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犹豫了一下,赵朔从未如此冷戾的与她说过话,纵然初见时,也没有过这般冰凉。心里微微异样,她想了想。才道,“她是花满楼买来的,在此之前,被转卖了好几手,谁知道她父母是谁,估计连疏影自己都不记得了。”
赵朔眸色微沉,“那你呢?”
“我——”夏雨苦笑,“天父地母,挺好的。”
“你父母呢?”赵朔继续问,“你并非出自夏家。”
“死了。”夏雨抿唇,“我的爹娘。都死了。我是被夏家和花满楼一道养大的,怎么,王爷如今对青楼如此感兴趣,是不是要去转转?”
赵朔不说话。他安静的时候,任谁都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
他为何突然问及这些事?夏雨不懂,可她知道,自己与疏影是同病相怜,都是无父无母的人。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孩子受了伤受了委屈,都能跑到娘的怀里,撒撒娇,哭哭鼻子。
可是她呢?
有伤自己扛,有泪自己流。
她曾经如此渴望过,若是父母还在身边,就算是打她一顿,骂她一顿,都是好的。至少这样,她还能见他们一面。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她便再也不希望见到他们。
长大了。思念就开始凉薄,剩下的是无憎恶恨,也没了最初的情愫。
没爹没娘,她也活到了现在。
不过花满楼里那么多的娘,算起来她是赚了。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赵朔回去之后,就进了书房,夏雨一个人坐在鱼池边,托腮望着鱼池里自由自在的鱼。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由,还有自己这条命,可——她一直都是为自己而活,随心而活。如此无拘无束。她时常感谢老天爷,待她还算不薄。
“爷的脸色不太好。”李焕上前。
赵朔伫立窗前,负手遥望,窗外那个坐在鱼池边的女子。
“找个可信的人,去一趟代州府,我要查清楚一些事情。”赵朔突然开口。
李焕不解,“代州府?爷不是刚从代州府回来没多久吗?这又是为何?”
赵朔深吸一口气,眸色幽冷无温,“证实一些事情。”
“是。”李焕没有多问,转身离开。
没多久,便有一人快速跪在赵朔跟前,“卑职杨晖,参见王爷。”
赵朔写了一封信,递给杨晖,“阅过之后,及时销毁。这件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说,去到代州府,尤为注意花满楼,明白吗?”
杨晖颔首,“明白!”
他接了书信,快步退出房间。
“爷要调查花满楼?”李焕蹙眉,扭头望向窗外,遥望坐在池边的夏雨,“莫非是因为夏雨?”
赵朔摇头,“不全然是。”
李焕有些不明白,“爷这是——”
“还记得十多年前那场血雨腥风吗?”赵朔冷了眉目,一双桃花眼,眯成狭长了缝隙,透着点点寒凉,“我一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焕愕然,骇然瞪大眼眸,没敢再问下去。
有些事,光用眼睛看,是看不穿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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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暖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夏雨闲来无事,又溜出了睿王府,寻思着洛花送了她一个小包,便在街上买了一个小风铃,预备还礼。洛花住的偏僻,夏雨哼着小调走在小道上,还没到门口便看见门外有人鬼鬼祟祟。
“什么人?”夏雨一声喊,一个凌空翻快速跃落。
白日蒙面,非奸即盗。
夏雨挥拳迎上,“鬼鬼祟祟的躲在外头,到底要做什么?”
洛花慌忙从屋内出来,乍见门外打斗的夏雨,当下慌了神,“这是怎么了?”再傻,也知道蒙面人绝非善类,洛花扯着嗓子就喊,“救命啊!救命啊!”
虽然她住的偏僻,但附近都是一些农庄,这么一喊,势必会惊动附近农庄的里的人。
阿奴飞身上前,直接挡在夏雨跟前,二话不说与那人交战。
夏雨喘口气,阿奴再不来,她可就要撑不住了。这三招两式,已经是她的极限。
“别让他跑了!”夏雨站在旁边观战,拦住身后的洛花,“别过去。”
洛花身子微颤,“我?”眸光激动。
夏雨仿佛突然想明白了,“难不成那天晚上劫持你的人,就是他!”夏雨骇然瞪大眸子,“阿奴,抓住他,他肯定知道那些女子的踪迹。”
阿奴出手,皆是全力以赴。
不过很可惜,阿奴的使命只是保护夏雨的安全,不是抓贼。那人还是跑了,阿奴也没有追,急的夏雨直跺脚。奈何自己技不如人,追也是追不得的。
这是夏雨,第二次救了洛花。
巧合也好,宿命也罢,总归是缘分一场。洛花看夏雨的眼神皆已不同,羞赧之中,带着几分娇涩,浓烈的崇拜。
纵观夏雨,虽算不得玉树临风,却也是眉清目秀。翩翩少年郎,眉目间自有一派难掩的英气。
“送你。”夏雨小坐了一会,觉得那人不会再回来,这才起身准备回睿王府。临走前,她将小风铃递给洛花,“你住这儿也不安全,若是可能,换个地方。他们好似盯上你了,你还是离开这儿吧!”
