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王淑头也没抬,有些别扭道,“帮我把庭子里晒的拖鞋拿过来。”
“好咧。”秦南君应了声,往庭院走去,然脚步却在越靠近时越缓慢……视线在越靠近时越模糊……
满眼望去,是片瑰丽色的海棠花海,别致迥异的海棠盆栽错落有致的摆在院子里,几乎将这两百多坪的正苑院子给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在绿叶映衬下,美的让人心旷神怡。有的舒展怒放仿佛在畅怀微笑,有的花苞初绽像是含情不语,时间尚早,亮丽的花瓣还缀着未被朝阳拂去的露珠……
然而最让秦南君惊讶的却不是这醉染过般的大片海棠花海,而是在这几乎被海棠占据了所有江山的院子中间,还留有那么一小方天地……扎了个木秋千……
“小南君,你倒是笑一个嘛,你看看镜头里面你这张小脸,活像别人欠了你钱一样……”
“老爸!我不要你抱着,你的胡子总在我头顶磨着,磨得我难受!”
“老婆……你听到小南君说的话了么?呜呜……这丫头,这丫头以前还说我这胡子可爱呢!还说以后也要和我留一样的胡子呢……”
“老爸,你不知道什么是童言无忌啊……”
“好啦好啦,别乱动,万一把秋千椅给弄塌了……”
听了妈妈的话,秦南君便不敢在老爸身上乱动,深怕真的把这个全家人都超级宝贝的秋千椅给坐断了,嘀咕了句,“下一张照片我要坐在妈妈身上……”
“臭丫头,就知道嫌弃你老爸……你这性格不改改,老爸以后真担心你嫁不出去……诶!不过嫁不出去也好,一辈子都留在爸爸身边,爸爸照顾你,南南,好不好?”
她记得好清楚,秋千前面的相机镜头里是她高高撅着的嘴,还有老爸死死抵着她小脑袋挂满胡茬的下巴以及那双笑弯了的眼。
耳边好像传来父亲的声音,有些粗却很有磁性,诵诗的时候特别有意境……
“春似酒杯浓,醉的海棠妩媚动人……”
“老爸,你在乱发什么情?”
“丫头,你不懂!”他一把搂过她的脖子,笑嘻嘻道,“你妈妈就和这海棠一样,醉了更动人……嘿嘿嘿!”
“……”
“……”
“妈!妈!我们家有个老!他天天想着把你灌醉!妈——”
她知道,那些时光再也回不来,爸爸和妈妈再也回不来……新兰院子里的海棠早就枯死了,可她却一直没有勇气去收拾,怕触景伤情,怕陷在回忆里拔不出来,怕思念会腐蚀她好不容易坚固了的心。
“少夫人?”
林嫂见秦南君站在这门廊处发呆许久,不由叫了一声。
秦南君吸了吸鼻子,眨了眨眼,眼前的光晕消失,她蹲下身拿起婆婆的拖鞋,看向林嫂问道,“我记得这院子以前好像种的是桔花还有些月季……怎么全换成海棠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少夫人你走了之后,这院子里的话就全变成海棠了。”
秦南君扬了扬眉,有些不解,“爷爷不是喜欢桔花么?怎么舍得全换了……”
林嫂笑了笑,“少夫人你也是知道的,老爷虽然喜欢桔花,但更疼爱孙少爷呀!”
“……怎么说?”
“为什么全换成海棠,这个你就得问孙少爷了。”林嫂说道,“这花是孙少爷亲手栽的,你离开家的那天晚上,孙少爷便让人把满院子的话全铲了,还拉了一卡车的海棠过来,这每一株都是孙少爷亲手栽进盆里的,园丁想帮忙都被孙少爷吼开了!他整整忙了三天,才把这些花都栽好。那时候多冷啊……看的老夫人都心疼死了。”
“他……为什么……为什么……”问是这样问,但答案好像就哽在她喉口。
——我妈最喜欢海棠,我爸就种了满院子的,全都是他亲手种的!我妈以前就和我说,嫁男人一定要嫁一个肯为你种上满院子鲜花的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我也喜欢海棠,鲜艳明媚,古时别人总拿海棠比喻美人,我老爸说我和老妈比海棠美!
