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汤知府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嗖”地一下站起身来!
而后又立时冷静下来,吩咐堂前的侍卫:“快从后门走,请许医正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
看汤知府的反应,倒似是对何姑娘中箭一事毫不知情。此事若不在汤知府等人的计划之中,难道是常党见何姑娘被救出,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于己方不利,因而想要先下手为强?
这时,许太夫人开口道:“老身多少懂一些医术,不如先让老身看一看,也好早做打算。”
汤知府叹了口气,颔首同意了她的提议。
许太夫人走到庭院中的何太太身边,对她轻声询问道:“何太太,让老身为何姑娘诊个脉吧?”
然而何太太此刻心魂俱失,环抱着女儿不住地喃喃着“音儿”,竟似完全没有听到许太夫人的话。
许太夫人触景生情,想到自个儿无辜丧命的亲孙,瞬间又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就漫上了眼眶。再看到已脸色灰白、昏迷不醒的何姑娘,心中不免更生怜意,连忙仔细为她搭脉。
诊过之后,许太夫人又掀开何姑娘的眼皮观察片刻,脸上竟流露出一丝喜意。她赶忙扶住何太太的肩,对她提声道:“何姑娘还有救!何太太,何太太!何姑娘还有救!”
何太太这回仿佛听到了许太夫人的话,绝望无神的双眼有了焦距,希冀地盯着许太夫人。
许太夫人重重地点了头:“还有得救!”
听得这话,何太太才又似活了过来。许太夫人对闻言赶来的汤知府道:“知府大人,得赶快让何姑娘躺平,否则怕会呼吸受阻,那便等不到大夫来了。”
汤知府忙令侍卫到后衙院中他小憩的房内将床榻搬来,再将何姑娘身后的箭支掰断。
“咔嚓”一声响时,何姑娘在昏迷中亦禁不住□□一声,可见其痛楚。何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侍卫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到床榻之上,嘴中不住地道:“没事的,没事的……音儿别怕……大夫马上就到了……”
就在这焦灼地等待中,众人都没发现,门外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砰砰砰。”
直到叩门声突然响起,众人的注意力才被拉了回来。
“知府大人,吴继来迟。”便听一道浑厚的嗓音在门外响道。
汤知府令侍卫开了门,便见一黑甲披身、脸颊染血的高大男子立于门外。见到庭院中的汤知府,拱手行礼道:“知府大人,吴继来迟,令大人与众位受惊了。”
“无妨。”汤知府道了一句,又询问他,“你们没事吧?”
吴守尉肃立,正欲答话,余光见到大堂中的众人,又顿了一下,只道:“请大人放心。”
“嗯。”汤知府见此便不再问,直入正题,“你方才可曾见到,有何人上墙射箭?”
“不曾见到。”吴继闻言讶异,领悟汤知府话中之意后,又忙问道,“出了何事?可是有人受伤?”
汤知府回身一指:“何姑娘不幸为歹人所害。”
吴继顺着汤知府的指向看去,便见到了正躺在院中的床榻上昏迷着的何自音,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看这反应,倒似是也不知情。
好在青州医署就在与长锦街相隔一条街的长寿街。很快,一位约莫五十来岁,但须发全黑、步伐稳健,身着蓝袍之人就自后衙穿过大堂,绕进了庭院。
汤知府回身,见到来人脸上颇有些疲惫之态,知他是为亲孙之事悲痛,但无奈此时情况紧急,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他开口:“许大人,有劳你了。”
许医正摆摆手,将手中医箱放到何姑娘所躺的床榻边,便立刻开始诊治。
他亦同许太夫人一般,先诊脉,后掀眼皮,继而方令侍卫小心侧扶起何姑娘,细致地观察她背后中箭的伤处,又令人将掰断的箭支拿来细看,然后便自带来的医箱中拿出一片切片状的小东西,放入了何姑娘口中。
应是在来之前便有听前去传话的侍卫说过情况,早有准备。
“许大人……”何太太见他一言不发地如此行为,忍不住想开口问询,却又怕这质疑会令他不喜,欲言又止。
许医正对这些求医当中的种种早看得多了,并不以为意,一厢自箱中拿出纸笔挥毫,一厢对何太太主动释疑道:“何姑娘此伤极为凶险。此箭正冲心口而去,中箭之处距心口不过三厘,且毫无偏差。若直接拔箭,恐会导致大量失血。因而我先用参片护她心脉……”
说至此处,手中纸张写就,便将其交给一旁的侍卫:“去回春号按方抓药,取回立刻煎药,要快!”
