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功夫,我又睁开了眼,展现出的却是一幅奇特的画面。
我看不见水,也感受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似乎一切都是虚无。丝丝缕缕的鹅黄色气体从我身边划过,向着下方汇聚,犹如倒置的瀑布。
这一幕对我来说已经很熟悉,正是眉心中那只眼所见的景象。
低头看,我吓了一跳,竟然……看见了自己!
那是我,无力地躺在井底,蜷缩成一团,仿佛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
瞬息间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是灵魂,脱离躯体,悬浮在井里。我也明白了以前通过眉心看见事物是怎么回事,那不是用眼睛看见的,而是灵魂的视界!
换句话说,我已经死了!
“不!”我心中狂呼,根本不愿接受这一切,刚才我虽然有点害怕,可远不至于被吓死。
我不甘心,向着下面飘,想钻回自己的身体里,好像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只要灵魂回归身体,就可能活过来。
可现实让我很失望,任凭我怎么钻,就是回不去。
从小肚子一直钻到脑袋,我看见了自己的脸,那只小手仍然盖在我的额头上,一动不动。看见这一幕,我明白过来,灵魂的通道必然就在眉心里。
我试着钻了下,完全不行,那只手仿佛一扇门,撞到后就被弹开,根本无法接触。
“该怎么办?”
我围着自己的身躯团团转,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实体,连一根针都无法移动,那只手虽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下水已经很久了,躯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一旦耽搁太长,我怕就真的再也活不过来了。
转着转着,忽然,我发现了什么,连忙游到井壁边细看。
在我灵魂的视线中,层层叠叠的古怪井砖上,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字符,泛着鹅黄色的微光,在一片灰白世界中格外醒目。
“这是……甲骨文!”我大吃了一惊,这些字竟然全是甲骨文,而我恰好认得。
幽深的古井底,古怪的井砖上,居然布满了只有灵魂才能看见的字,这种事情谁能想象?
猛然回头,看向自己躯体上,那只盖在我额头的小手,我悚然惊觉,难道,这一切都非偶然?只为了能让我看见这些字!
如果现在的我还有心脏的话,绝对会飙到分速二百,事情越来越离奇了。
既然这样,反正也暂时也回不去,我不如就顺着她,看看这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急忙在井里来回盘旋,在最上方找到了这些文字的开头,紧张默读了起来。
“灵巫山,鬼篇……”读了个开头,我愣住了,原来这是一本书,名字叫什么……灵巫山、鬼篇。按照字义分析,这应该是一个系列,鬼篇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篇章。
顾不得细品,我继续往下读。
以前读书都是用眼睛,往往读过就忘,可这次完全不同,直接用灵魂读书,凡是读过的内容,立刻铭刻在心里,仿佛扎了根,不会忘掉一个字。只可惜书里的内容匪夷所思,绝大部分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没心思去求证。
奇特的是,我每读过一个字,那个字就会消失,再也不显现。
读着读着,我愣住了,这时我读到了一段有关天眼的内容。按照文字的描述,所谓天眼,就是活人打开了灵魂的视界,可以看见世间六气,也就是汪瞎子刚给我描述的那六种。
又说,凡是打开了天目的人,就可以被称之为巫觋,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其实就是一名巫觋了。
震惊过后,我赶紧继续往下读,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接下来,随着内容的深入,我越读越心惊,一个玄奇难解的世界逐渐展现在了脑海中。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一种法门,名为巫术。
我是学考古的,关于巫知道一些,这东西盛行于上古时代,一度占据了华夏的统治地位。后来随着封建王朝建立,日渐式微,最终消亡,没想到,居然在这井底还有记载。
我看得如痴如醉,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脱离了躯体的灵魂,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方才从震撼中挣脱出来。
一阵气流扰动将我惊醒,那是一只吊桶从头顶上放了下来。
看来,守在井边的汪瞎子见我久不上去,怕我出事,放个吊桶下来捞我。他一把年纪了,法术似乎也不咋样,根本没法下到这冰冷的井水里救人,只能这样虚应其事。
我不由苦笑,你这瞎子,说我不会死在水里,现在这不是……
低头看,我心中狂喜,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手已经不见了,露出了我的额头。
活命是头等大事,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飘下去,对着自己的额头就撞。
这次没有任何意外,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又感觉到了身躯的存在,活过来啦!