“问他,他也不说,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孙少爷这么疼惜的对待花,对了,少夫人,你不知道后来真的特别逗!”
“什么?”
“园丁要帮他,他不肯,什么都要自己亲手来,结果他栽的花不出半个月就全死了!哈哈!”
“……”秦南君眉头一扬,心下无语,“全死了?”
“当然了,海棠本来也不是什么抗寒性强的植物,更何况孙少爷搬来的都是很嫩的花枝,半个月就全死了。你没见孙少爷那表情,活像自己的孩子没了一样……哈哈!”
这情景,秦南君是想象的出的,“后来呢?”
“后来老爷和老夫人就劝他,接受点园丁的建议,毕竟园丁是专业的。孙少爷勉强接受了,和园丁一起盖了暖房,上个月才刚撤掉,这都已经开了半个月的花了。好漂亮是不是?”
秦南君点了点头,“好漂亮。”
“他说,四月份一定要开花,四月不开,五月也一定要开……海棠花开的时候,我要让她看到。你喜欢海棠?”
不知何时,王淑已经站到了秦南君身边,拿过她手上的拖鞋,问道。
“恩。”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喜欢海棠。”王淑深吸口气,悠悠道,“那天晚上,看着凌爵,我就像看到你父亲。人都说这世上女人比男人更看重爱情,而男人多数薄情。其实这句话错了。这世上,最薄情的是男人,最痴情多情的也是男人……”
秦南君看向王淑,年过中年,她其实有一副好看的五官,若是倒退二十年,不会输给她妈妈,只是这张脸上多了太多的幽怨,少了太多的笑容。
“你爸就是这样的男人,多情的是他,薄情的还是他。对谁都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谁都很好,笑起来那么憨那么傻,以至于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很容易到手的男人,也是个……容易让女人丢了心的男人。”王淑的眼被这满院子的海棠染红,“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我看不不惯你,为什么总说你母亲不好。”
“您爱……我父亲?”
“爱?……二十年前,恨不得把匕首插进心窝,把心肺掏出来献给他,这样的感情,只用一个爱字……够么?”
秦南君身体微微僵住,听着王淑的声音,仿佛掺着好几世的悲伤……只觉得心口钝痛传来。
王淑抬手抹掉眼泪,静静地看着盛开的海棠,“其实你应该记得我,我去过你家,虽然那时候你只有四岁。”
秦南君微愣。
“很刺眼,你的家,对我来说很刺眼,你母亲抱着你弟弟,你缠在你父亲脚边也不知是在唱歌还是纯粹的乱吼乱叫,那时候你家的房子也不大,院子很小,却也种着几株海棠树,天助一边浇花一边逗着你母亲怀里的弟弟,趁你不注意还偷吻你母亲……画面过于美好,以至于我下定的决心被这份美好击溃。”
“决心……什么决心?”
王淑吸了吸鼻子,“那时你父亲的事业才刚起步,他和王氏在协商一桩案子,只要他接下王氏的这桩案子,秦氏立刻便会在郁城崭露头角。我想拿这个案子要挟他……”
秦南君咽了咽口水,她说的这些已经让她略感震惊,却没有料到她接下来说的更让她惊愕……
“我放弃了,尽管放弃的不甘心。也许我这辈子所有的仅有的善良和宽容都给了你父亲,所以对别人,什么心都没了。”
“妈……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而已。”
“可在我眼里,就只有一个而已。”王淑看向秦南君,扯了扯嘴角,“他们都说我嫁进凌家是凌氏和王氏的商业联姻,其实不然,你爷爷迷信,那一年凌家死了两个孙子,凌爵母亲也因为在外有私生子而被赶出去,他请来了个道长驱邪,道长说三十天之内,旧人必去,新人必来,否则,大厦倾颓。”
秦南君脑子转的快,王淑还没有说,她便已经想到了……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淑,对上她的淡然一笑,秦南君的心下升起一股难以承受的悲哀。
“王家有求于凌家,而我就成了这枚棋子。”
“您……就不反抗么?”
