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户部尚书,秦相如有本要奏!”
秦相如被严颂一脚从队伍中踹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来后先是从怀中摸出一个折子,举高在头顶,然后才说道:
“臣,昨日刚刚从清源县返回京城,连夜草拟了一份赈灾详情的折子,还请陛下和朝廷诸公过目。”
永兴帝挥挥手,自有小太监躬身快步下来,取过秦相如的折子又匆匆返回。
永兴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听秦相如的汇报:
“陛下,年前雪灾,京城各周边县镇无一幸免,灾后经过户部统计,受灾百姓高达三十二万一千四百八十二人,受灾住户高达十二万九千户,直接财产损失高达……”
听着这些天文数字,永兴帝感到痛心。
这些可都是他的臣民。
永兴帝看着折子上的数字,深深的无力。
看到最后,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秦尚书,此次雪灾,到底死亡多少人?”
折子上并未直接写明具体死亡多少人。
永兴帝想到是,应该是秦相如怕被责罚,所以故意没写。
同时他也知道,这个字数只多不少,还是太子时,他暂代过一段时间的国政,三年前的那场蝗灾至今历历在目,河南河北两道,饥民无数,死亡人数占受灾居民的七成以上。
雪灾虽不如蝗灾那么厉害,但这个比例应该也在似五成的样子,也就是说死了至少十万人。
这可是十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就因为一场大雪灾,全部都死了!
秦相如上前半步,满满的自豪感,大声道:
“回禀陛下,此次大雪灾,最终的死亡人数是一万三千零一十二人。”
“……嗯?”
愣了一会,永兴帝忽然抬头,看向金殿中央的秦相如,情不自禁地从龙椅上站起来,“你说多少?一万多人?只一万多人?”
“正是!”
秦相如很高兴,因为死亡人数没有那么多,往年灾情动辄就是十几万百姓沦为白骨。
可这一次,仅仅死了一万多人。
同时他也很悲伤,如果“以工代赈”计划早点实施,他是说早在大灾开始时就不遗余力地实施,这个字数还会往下骤减。
“秦尚书,你该当何罪!”
突然,金殿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来人正是憋着一肚子火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士斌,他手持玉笏,侧身出列,指着秦相如怒道。
秦相如蹙眉,不解。
王士斌颔首,上前道:“陛下,请治秦相如以下瞒上,欺君之罪!”
永兴帝已经重新坐下,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还没等永兴帝开口,秦相如先说话了。
秦相如挺着大肚子,怒视王士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就是这个意思。”王士斌还保持垂首的姿势,只是冷冷地瞪了身边的秦相如一眼,又道:“秦尚书贵为户部尚书,乃六部之首,朝廷正二品的大员,怎么还做此等欺君瞒上的事情?”
“欺君瞒上?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秦相如真的生气了。
王士斌冷笑一声,看向龙椅上的永兴帝,道:“陛下,请治秦相如欺君之罪!自古以来,各种灾情,不论是旱灾还是水涝,亦或是蝗灾,都是我大纪祛除不掉的痼疾,年前那几场大雪百年难得一遇,城外居民住所倒的倒,塌的塌,被压坏的房屋都不止一万间,更何况是死亡的百姓人数?”
“秦相如谎报死亡人数,乃欺君之罪!”
王士斌说的有理有据,底下群臣开始出现骚乱,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对啊,怎会才死一万多一点的人?”
“往年数场大灾,死亡百姓占受灾百姓的六成以上,没有例外。怎的这回才一万多人,连半成都不到?”
“就真的硬骗呗!”
这些话听进耳朵里,秦相如只觉莫大的讽刺。
他胸中燃起一堆怒火,几乎快要把他淹没。
秦相如大踏步上前,沉声道: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谎报!”
永兴帝正欲说话,但又被人抢先,职业喷子王士斌伸出手道:
“证据呢?”
“何来证据?”
“没有证据,陛下凭什么相信你?朝廷诸公又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不相信我?死的百姓多或少,对王御史有什么好处?现在死的少一点,王御史竟然这般不满意?难道非要死绝,王御史才满意吗?”
秦相如反将一军。
王士斌怒道:“秦相如,你含血喷人!”
“我含血喷人?真是笑话。”
论起嘴上的功夫,秦相如丝毫不逊色出身都察院的御史王士斌,他秦相如可是户部尚书,管着全国的钱粮,每年都有无数机构向他伸手要钱,年底更甚,户部的门槛都快要被踩烂,秦相如若没点本事,还真应付不来。
二人也算是棋逢对手!
秦相如道:“回禀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君。若陛下不信,尽可派遣亲近的人出城查看,问一问那些百姓,无论是受灾最严重的青山县也好,其他地方也罢,都可以去走一走看一看,看臣是否都堵的住几十万张嘴?”
“一万多百姓丢掉性命,臣已然痛心疾首,因为臣本可以做到让这个数字变的更小,死的人数更少,臣有罪!”
说完,秦相如“噗通”一声跪下,叩首。
永兴帝皱紧眉头,看着秦相如如此跪地叩首,地板被磕的砰砰直响,这胖子来真的?
永兴帝又看了看其他的官员。
那些官员有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在高兴。死了这么多百姓他们就这么高兴?还是秦相如犯了欺君之罪,事后要被追责问罪,他们感到高兴?
有的官员则是微微蹙眉,抿紧嘴唇,“怀疑”两个字恨不得刻在脑门上,也是,才死了一万多人,太少了,他们不相信秦相如说的话,他们在怀疑秦相如。
还有的则是在小声交谈,具体交谈些什么,永兴帝听不清楚也不知道,但大概猜出他们会说些什么,无非就是那几种可能……大戏终于开始,有好戏看喽。秦相如欺君会被治什么罪?奸相陈朝会不会被牵连?亦或者他们在想,自己在城外的财产到底损失多少?
呵呵。
这就是大纪的朝臣,是朕的臣子啊!
竟无一人真正关心城外雪灾,竟无一人真正关心城外那些受灾的百姓?
仿佛在他们眼里,雪灾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在乎的只有眼前的东西。党争?狗咬狗?权柄?利益?
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