢医术吗?”
谭净好:“……我只是觉得,所有课目里,只有棋与医两个是只要坐着就行的课目,上起课来比较轻松。”
郭攸从旁探过头来:“我是觉得武术只要练就行,不需太耗费脑子。”
汤蓁蓁:“……”
“我们去趟净室,汤二姑娘可要一起?”
汤蓁蓁眼帘微微一垂,旋即复又抬起,弯起唇笑了一笑:“……我暂时不用,你们随意。”
三人团便果真去了净室,顺道儿透透气。在三百多人的屋里待了半个时辰,纵然开着窗通风,仍然有些憋闷。
一出了门,谭净好便与郭攸相视一笑。
她方才一说选课的缘由是为了轻松,郭攸立时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接着道了自个儿选课的缘由是为了不费脑子。
仨人所在的这个辰班,学生们的背景实在是错综复杂。高层有唯一的皇亲、根深蒂固的世家、掌重兵的武将,中层有手握实权的文臣武官,下层有普通百姓人家,撇开这些,还有与权势似离非离的清流。虽说每个班级都是一样,总有阶级派系之分,但辰班这般却是占了个全,立在金字塔尖最高的几位通通落在了这里。
并不是年龄不大便能完全自由行事的,只能说,受家中影响有限,给家中带来的影响有限,故而尚能相对随人心意。但还是他们终将渐渐长大。
然而哪怕是现在,郡主与常令欢都不会成为闺蜜,三人团与韦冉纯也不会心无芥蒂地交朋友。
天然立场就不同,如何能信任对方。
这些事情都不会说出来,表面上言笑晏晏,谈笑风生,一派平静,甚至相互打趣,亲昵调笑,但实则大家心知肚明。
除非真傻,或真超脱,方能看不见或视若不见。
汤蓁蓁便是来与三人团交好的。
虽说大部分同窗还相交甚浅,但往日见过的各人行事做派,众人心中总有印象,各有评判。
而汤知府与谭二爷又向属一脉,故她来寻三人团,仨人一点儿也不奇怪。但可惜的是,汤蓁蓁身为汤知府的孙女,不论她想与不想,她都几乎不可能独善其身,而谭净好不想过早掺和进这些事情中,只想单纯地上个学。虽然想法天真,不太可能实现,多少表明一点态度。
仨人在外散了散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方才回了敞屋。
谭净好一眼便看到屋中后侧有一处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脸上几乎都带着笑,讨好的,谄媚的,忍耐的,期待的,真诚的,也有单纯的,好奇的……人群中央是一位漂亮明丽、五官精致的姑娘,就是郡主。她带笑坐在方凳上,启唇不知说了什么,围着的学生们就慢慢散了。
视线往中央一滑,还有一堆,围的是常令欢。还有东一处西一片的,三五成团的,成双结对的,也不乏独自一人的。
汤蓁蓁仍坐在原处,身旁却空空荡荡。
谭净好讶异地挑了挑眉,过去坐下时对她笑了一笑。
汤蓁蓁双眸一弯,成了月牙儿。
过了片刻,钟声又响。
须臾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迈进了前门,背脊挺直如松柏一般向着敞屋缓缓行来,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仿若置地有声。
众学生自动便消了音,视线不知不觉凝在他身上。
“欢迎各位新生加入青州书院。”他道,“吾乃此间山长,范其玄。”
接下来,范先生其实也没讲什么。
他没讲青州书院创建发展绵延的悠悠历史,没讲青州书院培养众多人才的辉煌事迹,没讲青州书院优于他院的师资力量,没讲青州书院百花齐放的各色课目,没讲青州书院上学读书的种种规矩。
没鼓励人上进,也没劝诫人向善。
他说,青州书院有百花芬芳四季,有书声荡涤四野,有流水洗净尘埃,有亭榭遮蔽风雨。
他说,多看多听多思。
然后便走了。十分有个性。
而后学生们就散了。
到了第二日,上晌过来领了书籍,下晌又过来领了课目表,人手一张。
三人团一看,他们每个人的课目表在必修课目时是相同的,选修课目便就不同。谭净好的写着:
第一日上晌:诗、书
第一日下晌:礼、数
第二日上晌:乐、射
第二日下晌:棋、医
八门课,一日四门,两日轮回。
可以看到,辰班的选修课目都放在了第二日下晌。
课目表上并未注明教官,他们还不知各课都会由谁来教。
拿了课目表,陆陆续续便有学生回家去。三人团往书院大门方向走,接近门口时,便见到那一横白色长墙处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语声繁繁,颇为热闹的样子。
近前一看,白墙上又贴了一则新的公告:
告新生知:
自明日起,书院各社团每日下晌课后于相应苑内考核招新,将持续十日。
学务署于丁巳年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就是今日,这是刚贴的公告。
社团要招新了。如“西施”署长所说,想进社团的话,是要通过相应的考核的。
此刻人群正在讨论。什么……不知考核难不难啦?我想进诗社,难不成要当场作诗?射箭都没学,现在去射怎么射的中?当着社团前辈们的面儿画的一团糟,可不是要丢死人了?那什么“礼社”是做什么用啊,天天对着相互行礼不成?你傻的吧,能进礼社说明来往交际礼仪完美无缺,行事分寸进退得宜,这样的姑娘家很抢手的好不好,公子哥也很受欢迎,我哥想了四年都没进去……
三人团听了一耳朵,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看过便走了。
开学的头两日如此松泛地过了,明日起始,便要正式进入学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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