“如果不是秦天助,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
“最有趣的是,结婚前一天,未婚夫和他前妻双双跳楼自杀,可婚礼没有停,而是悄然举行,而我,守了一辈子寡。”
秦南君的眼睛都湿了,她不知道一份感情要强烈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一个女人舍弃自己这一生,甚至不知道这个在别人眼里极尽苛刻的女人心里藏着这样的深情。
她不敢苟同,在秦南君眼里,爱情并非是人生的全部,她坚信人活着才会更好的未来,坚信着,失去一个人,不代表自己的人生就结束了,是她太薄情还是太看得开?
虽不敢苟同,却为她感到悲伤。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会理解我。”
秦南君抿唇。
“你不会理解,是因为你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你的全部,包括父母,弟弟,朋友,事业……”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她的全部?
她不是这样的人……
“但你信么?对凌爵来说,你已经是一个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的女人。”
秦南君心“咯噔”一下。
“和你说这么多……或许是因为你叫了我一声妈。”她看着她,“如果当初我横刀夺爱,当你的继母我也愿意,我也会好好待你。你我之间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您怎么突然……想开了?”
难道就是因为她叫了她一声妈?她之所以会叫她,是因为她既然要和凌爵做一辈子夫妻,在这凌家住一辈子,她希望一家人能够和睦,希望能化解家人之间的隔阂矛盾。
王淑看着她,眼里划过许多情绪,深吸口气,“我的年龄大你一倍,看过的世态比你更是多上无数,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面临许多选择,而诸多的选择中,有一个是决定你人生的。将来,你也会遇到……”
她有着和那个女人太过相似的容貌,也有着相似的其实不令人讨厌的性子,“我和你说的这些,别告诉爵儿。”
“他……不知道么?”
“半知不解吧。”王淑淡淡道,“总之你别告诉他就对了。”
秦南君点了点头。
“这些花,他为你种,南君,想想看,你能为他做什么。”
“……”
看着王淑走进房间的身影,秦南君有些恍然,冲喜新娘,她没有想到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竟然还有这样迷信的事情……抿紧了唇,二十年前,爷爷可真的是糊涂,到底做了多少错事啊……
这些花,他为你种,南君,想想看,你能为他做什么。
秦南君手环住自己的腹部,唇角勾起一抹比海棠还妩媚动人的浅笑,她会为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八点,庆森酒店吊兰阁。
孙衾就陷在沙发里,一双深眸紧紧的看着手里晃着的红酒杯,轻轻荡漾着的红酒漾出一圈圈水纹,这一圈圈水纹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怒目圆瞪的面孔,下巴抬着,眼神睥睨,就连难得的讨好也到处都是装的痕迹。
她有两道如柳的弯眉,高高扬起的时候有着让人莫名着迷的魅力。
他的神情带着笑,她是个不错的女人,虽然傻了点,但骨子里透着的骄傲总能轻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想着她像只家猫一样窝在自己怀里,乖巧的饮着自己递上的酒,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场景吧?
手一紧,眸子眯起,神情泛起一股凶意,只因为他脑中闪过那女人就像只乖巧妖娆的猫咪一样缠上凌爵的身体,她勾着他的脖子,轻喃着她的男人的名字。
胸口莫名升起一股子火,手劲不断加大,眼看着杯子就要碎在他掌心,门在这时开了……孙衾手一松,微微抬眼,她穿了件黄色的宽大毛衣,长裙及膝,脖子上绕着条同色系围巾,背了个单肩小包,长而卷的头发盘在脑后,额前落下几缕,她轻轻笑着,淡然的看着他,“孙总。”
孙衾嘴角的笑意拉大,不断的拉大,而后低低的笑出声,低低的笑声似乎不足以释放他此刻愉悦的心情,最后化作抑制不住的大笑。
“你还是来了。”
“孙总昨天都那么说了,我能不来?”秦南君缓缓走到他面前,眼神睥睨的看着陷阱沙发里的男人,心里的厌恶感不断升起,然而到了脸上只有淡然的浅笑。
“坐。”
秦南君抚着自己的腹部,坐到他身边,和他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孙衾一手抚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来,你老公高兴?”
