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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小女儿降世

大苍守夜人 二十四桥明月夜 8584 2024-05-24 07:24

  腊月二十四,林佳良回来了。

  他回来不是因为三平县那边公事办完了,可以收摊回家过年了,而是因为,玉楼要生了。

  玉楼,虽然是林佳良的小妾,出身于青楼,但在林家,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因为在林家完全看不到希望的那个时候,她毅然决然地一步踏入林家,跟林家同进退,共患难。

  在侯府风光的时候,林佳良跟玉楼腻歪,老太太是很反对的。

  但侯府破败,玉楼踏入林府,老太太对她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视她为儿媳。

  林苏也对她很敬重,一口一個玉楼姐姐。

  这两个林家顶天梁对她敬重,就奠定了她的地位,所有林家人,全都对她敬重得很。

  哪怕是曲秀这个正宗的二少奶奶,在玉楼面前也绝对不敢摆什么正室的架子,也是称她为姐姐的。

  一般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些飘,但玉楼是个知性之人,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从来没有半分逾矩,几乎所有的时候,她都将自己深锁东院,对林家的大事小事一概不过问,林家发达之后,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叔父前来求见,想请她帮忙拿点林家产品配额,她青衣小帽出林家,跪在叔父面前,告诉他,玉楼只是林家侍妾,岂能插手主家之事?相公仁慈,赠玉楼银两若干,这些物事拿来孝敬叔父,仅此而已。

  她这么一干,给其他人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需要知道,林家新产品配额,乃是抢到就赚到的天下最香香饽饽,你能指望没有人找三亲六故挖空心思托人情?林府现有的丫头,个个都背了一身的请托,个个都为难,不帮忙吧,谁家没有个三亲六故?帮忙吧,那不就乱套了?

  玉楼这么一弄,那些丫头都有了说辞……

  直接跟那些请托之人说,你们知道玉楼姐姐吧?她可是二公子的侍妾,老太太都将她当儿媳的,连三公子都称她为姐姐的人!她都不敢违了法度,你能让我怎么办?

  众人一打听,还真是,于是,渐渐就断了找丫头说情的风。

  林家产品,家族式经营中最大弊端——人情关系网,就这样被玉楼消于无形。

  在跟正室相处的这件事情上,玉楼也是有原则的。

  林佳良未纳曲秀之前,她就不肯居于东院正室,每日将正室打扫得干干净净,虚室而待,曲秀未孕之前,她更是坚决不孕,哪怕老太太暗示可以,她还是不孕,直到曲秀怀孕之事全府尽知之后,她才怀上。

  目前曲秀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她的孩子终于也要降生了。

  腊月二十五,晴空万里,丫头们进进出出,东院终于传来一声婴啼,产婆快步而出,在东院林佳良面前跪下:“恭喜林大人,姨太太诞下一位……千金!”

  林佳良长长出了口气,封了十两银子的利市。

  产婆欣喜若狂。

  她在大户人家接生接得多了,如果接的是儿子,往往是一个大红包,如果是女儿,面对的就是另一番境遇了,仁善之家也会象征性地给几串红绳铜板,势利之家甚至会当场转身而去。

  但林家,她见识到了另一幕。

  林佳良手中就只有一个红包,似乎根本不在乎男女。

  但产房里的玉楼,却是珠泪暗垂……

  林佳良进入产房,玉楼轻轻泣道:“相公,妾身对不起相公一番厚爱,没能为相公再添一麟儿……”

  林佳良抱着她安慰:“娘子不要这么说,于我而言,麟儿千金并无分别。”

  “相公仁厚,玉楼心知,然……”

  她想说,林家人丁不旺,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二哥,玉楼姐姐,我给你们送贺礼来了……”

  林佳良出了房门,就看到了林苏,林苏、陈姐、绿衣还有崔莺都来了。

  陈姐带来了一堆小孩子的衣服。

  绿衣拿来了一块精美的玉佩。

  崔莺抱着一条她亲手绣的小被子。

  这些东西,东院早已备好,但林苏亲自带着三位夫人齐刷刷到场,却是重视到了极点。

  “三弟……玉楼生了个……千金……”林佳良迎接而上,心头颇有不安,三弟来得有些太正式了,如果是生儿子,这么正式倒也正当,但生个女儿,却有点配不上。

  “千金好啊,我最爱千金了!”林苏笑道:“我侄女的名字,我来取好不好?”