侍卫接纸后看向汤知府,见他颔首,立时便奔出了门外。
“待止血汤熬成,方可拔箭。”许医正补完了最后一句话。
汤知府见他自榻上起身,连忙令侍卫又给他搬来一把椅子。待他坐下,正欲开口,又想起了堂中诸人。他负手立于庭中,一双似能看透一切阴谋的厉眼从他们这些人身上一一划过,谭净好只觉像被寒风刮过一般,竟浑身冰寒。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众人片刻,竟道:“今日诸位愿来此观审,本官十分感激。如今横生枝节,已不便再留人在此。”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盯向了一人:“除韦夫人外,还请诸位先行离开。”
说罢手一挥,便有侍卫将堂中的韦夫人围了住。
堂中众人正被今日连环发生之事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乍一闻言,反倒有些难以相信,一时还没人动弹。
韦夫人已恼羞成怒,她勾起红唇冷“哼”一声:“汤大人,大唐律例何曾允许毫无证据便随意扣押五品官眷?!大人这是要目无王法吗?!”
汤知府闻言,神色丝毫未动:“且不说何姑娘便是在你韦家的城郊别院中找到,单凭回途中路遇伏击,与眼看事情败露便欲杀人灭口两件事,本官便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韦家。”
“汤知府!你别血口喷人!空口无凭,怎能说何自音中箭一事与韦家有关?!”韦夫人厉声喊道。
汤知府沉沉一笑:“何姑娘即将得救、本官即将得到你韦家掳人证据之时,她却被行刺,此事众人亲眼目睹。你难道要说,本官自毁人证?!”说至最后一句,声音骤然一响,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响彻众人耳边。
韦夫人哑口无言。
见众人还未动身,汤知府侧头看了身旁的吴继一眼。吴守尉会意,便上到堂来请众人离开。
三人团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无距离体验了一番瞬息万变的官场实况,心中着实震撼非常,此刻都有些缓不过神来。见吴守尉来赶人,便乖乖跟着众人欲走。
不想没走两步,身前横出一个人来。
沈大公子立在仨人前面,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待众人都迈下了大堂,看着他们轻声道:“精彩吗?”
仨人心绪还未稳,乖乖点了头。
沈大公子见此笑容渐深:“想继续看吗?”语气中竟带了□□哄之意。
这话的语气反倒让谭净好回过了神来。她心中一跳,尽量不动声色地抬眸望了他一眼。
沈大公子笑容不变,对她歪了歪头,仿佛他方才真的只是单纯一问。
谭净好心跳渐急。
几十位官眷被迫参与堂审、侍卫奉知府大人之命办事竟遇伏兵、当着众人尤其知府大人之面光天化日行刺人证,如此种种,无一不令人深思,而他却问:精彩吗?
仿佛上述所有发生的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不过在股掌之间拨弄一般。
更似是这所有的事都是那戏台上的一幕幕戏,而他是班主导演一般。
因而他才能用如此轻松的口吻问他们:精彩吗?
谭净好不觉得精彩,她只觉得心中生寒。
如今眼下他又问他们:想继续看吗?
她该如何回答?他这问题,倒像是他今日将他们三人带来堂审,是有意为之。
她若想弄清此事,便只能答:“想。”
沈大公子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情,只是笑容又深了些。
令她又在心中疑惑:难道他眼下又是故意留下他们三个不成?!
沈大公子已经转身往堂外走,丢下一句:“跟上。”
三人相互对视,神色中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却又莫名有些凝重。
仨人跟到庭院中,便见其余人都已走光了,侍卫圈着韦夫人亦出了大门。
汤知府见到三人团竟然还在颇为惊异,放柔了些嗓音微微俯身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家?”
“大人,”沈大公子对汤知府拱了拱手,替他们答了,“他们三个是跟着我来的。”
“你?”汤知府挑眉。
沈容之这会儿笑容又奇异了些,三人团听见他道:“抑或者说,是有人、让我带他们来的。”
他说这话时,中间停顿了一下,还微微偏头,有意无意地往三人团这边看了一眼。
谭净好正立在他边上盯着他看,便觉他这动作做得,实在是刻意又明显。
此刻,她心中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
沈容之是故意到对面酒楼的“芒种”雅间来找他们的;
故意带他们来了衙门大堂;
之前清场时故意那样问他们,好引他们自动留下;
方才,亦是故意说出那样似是而非的话,故意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可是,他何必呢?!他们三个有什么值得他如此作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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