“他不高兴,但他听我的。”秦南君拿过酒瓶往酒杯里倒酒,将高脚酒杯倒的满满的。
“看来……凌总也不过如此,合作案呢?”孙衾问她。
秦南君将酒瓶放好,看向他,一脸茫然,“什么合作案?”
孙衾眸子眯起,“秦老板,有意义么?”
“哦,你说昨天那个迪斯尼项目的合作案?”秦南君忙做恍然大悟状,下一秒嗤笑出声,“孙总,我今天来没打算谈合作。”
孙衾扬眉。
“那桩合作已经over了。”秦南君耸了耸肩,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缓缓起身。
“什么意思?”
秦南君弯腰优雅的拿起自己斟满酒的酒杯,冲着孙衾娇媚一笑,手腕一转,酒水淋头而下,孙衾连错愕都没来得及,只见秦南君优雅的放下杯子,对他道,“我爸妈从小就教我,做人要有教养,别人送了礼,必须要还回去。”
孙衾猛然起身,一把擒住秦南君的手臂,“秦南君!你以为我是谁!”
“有合作的时候,你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尊称你一声孙总,没合作的时候,你说你是谁?”
孙衾嘴角一扯,眼睛眯起,“今晚我会让你知道——”
话没说完,包厢门开,雷欧站在门口,“夫人,还没谈好么?”
孙衾僵住,看着秦南君脸上的笑容全部褪去,冰冷的一张脸全是鄙夷,她甩开他的手,“反正合作也崩了,本小姐这气不撒出去,不利于养胎。”
“……”
走出包厢,秦南君轻吐了口气,甩了甩手,“这男人真野蛮。”
“夫人……这孙总以后看着你恐怕是要绕道了。”
“是我看到他要绕道咯……”秦南君知道自己气是撒了,但也的确是得罪了个不小的人物,以孙衾这种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以后再碰到她……
想想都叹气啊。
“那夫人你……”
“但他想弄掉我和阿爵的孩子,只要想到这点,拿刀杀了他的心都有!”秦南君愤愤道。跟在身后的雷欧不由浑身打了个颤抖,但是看着秦南君,还是不由笑出声。
“你笑什么?”
雷欧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凌总应该白担心了。”
“白担心?”
“昨天孙总和他打赌说你会来,凌总说他也猜不到你的心思,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猜不到么?”秦南君轻笑,站在酒店门口,雷欧不懂她为什么语气带笑,然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望去,只见凌爵穿着白色的长t恤,下身一条米色休闲裤,俊朗的面部线条在柔和的路灯下,更为迷人。
“雷欧,他骗你的。我的心思……他只一眼便看的透。”秦南君轻笑着说完,便朝凌爵走去。
凌爵单手揽过她的腰,“谈好了?”
“你自己会跟着,干嘛还要麻烦雷欧跟着我?”
“反正雷欧闲着也是闲着。”
“……”雷欧无语,他闲么?!
“你自己回去。”凌爵对雷欧道。
“那您和夫人呢?”
“我和她散散步。”说完便搂着秦南君的肩膀沿着步行街走开。
雷欧叹了口气,看着自家上司,有些不解,罢了,他又什么时候真的能看透凌爵的心思。
“我看到院子里的花了。”
秦南君说道。
凌爵搂紧她一分,“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秦南君想了想,而后道,“你知道我爸站在海棠前,最常念的一句话是什么么?”
“什么?”
“春似酒杯浓,醉的海棠妩媚动人……”
凌爵微微扬眉,“然后?”
“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也诗意一次。念句诗来听听。”
“南南,我们在院子里搭个帐子怎么样?”
秦南君拧眉,看向他,“干什么?”
凌爵低头,在她嘴边偷了个吻,“只恐夜深花睡去,坐拥美人赏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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