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不过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人就能迅速改变对对方的印象,然后发展成好友。
在男人第二次说出那句话之后,祁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应了。
他们在往小院去的路上那条若浅河边停了下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不久前将茶楼扫荡一空后获得的战利品,坐在河边喝了起来。
两人起初都没有说话,就算是说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起个什么话题好,于是就专心喝着各自手里的那坛酒。
等半坛酒下肚,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当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重新说起了话。
“火树银花吗?”男人此时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起来,但出口的话却是清楚的很,没有一点儿含糊。
祁阵点了点头,相比于他那迷离的眼神,他还好点儿,但说起话来,舌头却是有些发硬了:“对,就……十……就是火树银发……花。”
他是有意识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听见他这话时,男人先是没忍住嘲笑了他一番,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祁兄,你醉了!你醉了呀!”
说着说着他就仰天大笑了起来,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再次将视线落到祁阵脸上时,脑海中却是再次出现了他方才的那句话。
一时间。
又没忍住。
他是确确切切脑子不清楚了,但祁阵却是清明的很。
见状,他直接捏诀,抬手在眉心点了下,再开口时,舌头已经好了:“别笑了!再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很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但在已经神志不清地那人看来,他就是开玩笑的。
于是。
他笑得更大声了。
祁阵此时已经忍无可忍,他想了想,余光落到一旁的若浅河上,然后眸光暗了一暗。
“扑通——”
下一瞬,那原本坐在他边上笑的前仰后翻的男人,就出现在了水中。
此时已经初冬,天黑了之后,水温极速下降,几乎是在落进去的那一刻,男人的酒就醒了。
“我……”瞬间清醒,当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时,他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浮在水面上。
视线紧紧盯着岸上看着他勾起唇角的祁阵,原本想要说的话,此时已经忘了是什么,男人往前游了些,然后趁着祁阵还没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直接抬起胳膊,甩了一胳膊水过去。
前一瞬还在笑着的祁阵,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
他盯着他,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寒光,还没等男人捕捉到,就变成了另一种眼神。
那眼神有些奇怪,男人觉得他在想要弄死自己的意思里还夹杂了些许惊讶,甚至是了然,一时间,倒是让他愣住了。
他不知道,就在他从水里面浮起来的那一刻,那张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已经不知何时脱落了,此时,他是以原本面目,盯着祁阵看的。
等他稍微回过了一点儿神时,他皱起了眉头,满脸都是疑惑:“你……为何要这样盯着我看?我是脸上有……”
声音瞬间停下,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忙抬手朝脸上抹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许看!”他慌张地抬手捂在下半张脸上,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去。
祁阵并没有如他所愿将视线移走,而是站起了身来,拿着他丢下的那半坛酒,走到了河边。
“不是说要喝酒吗?怎么?不喝了吗现在?”他将那个拿着他喝过的酒坛子的手朝他伸去,“虽然有着术法傍身,但怎么说现在都到了初冬,你不冷吗?还要继续待在水里吗?”
男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他也就没有说什么,甚至连一点儿在意的意思都没有,话题依旧在男人落水之前,仿佛没有丝毫变故,两人依旧是方才喝酒时的模样。
原本男人都快要将头低到水里面去了,听见他这话,他顿时愣住了。
自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之后,所有和他接触的人,关注的地方全部都是在他的脸上,那些人在看到他时,露出的害怕,厌恶,嫌弃以及恶心的表情,现在依旧历历在目,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
后来他戴上了面具,再也没有摘掉过。
那些表情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些可怕的过往,获得了新生,谁承想,面具掉落了。
在意识到祁阵为何那样看着自己时,那些记忆再次席卷而来,填满了他的脑海,让他想要躲起来,想要逃离,他害怕极了,怕在祁阵脸上也看到那样的神情,就在他做好了再次迎接那些恶意时,祁阵却是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抬眼朝他看去,只见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然后将那半坛酒,往他所在的地方伸了伸。
“喝不喝!不喝我就去蹭饭吃了!”他这样说了一句。
男人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就那样鬼迷心窍般,直接朝他点了点头,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岸上。
祁阵将那半坛酒塞进了他手里,然后将那张掉落在水中的面具,重新戴在了他面上。
他的面具是特制的,不是那种将整张脸都遮住的面具,而是露出了上半张脸,以及嘴巴,只遮住了脸和鼻子。
当面具重新戴上的那一刻,男人一直紧皱的眉头,此时才舒展开来。
他看着祁阵,将那句已经到嘴边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不怕我吗?”
