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贺正扬面色淡然,目光柔和的望着我,“就算没什么胃口多多少少也吃点吧。你自己不想吃,也想想肚子里的那个需要营养。或者,你想吃点什么,我下去叫阿姨专门为你做,我也可以出去帮你买。”
这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看着小桌子上摆放着的饭菜,今天从中午到现在,我是半点东西都没有吃过,肚子其实早就开始饿了,但由着心里难受,即便是饿了,也没有胃口吃饭。不想吃东西。
之前晚餐时间,家里的佣人上来叫我吃饭,我就寻了个借口回绝了,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也没有办法见人,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整个人又恍恍惚惚的。下去了也是出丑,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
我抬手抓了抓额头,拨弄了一下头发,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弄到了身前,想要遮挡一下自己窘迫的样子。和一双骇人的双眼。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稍稍低了头,微微的笑了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贺正扬的身上有一种魔力,当我在黑暗中无力挣扎的时候,只要他一出现。仿若一颗定心丸,心里会变得特别平静,就好像是繁华世界里的一片净土,可以让人放下心中的贪念,心态平和。
从第一次遇见他到现在。他给人的感觉,总归是刚正不阿,正直切善良,要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就是他跟贺嫣之间,总给我一种不是单纯兄妹的感觉。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呵呵,自己搞个兄妹恋,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兄妹恋。
不,我这还不算是兄妹恋,毕竟也没有相恋,纯属我一个人单恋,顺便被苏荆临这个心里变态的人耍着玩。忽然想起当初在酒店里,他对我说的下地狱,仔细想想其实他曾经也提醒过我,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可他为什么不能直白点告诉我呢!
他说他恨我,难道是跟我的身世有关系,所以才一直隐瞒着没有说?
“你在想什么?”贺正扬伸手过来在我面前晃动了一下,出声问道:“听说你今天出门了。”
我抬眸瞅了他一眼,见他那种笃定的神情,想来家里的佣人肯定跟他汇报过了,也没有必要瞒着,就点了点头,说:“是啊,出去了一趟。”
“方便说一说见了谁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这都是你的私事。”他浅浅的笑着,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筷子,递到了我的面前,“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他顺手就将小桌子往我身前移了移,让我夹菜可以更加方便一些,虾都是去了壳的,荤素搭配营养丰盛,自从我住进贺家,贺正扬就专门吩咐过家里的煮饭阿姨,早中晚三餐都按照我的喜好来,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我的肚子非常重视。
知情的是为了小宇,不知情的则实实在在为了孙子。我吃着虾仁,咀嚼在口中,竟全是苦涩的味道。我光挑着菜吃,偶尔扒拉两口饭。
“我去医院看叔叔了,他病的挺严重的。我妈给我打了电话,所以我就过去看看他,虽然我们关系不太好,但到底养了我那么多年,他生了重病,我也该过去看看。”说着,我浅笑着抬头看他,开玩笑似得,说道:“你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媒体?告诉媒体说他得了慢性肾衰竭,濒临晚期,若是做不了肾移植手术,很有可能最后还是死亡。”
“你没说后半句话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得了肾衰竭,而且还会死亡。”他笑了笑,同样用玩笑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笑了笑,惊诧的说:“对哦,是我太笨了,活的真没有脑子。”吞下嘴里的鸡肉时,混着咸涩的味道。
我没有说太多的话,生怕说多了,就控制不住把不该说的也都说出来了,贺正扬再好,当真相乍现的时候,他也不会站在我这边的,我和他本就不是同一立场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他会无条件的帮我,原谅我。我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协议结婚的假夫妻。
就让他以为我在为苏关锋的病而难过好了。
夜里,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无法入眠,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十分困难,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苏荆临和苏关锋的脸,他们面目狰狞的看着我,一个告诉我,是我的爸爸,一个告诉我是我的哥哥。
最后,我索性就睁开了双眼,盯着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的一点光线。许是我之前,一直翻来覆去的,影响到了我身边的人,正当我看着光线出神的时候,贺正扬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了起来,“睡不着?”
“吵到你了?”我默了一会,略带歉意的回答。
“嗯。”他的回答倒是老实。
我笑笑,“跟孕妇睡觉,自然是比较闹腾,忍忍吧,最后四个月,马上就过去了。”
语落,身边的人忽然动了动,感觉被子往这边聚拢过来,等我转头的时候,贺正扬已经靠了过来,伸手捧住了我的头,另一只手臂横在了我后颈处,然后稍稍用了点力,将我整个人往他胸口压了过去。我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抵住了他的胸口,问:“你这是做什么?”