  林佳良大喜:“状元郎赐名,那可是她的大幸……”

  “诗家有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我给我侄女取名为:林蓁!怎样?”

  林佳良合掌:“三弟之诗,天下无双,以诗家为名取的名字,自然是光华万里,她,就叫林蓁!”

  绿衣笑了:“相公你如此喜爱这个小侄女,不如给她写诗一首?作为你的贺礼?”

  她这话一出,整个东院都安静了。

  玉楼、林佳良也好,满院丫头也罢,全都知道,状元郎写诗,那可是天下最珍贵的礼物,出手就是七彩诗,谁能拿到谁就千古留名,这样的荣耀,任是皇帝都想要啊,真的能送给一个刚刚出生的小丫头片子?

  怎么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

  林苏哈哈一笑:“行啊!”

  金纸出,笔落,一挥而就……

  “今日夫妻喜,

  他人岂得知?

  物以稀为贵,

  情因老更慈。

  新年逢吉日,

  弯月乞名时,

  怀中有可抱,

  何必是男儿?”

  诗成,七彩霞光弥漫东院,林苏手抬起,七词诗稿递到林佳良手中。

  林佳良双手接过,满面红光。

  当世之人,有谁在出生之时,就拿到一首专为他写的七彩诗篇?男儿都没有,何况是女儿?

  有此一首七彩诗,林蓁,将名留史册!

  床上的玉楼,泪水奔流。

  她在床上坐起,向着产房外,遥遥鞠躬。

  她今日大愿落空,只能为林家添一千金,心中悲凉欲死,但却换来了状元郎的一首七彩诗,换来了他真诚的祝福,有他这一诗,自己生女不再是悲,而是千秋大喜。

  她旁边的翠儿也流泪了,翠儿是玉楼当年在青楼的贴身侍女,玉楼辞楼之时,她冒险到林家报信,对玉楼的关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林家发达之后,玉楼拿钱将她买了出来,跟着她,进入林家,她感受到了林家的温暖。

  今天尤其温暖……

  曲秀抱着她的儿子,原本想过来安慰安慰玉楼的,但突然,她觉得这根本不需要,玉楼不需要安慰,她甚至都有点羡慕玉楼了,她女儿能拿到一首七彩诗,这可太让人羡慕了……

  就连陈姐、崔莺,都很吃惊,相公今天开心得有点过头了,直接玩出了七彩诗接生,开天辟地头一回啊,皇家生公主都没有这么玩的。不对啊,这是绿衣提议的,绿衣,你可不是随便给相公出难题的人,老实交待,你跟相公玩什么名堂?

  她们回到西院就逮住绿衣,开审。

  绿衣承认了……

  今天她提议让相公写诗,是相公有意安排的。

  相公就是要给小侄女写诗,他就是要告诉天下人,女儿也是父母心头的宝贝,不要重男轻女!这跟他在西山之上成就陆幼薇是一个道理……

  陈姐和崔莺面面相觑……

  崔莺轻轻吐口气:“相公如此通达,咱们倒是可以松口气了,将来我们怀上,也不用牵肠挂肚地去想是男是女,反正他都喜欢。”

  啊?你怀上了?两女矛头直接转向,审崔莺。

  崔莺脸蛋红如火,我说的是将来,可没说现在,我真没有,你们都不怀,我哪敢啊……

  腊月二十八,曾仕贵回来了,先拜见林母,呈上从北川县带回来的土特产,然后跟着林家兄弟去了林家“听江亭”……

  喝上一杯白云边,林苏微微一笑:“曾兄可有些憔悴了。”

  “人言官场熬人,的确如此,小弟为官,没有林兄运筹帷幄之算计,也没有二哥沉稳之气度,处处碰壁,这半年来,委实是煎熬。”

  “说说你的煎熬……”

  北川县,其实算不得穷山恶水,确切地说,还算是一处人间福地,无严寒无酷暑,境内多山林,盛产各类水果……

  世间之灾,无非天灾人祸。

  北川之难,并非难在天灾,而是难在人祸。

  果园全都掌控在地主豪强手中,而这些地主豪强还不断地霸占良田,普通百姓无田可种,无地可依,慢慢压缩到青江一侧,在江中捕鱼为生,原本也还有三分生机,然而,近年来青江水怪为患,民众入江,十入九死,敢问林兄,如此困局,可有解法?