刚苏醒,我立刻察觉到不好,身躯冻的好像冰,胸腔里一点气都没,立刻就有一股井水涌进了鼻腔。
我赶紧闭住呼吸,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放下来的吊桶,玩了命地往上爬。
感觉到了绳子上的拉扯力,汪瞎子赶紧往上拽,两人同时发力,我飞快向上升。
只用了几秒钟,我一头冲出水面,终于又看见了久违的太阳,吐掉一口水后,连忙大口喘气。没人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我,丁小希,才二十岁的小伙子,刚才竟然死了一段时间!
“小老弟,我老人家早就算准了,你不会死在水里。”汪云峰乐呵呵道,他现在喊我小老弟,再也不敢提拜师的事情。
我冲他翻了翻白眼,艰难地翻过井沿,瘫在了地上。
刚才我在井下其实待了也就几分钟,可经历实在是太过离奇,简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还有那些文字内容,全都在我脑海里,再也抹不去,只是我现在没功夫去体会。
“你说……”我几番斟字酌句,方才问道:“这口井就是什么卧蛟局的关键所在,那要是下面有尸体会怎么样?”
汪瞎子扫帚眉一皱,“嘶”了一声,坐在井沿上沉吟起来。
“其实,风水眼,一般都要有东西镇的,否则不起作用。”汪瞎子缓缓道:“这个卧蛟局不一般,若我猜得不错,下面本该就有镇尸,并且不是一般的尸体。”
“什么叫不一般的尸体?”我懵懂问,活人有区别,死了还不都是一具烂肉?
汪瞎子神神秘秘扫了我一眼,我立刻捏着鼻子缩回去,看来我这样的所谓纯阳命死了,就算不是一般的尸体……
“那要是,又有了一具尸体会怎么样?”我又小心翼翼问。
汪瞎子闻言愣住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万万想不到,这个小破村子的事情会这么麻烦,老朽我搞不定,还是退钱走人吧……”
做法师行的,只要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帮人把事情做干净,许多法师为此横死。这老头胆小怕事,又没什么真本事,眼看事情棘手,这是准备撂挑子了。
他是老五婶男人请来的,听说花了整整三千块,可以不干,不过必须得把钱还给人家,一分不能少。
“哎,我说你这老家伙也太不地道了吧?怎么能这样就走人!”我不乐意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现在村里搞成这样,附近又没有能人,他虽然能力有限,可毕竟还有点本事,他要是不干,就真的没人能帮上忙了。
我抱定主意就是不撒手,老头挣不开,苦着脸哀求:“我说老弟,不是老朽见死不救,实在是能力有限,只怕人没救成,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哇!要不,我这就去找我师父,他是龙虎山小天师,道法高深,什么妖魔鬼怪都降的住!”
“龙虎山小天师?”我吃了一惊,龙虎天师大名鼎鼎,想不到,这老家伙竟然会有这么个师傅。随即我反应过来,继续拉着他不放,“你请归请,自己不准跑,咱一起等着。”
且不说这老小子是不是骗我,就算他真的能请动龙虎山小天师,山高路远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一段时间村子咋办?
就在我俩拉拉扯扯的时候,村北面有人大呼小叫跑了过来,“汪先生,快去淮水边,找到尸体啦!”
来的是郭大江,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脸色很难看,显然受了不轻的惊吓。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哭了,看来,芸香她娘也没了……
郭大江跑过来,汪瞎子一把抓住他,急切问:“你们村的周老五在不在河边?我有事找他。”
周老五就是老五婶她男人,村里小辈都叫他五叔。
郭大江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方才吞吞吐吐说:“汪先生,我五叔也……在,不过他恐怕不能给您办事了……”
“什么意思?”汪瞎子急着还钱走人,听见这消息急忙追问。
郭大江抹了把脸,叹道:“我们在淮水边找,一直找到下游五里远的地方,看见芸香她娘从水里拖出来一具尸体,不是别人,就是我五叔……”
“什嘛?!”我大吃一惊,嚯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