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闹剧
乡试在即,江南道各地的生员已纷至苏州府城…
作为乡试考场的贡院就在府城的东南角,那一带的居民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客流量,街头巷尾到处可见赶集逢会的市井小民与应考的文人士子,热闹非凡。
街头…
一位俊秀的年轻公子哥手持折扇四处张望,压着嗓音和身旁之人说道:“表哥,这苏州府还真是热闹啊。”
那公子哥身着劲装,腰挎宝剑,一身江湖游侠儿的打扮,面容俊秀,但唇红齿白的甚至连喉结都没有,让人一眼便知是女扮男装…
在其身边,被她唤作表哥的男子没好气的应了句:“乡试在即,能不热闹嘛?”
“哎呦…”
那女扮男装的公子哥似是也能感觉到自家表哥的不满,嘟囔道:“不就是寻你借了点银钱吗,你至于苦着脸一路吗?”
“苏成秀!这是银钱的事吗?”
表哥见她那般是越想越气,压着嗓音训斥道:“我来苏州府是调查些公事的,你是怎么也在这边的?”
“我来祭祖啊。”
那女扮男装的公子哥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们苏家祖籍也是苏州府这边的,我回祖籍看看有什么问题嘛?”
“好好好,不说是吧…”
表哥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气急反笑的说道:“等回去我亲自去问问舅舅,也让他老人家翻翻族谱,看看苏州府这边有你苏家哪位祖宗!”
“汪元丰,你少给我来这套。”
苏成秀闻言也不装了,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说道:“就你有事,我就不能有事了?再说了,我就算是跑出来玩的又怎么了?谁能管我?”
“……”
汪元丰驻足瞥了她一眼,冷冷的问道:“听我舅舅说,伱志在江湖,与你姐姐都拜在太华山一脉学艺?”
苏成秀仰着头:“是有如何?”
“若是这般的话。”
汪元丰的声音顿了顿,毫不留情面的冷声道:“那什么太华山,不去也罢。”
“你……你……”
苏成秀见他轻视自己师门,下意识的便要抄剑,但想到对方乃是自己表兄,便又按捺住了冲动,只咬牙切齿的张口还击:“你个朝廷鹰犬凭什么辱我师门?”
“凭什么?”
汪元丰只冷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就凭我是你表兄,就凭他们把你教成了这般不通礼,不经义的模样,活像个野丫头!”
“就你这样还志在江湖,我若是舅舅,从小便把你吊起来一天三遍打。”
末了,他又满脸不屑的轻啐一句:“嗤,什么狗屁江湖……”
“汪元丰,你太过分了!”
苏成秀怒视着他,气的眼眶都隐隐发红,嘴唇嗫嚅着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愤愤的拂袖而去…
“……”
汪元丰见状微微一愣,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
‘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天天厮混江湖没個正行。看来回去后得和舅舅提提意见了,给她说门亲事定定心…’
他念及亲情本想开口叫住苏成秀的,但想到自家这位表妹年岁虽不大,但身手却着实不差,在外也吃不了亏,便也没多挽留的拂袖而去…
苏成秀被表兄训斥一顿,憋了一肚子火,本想在街头抓几个小偷泄泄火气的,不曾想却意外看到了一位农妇抱着孩子在街头跪行。
那农妇抱子跪行在街头也引起了很多人注意,但过往行人多是避而远之,或是在远处旁观,却无一人上前…
毕竟,那农妇怀中的孩子一看便是得了重病,而其母又跪行在街头,多半是求好心人救助的…
谁都不想惹这麻烦。
而那农妇对周边观望之人也视若无睹,一不求人救子,二不讨钱,只自顾自的抱子跪行…
直到管理街头市场风貌的衙役出来撵人,她才声泪俱下的恳求着让衙役准许自己跪行完这一程…
在衙役的再三询问下,那农妇才肯道出自己跪行在街头的缘由。
原来是她幼子得了富贵病,跑了多家医馆都无钱医治…
就在她绝望之际,偶然遇见一位富家公子,那位富家公子说只要她肯抱着孩子绕东南街跪行一圈,便为她筹备救子所需的医药费。
周边围观之人听此遭遇,纷纷骂那富家公子不当人,救人就救人,不救就不救,让人当街抱子跪行,这不是纯属糟蹋人吗?