“哄你睡觉啊,只有等你睡着了,我才有安稳觉睡,肚子里的孩子也能睡个好觉。一举两得,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中间还隔着被子呢,而且你有肚子。”他说着,又将我往他怀里拢了拢,另一只手则开始轻轻的拍我的背脊,还真有一种哄孩子的架势。
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他现在跟我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沐浴乳,均是孕妇专用。因此,身上的味道极好闻,我还能够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平稳而有规律。起初我还是有点拘束,但这个拥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沙漠中的清泉,让人心生感动。贞边布巴。
慢慢的,我也就不自觉的往他的身上靠了靠,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隔着棉被拥抱,怎么说,还挺浪漫的。
“贺正扬,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我枕着他的手臂,仰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
他并没有回答我,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觉得我非常可怜,从他时而流露出的同情目光,就可以看出来,他觉得我是个非常可怜的女人。其实仔细想想我确实很可怜,有妈没爹,有妈跟没妈一样,周围的人都有事情瞒着我,没一个人愿意跟我讲真话,而我自己呢,也是满嘴的谎言,对着这个唯一没有欺骗我的男人,说着谎话。
“如果这个孩子不能救小宇,你会恨我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揪住了他的睡衣。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不会。”
“那如果这个孩子最终没办法出生呢?”我又问,心砰砰跳的非常厉害。
这回,我感觉到他的头动了动,然后说:“会出生的。”
随后,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闭上了眼睛,睡觉。
那天晚上我入了梦魇,做了一场混乱的梦,梦见自己生了个怪胎,苏荆临在笑,苏关锋面目可憎,贺嫣气的拿刀子过来砍我,林悦伤透了心,我抱着我的怪胎儿子,被所有人围观,群殴,伤的体无完肤,却没有一个人来帮我。
最后在我快要死的时候,醒了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贺正扬一张放大的脸,眉头深锁,一脸担忧的看着我,见我清醒过来,他才稍稍松口气,说:“你做噩梦了。”
我仰躺在床上,微微的喘着气,好一会才从那个可怕的梦中回过神来,慢慢的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要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让他们陪你去医院。”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我点点头,冲着他笑了笑,摆了摆手,说:“嗯,你快去上班吧。”
下午,我去了趟医院做产检,这一次我是一个人出来的,去医院的路上,正好碰上车祸,堵了好一会,正好出租车的位置距离车祸现场还挺近的,我算是实实在在的看清楚了现场状况,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撞的有点严重,被撞的那辆车是丰田,看起来,整辆车都毁了,撞上去的是大众,车头凹陷,看样子,两辆车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我看了一阵,忽然就想,如果现在我也来一场车祸就好了,这样一来,我跟孩子都保不住,一块上天堂也是好的。
我摸了摸肚子,除了心痛,再没有其他感觉。到头来,我还是要亲手解决掉这个孩子,如果他生来就不健康,不正常,畸形的,我又何苦要让他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然后带着满满的谴责和辱骂离开。
之前产检一直都是贺嫣陪着我去她认识的地方检查的,为了避免被她发现,我就专门找了别的医院做检查,反正产检也都差不多,我还特意带了之前检查的那些资料,坐在诊室里,妇科医生仔细的看着我之前的那些单子。
说:“一切都很正常,今天还是做常规检查是吗?”
我点了点头,所幸诊室内就我一个人,我犹豫了半饷,才鼓足勇气问:“请问,我现在的情况适不适合做引产手术?”
医生闻声,微微一顿,抬眸用十分不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没有理由做引产手术,你的孩子挺好的。再者,你如果不想要孩子,早前就应该做好决定,到现在再来做这件事情……你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吗?做彩超的话,你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脸。”
我咬了咬牙,微微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医生的眼睛,双手紧紧的交握着,“我想做彩超,看看孩子是不是畸形。”
医生沉默了一会,倒也没说什么。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做过彩超,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我很清楚,有血缘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基本是不会健康的,当然也有特例,但我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彩超的结果孩子是健康的,并且四肢健全,所有的指标都说明孩子是健康的。我拿着彩超单子,走出了门诊大楼。春天,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季节,花草树木都开始生根发芽。我在医院的绿化带附近坐了下来,看着照片上那张模糊却有型的脸,他团成一团的小东西,我始终是不忍心的。
他其实特别坚强,我整日里这样折腾,大喜大悲的,然而他却从来不给我找麻烦,安安静静的窝在里面,我伤心难过,痛苦绝望的时候,他很安静,安静的陪着我。
我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就会动一动,偶尔还会踢我两脚。医生说他很健康,很好,我心里就很开心。一直以来,唯一能让我开心的,大概就是肚子里孩子的健康了。可如今,他也成了我痛苦的来源,这还让我怎么活下去!
我在医院里坐了好久,直到身前的样子被一个影子挡住,我手上的照片忽然从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旋即,就有人弯身捡了起来,我只伸了一下手,显然这人不想还给我,我不由仰头,看向了眼前的人,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唇畔含着浅笑。
我皱了一下眉,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抢过他手里的照片,未果,被他一扬手,藏在了身后。
“看不出来,你还真够狠的。”他冷冷的笑,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你跟踪我!”我不知道苏荆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正绝对不可能是碰巧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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