  曾仕贵托着酒杯,盯着林苏,他与林苏已有半年未见,此番回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问问林苏,如何解决这一执政难题。

  林苏道:“地主豪强是否个个都是树大根深?拿之不下?”

  “当然!”

  “他们的根在何处?”

  “民间疾苦,根源往往都在朝堂……”曾仕贵轻轻叹口气:“这些人都姓赵,最大的豪强,就是右大夫赵勋的本家,赵家在京城做的是水果以及果酒生意,材料可都是来自于北川,民间向有传言,倾一县之力,养一姓之人。”

  “倾一县之力,养一姓之人!呵呵……这倒成这个时代的流行色了!”林苏道:“北川的事情,你先忍一忍,不必急在一时,明年或夏或秋,我入北川巡视。”

  曾仕贵两眼光芒闪烁:“今日有林兄一言,我也终于窥见了幽深暗夜中的一点星光,这个年,终归还是过得下去。秀娘还在家中等我,我回江滩去了。”

  他踏空而去。

  林佳良望着兄弟:“三弟,你真的打算动一动赵勋?”

  “张文远是爹爹惨死案摆在桌面上的元凶,而秦放翁、赵勋这些杂碎,也是幕后推手,是时候动一动了。”

  林佳良轻轻叹口气:“我原本想着,通过殿试之后,我也能挑起林家重担,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哪怕我已是进士大儒,依然不能为三弟分忧。”

  “二哥你是赤诚君子,可干不了谋算他人之事,这些涉及人心诡域的下三滥勾当,都让我干了吧。”

  林佳良良久无言,三弟啊,你将自己说得如此之不堪,但为兄却是知道的,你所到之处,才是真正的光明之所在。

  ……

  腊月二十九。

  还是万里晴空。

  西州与中州交界处,秋水山庄洋溢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碧水东流转折处,一楼如月映碧波。

  月湖楼上,秋水画屏痴痴地看着远山的倒影,冬日之下,她如同春天的精灵,偶尔落下人世,在这碧波之上写下她的宁静。

  她,其实也只是表面的宁静,她内心一点都不宁静。

  因为这次回到家,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已经不再是女儿身,她成了他人妇。

  这件事情,没有外人知道。

  爹娘不知道,姐妹不知道,丫头侍女不知道,甚至林家西院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可是,她自己知道!

  她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人!

  从心到身子,都是!

  回到家里,她原以为在这熟悉的环境里,会暂时抛开脑袋里的一切,但她错了,回到家的第一夜,她就想他。

  她甚至渴望这个极其难得的新年快点过去,她渴望早一刻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时间却依然是这样不紧不慢……

  月湖楼与主楼连接的通道上,两条人影出现了,是爹爹和母亲!

  爹爹快步而来,似有喜事。

  秋水画屏轻轻抬手,示意丫头添上两幅茶杯。

  爹爹蹬蹬上楼,秋水画屏盈盈站起,在爹爹上楼的时候,盈盈一礼:“爹爹!娘!”

  秋水长空和妻子同时笑了:“还是画屏所住之地,最是清雅,这月湖楼,画屏一回来,就变了个样。”

  秋水画屏轻轻一笑:“这都是爹娘的眷顾,孩儿不在之时,也让月湖楼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老两口心中略有尴尬,他们去年的时候,其实基本剥夺了秋水画屏住月湖楼的权力,将这楼交给了秋水画屏没出阁的两个妹妹居住,也是因为秋水画屏开了画路,成为文路高人(虽是偏门入道,毕竟也算是文路高人),他们才紧急将两女搬离月湖楼,将月湖楼恢复成秋水画屏熟悉的模样,虚楼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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