衙役也在劝说农妇,凭什么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富家公子会花重金救助你?
万一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呢?
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实在影响市容,衙役甚至自掏腰包摸了些铜板塞给那农妇,让其离开,不要轻信人言。
周边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于心不忍的善人,慷慨解囊的给她几钱银豆子。
而对于周边之人的好意,那农妇牢记陆珏的话,一片铜板也不肯收,只言自己是为救子而来,并非是沿街乞讨。
只不断的磕头恳求衙役让自己跪行完,嘴里念叨着:“陆公子是在考验我是否诚心”、“陆公子绝非言而无信之人”、“我相信陆公子为人”云云。
“她此番跪行是为救子。”
苏成秀本就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性子,如今见衙役在撵人,上前抱不平:“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资助她救子,你们却这般撵人,这不是断人生路吗?”
她这一开口,周边围观之人中有些热心肠的都附和出声,话里话外都是让衙役法外开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大婶又不是沿街乞讨,影响什么市容了?何不让她跪行完再说?”
“若是那位陆公子真愿意救助此子,也不枉这位大婶一片诚心,我等为证,何不成全她呢?”
“就是就是……”
“……”
那两个衙役原本也都面露难色,见群情激奋,对视一眼后也便顺水推舟的摆摆手离去,示意自己不在多管闲事。
那农妇见状涕泪横流的对着周边之人叩首谢恩,随即便又抱着孩子跪行…
经衙役那么一闹,原本在周边的围观跪行的人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更有人闻讯而来专门想看看热闹。
看热闹是岐人骨子里的天性,左右无事,大家也都想看看这抱子跪行的后续。
毕竟这事在苏州府内也算少有,若是功德圆满,也不失为茶余饭后的一件谈资……
午时烈阳横空…
那农妇跪行在地被晒的面皮通红,汗如雨下,却依旧在咬牙坚持。
待到下午,那农妇膝盖处的衣物早已被磨透,跪行时地上依稀可见两行血迹,而她也没了力气,挪动身体很是吃力。
周边的围观之人也被她那股倔强的精神感染,有人给她递水,有人为她撑伞,仿佛她跪行挪动的每一步都挪在了他们心坎上…
直到她跪行了一圈,瘫软在地,周边围观之人才发出阵阵欢呼,为那农妇能如愿救儿感到高兴,也在为自己见证一件好事而庆幸。
苏成秀将那摔倒的农妇扶起,笑问道:“大婶,你已经跪行了一圈,那陆公子如今在哪?该他遵守承诺了。”
“再等等,再等等…”
那农妇闻言眼神闪躲,只嗫嚅着说着:“陆……陆公子说过会来的,我相信陆公子,我相信陆公子。”
“那就再等等,说不定人已经来了。”
苏成秀将农妇跪行救子之事的全程看在眼里,颇有种行走江湖时行侠仗义的快感…
一盏茶…
一炷香…
半个时辰…
等着等着,周边之人便发现不对劲了。
自跪行完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迟迟不见那所谓的陆公子身影?
不仅是周边的围观之人,便是苏成秀的脸色也阴了下去,问道:“大婶,那陆公子不会是诓你的吧?”
农妇嘴唇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看了看四周,似是想寻一个身影,眼中所透露出的茫然无措深深地刺痛了周边一行人的心……
苏成秀见状也知自己猜对了。
方才她还觉得自己是在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如今现实便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感觉自己活像个戏剧中的丑角!
她面色犹如火燎一般,火辣辣的…
明明身处异乡,明明被骗的不是她,可她却觉得这事儿比自己被骗还要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