洛花点了点头,半红着脸,双手接过小风铃,“我姨母在隔壁的村子里,我去姨母家住一晚。”
夏雨颔首,“早点走吧,等天黑便不太安全。”
“我马上收拾东西,现在就走,过段时间再回来。”洛花抿唇,却是舍不得眼前的夏雨,“夏公子——”她嗫嚅,“你还会来看我吗?”
“等过段时间,你回来了,我就来看你。咱们是朋友,岂有不来往的道理。”夏雨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我走了,你也赶紧离开。”
“好。”洛花笑得灿烂。
夏雨走的头也不回,洛花却定定的杵在那里,一个人傻傻的笑了很久。
叼着一根草,慢慢悠悠的回府,夏雨觉得现在的日子怎么过的这样快?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简直都不像原来的自己了。是不是太久没“活动”的缘故?
阿奴还是远远的跟着,夏雨想,总不至于带着阿奴去赌钱逛青楼吧?
可这手痒难耐,又如何是好?
甩,是绝对甩不掉阿奴的,阿奴武功太高,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带着吧,又是在累赘。她站在巷子里,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别的人,夏雨倒可以吹吹牛,糊弄糊弄,偏偏阿奴是个油盐不进的木疙瘩!软硬不吃,什么招都不好使。
天色越发暗,夏雨却一点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巷子口对面的青楼已经打起了红灯,开张做生意了。
好温馨的青楼!家的感觉……
她轻叹,乖乖回去找赵老九玩吧!
还没走两步,就已经有两名黑衣人堵在了巷子口,其中一人的眼睛像极了白日里逃走的那人。夏雨一怔,随即退后两步,“阿奴,交给你!”
阿奴飞身落在夏雨跟前,眸色肃冷,一身杀气。
夏雨一抬头,二话不说就爬上了巷子里的高墙,坐在墙头观战,这里比较高,能看的清楚。
底下打得火热,那两人的武功不低,尤其是另一人,武功高深莫测。阿奴与他们交手,竟然占不到一点便宜。换做平时,阿奴是稳赢不输,但是现在——夏雨犹豫,紧盯着底下的战局。
他们到底是谁?
这么说,劫持少女之事,绝非一人所为。
不是一个人做的,那就是一群人。
难不成是某个门派?
但目的呢?
这些少女一则不会武功,二则相貌平平,三则年岁较轻,夏雨横竖都想不明白,这些人抓那么多的少女,然后毒杀,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若是贩卖人口,也不必杀人;除非——低阵岛圾。
夏雨抿唇,“难不成,是为了试药?”
江湖中有一些邪魔外道,为了研制某种毒剂的解药,会拿活人去试药。
但——试药一般都会用身强体壮的男子,怎么现在却抓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何况前几年的那些少女,才十多岁,如此娇弱的身子,怕是不便试药。
正想着呢,夏雨陡然惊觉身后凉飕飕的。一回头,一张鬼面具骤然在她的视线里放大,她还来不及惊叫,只觉得脖颈上一凉,一头朝前栽去。
“主子!”阿奴疾呼。
一时大意,肩上狠狠挨了一掌,却浑然不觉疼痛,拔腿急追。
黑影扛着昏厥的夏雨,脚下飞速,阿奴急追不舍。可前有追兵,后有狼。她眼睁睁的看着夏雨,消失在自己的跟前。
一声嘶吼,阿奴红了眼眶,刹那间将最后一名缠着自己的黑衣人,当场撕成两截。一身鲜血,都难以抚平她任务失败的错漏。
夏雨,丢了。
偌大的京城,你要想找一个人,怕是不易。阿奴就跟疯了一样,飞窜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搜寻着夏雨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午夜时分,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苍穹,惊起夜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