听见他这个问题,已经在一旁坐下喝酒的祁阵,好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怕你?我为何要怕你?你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吗?”
“这里。”男人抬手指着自己的脸,“这里很可怕,不是吗?”
祁阵闻言并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张面具下是没有脸的,只有骷髅白骨,明明其他的地方都是有血有肉有皮肤的,但是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在看清他的真实面目的那一刻,祁阵是真的被惊了下,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样貌,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祁阵生于幽冥,但他并不是幽冥那片充满神奇的地方上孕育出的最厉害的妖怪,在他之上,还有三个更为厉害的。
一是幽冥暗火最初的拥有者,归天神尊,二是掌管着冥界的帝天冥帝,三是冥帝手下骷髅冥判骨御。
虽然说如果单论修为的话,他和骨御不相上下,但论起能力的话,他却是远远不如骨御的,毕竟他为神职,祁阵只是一个大妖怪而已。
在祁阵听说骨御时,骨御已经在冥界当差多年了,他并没有见过他,但却是听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其中最多的,就是他的样貌。
骨御最初的样貌在冥界是数一数二的,就连冥帝他也是可以比上一比的,但后来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受了片刑,将脸上的肉一片一片片去了。
原本以他的修为,受的伤很快就能恢复,但在受刑的过程中,却是被人替换了行刑刀。
从那之后,他的脸就再也没有恢复成原形了。
其实最开始他的名号并不是骷髅冥判,而是铁面冥判,但后来因为成了那副模样,名号也就跟着发生了改变。
对于他的关注,祁阵那时只是一时觉得新鲜而已,在了解了之后,就没有再注意过有关于他的事了,不过后来他倒是听说过一次他的消息。
他听说冥界的骷髅冥判被撤去了神职,赶出了冥界,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并没有再去关注什么,毕竟那个时候他正忙着和清默有关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久而久之,骨御这个人,就彻底淡出了他的记忆。
虽然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么一个人,但当他看到面前那人的脸的那一刻,他瞬间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面前这人,正是曾经的骷髅冥判,骨御。
当他回过神来时,面前那人依旧紧皱着眉头盯着他,他在等着他的回答。
祁阵也跟着皱了皱眉头,然后看着他问道:“你是骨御,对吧?”
男人在听到他这个问题的那一刻,顿时瞳孔放大,僵硬了身体。
自祁阵说了要带那个蒙面男人来后,南何就一直在等着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吃过晚饭后,她帮着帝何和齐鹞收拾了碗筷,原本是想直接将齐鹞拉出来的,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等他们收拾好了,所有人都坐在一起,再将那件事说出来。
在做好这个决定后,她就离开厨房,来到了术魂旗所在的地方。
结界球中,孟裔鸩和青衡依旧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帝何告诉她,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孟裔鸩找到了青衡遗忘的所有记忆,现在正在将那些记忆带回给青衡。
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了,但他们使用这种禁术的气息却是一日比一日强烈了,现在虽然有术魂旗压着,但是作用已经没有最开始好了,过不了多久,就彻底不管作用了,所以他们要尽快解决这边的事,然后去鬼渊拿回她的身体。
等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修为后,就可以最大幅度地使用术魂旗,让它将青衡和孟裔鸩吸到旗内的空间,到了那个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他们使用禁术被发现这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南何直接长出了口气,等她将思绪彻底收回后,低头看向了那面包裹在结界球上的术魂旗。
自何鱼渊进入已经很久了,他都没有丝毫要出来的意思。
他不出来,她就没有修为用,于是,南何便直接将他唤了出来。
等何鱼渊的身形出现在她面前时,不等他开口,她就直接伸手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借你点儿修为,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南何抬眼看着他,朝他勾了勾唇角。
原本何鱼渊是在睡觉的,睡得正香之时,却被南何叫了出来,然后出来后,还没等他开口,自己的修为就直接被拿走了,对此,何鱼渊很是不满。
他当即皱起了眉头,满脸都是不愿意:“我的修为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你用了我的修为,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补偿啊?”
闻言,南何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对于趁机敲诈这件事,她觉得何鱼渊完全可以做的出来。
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并不开口,何鱼渊撇了撇嘴,然后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占了我的便宜,还不想给我补偿!明明你去茶楼时,每次都是会给他们好多银子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南何闻言白了他一眼,然后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你可真的是好意思说出这句话,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以前你哪次去花楼时,是给了她们银子的!”
瞬间理亏的何鱼渊:“……”
她说的完全没有一点儿错,事实就是那样,他以前在去花楼的时候,一次都没有给过银子。虽然他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没有给过银子的这个事实。
何鱼渊不再说话后,南何才将那道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收回,等取了足够的修为之后,她在将手收回的同时,拍了拍何鱼渊的脸:“乖!等你主人我拿回了身体,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何鱼渊闻言依旧有些不情愿:“真的吗?我要什么你都能满足?”
南何点了点头,毕竟到了那个时候,有修为在身,她觉的不管是什么事,她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要他不说一些特别过分的事,就完全没有问题。
在她点头之后,何鱼渊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看他那意思,像是同意了。
见状,南何便没有再说什么,她闭眼感觉了下自己体内的修为,然后转身直接往石桌边上走去,丝毫没有再理会一旁站着的何鱼渊。
对此,何鱼渊很是无奈,他站在那里看着南何的身影远去,然后在石桌边上坐下,等她坐好之后,他便犹豫了起来。
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过去。
这一犹豫,就是许久。
在这过程中,南何已经喝完了两杯茶,外加吃了一块鲜花饼,一块茯苓糕,一颗灵果。
说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南何能吃了些,还是他太犹豫了些,反正,等他终于下定决心时,南何已经吃累了,此时正趴在桌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在桌面上胡乱摸着。
何鱼渊最后决定,还是不过去了,于是,他就直接转身,回到了术魂旗中。
就在他回去的那一刻,那边趴在桌上的南何,回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今夜无月,只有满天繁星,南何便抬头看着那些星星。
帝何和齐鹞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看的脖子都困了。
“头抬那么高做什么?”帝何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看到了满天繁星。
顿时了然:“啊,原来是在赏星星啊!”
南何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她这才问了句:“齐鹞呢?”
他方才和齐鹞是一起从厨房出来的没错,但来到桌边的,却是只有他一个人,齐鹞并没有过来。
对于她这个问题,帝何虽然也很想回答,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回答不上来,于是,他就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齐鹞从厨房出来后,原本是想跟着帝何走到石桌边上坐一会儿的,但她刚往那边走了一步,就又一道力量,将她往反方向拉去了。
整个过程,被一旁趴着的蓠魅看了个清楚,于是在她被拉走的那一瞬间,他就快速跑到了南何面前,站在桌面上,将她的胳膊托了起来。
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南何很是不解。
她将胳膊收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做什么?”
蓠魅见她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顿时来了劲,然后快速和她说道:“齐鹞……我知道齐鹞去哪里了!”
先前他和他们说过,齐鹞的背上有一个男人,但是他们都没在意,所以在说出来这句话后,他就有些担心这次他们会不会在意了。
听见他那句话时,南何心里并没有泛起什么波澜,她看了一旁的帝何一眼,见他也是以同样的神情看着自己的,于是,她就再次将视线移到了一脸紧张的蓠魅脸上。
心里有着一个猜测早已生出,她淡然地看着蓠魅,并没有立马说话。
见她这样,蓠魅还以为又会如同之前的那样,结果,就在他刚想完的那一刻,南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知道她在哪儿?”她问道。
蓠魅先是愣了下,然后快速点了点头。
等齐鹞被那道力量带到后院时,那道力量就突然消失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齐鹞瞬间浑身僵硬,等那感觉慢慢散去,她这才满脸难以置信地回过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