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最后还是坐在第一排的姬长燃咳了两声,这场课堂小闹剧才结束。
沈雪枫一直没想清楚姬长燃为什么要帮姬焐说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天入学……姬焐是因为惹了他不快才受伤的吧。
如果真是姬长燃动手伤了姬焐,那说明这个大皇子根本就不像表面那么善良!
他左思右想,试图回想起游戏里的姬长燃是个什么形象。可惜这人是个正派阵营的角色,当时玩游戏的时候很少接触过这个NPC,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
沈雪枫郁闷地悄悄叹气。
大姬王朝2077是个互动性极强的全息游戏,剧情走向和每一个玩家的选择息息相关,只要坚持不和某个角色见面,自然也就不会触发和他有关的剧情。
这也是为什么沈雪枫穿越以后一直老老实实沿着已知的剧情线按部就班地走,毕竟他不知道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动一下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震荡。
玩家死了,可以直接回复活点重新复活,可NPC不一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在这个真实的王朝生活了十几年的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命只有一条,不能作。
这下沈雪枫更坚定了要好好保护姬焐的决心,他这个角色自诞生起就是为了扶植储君而生,姬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小反派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但每天看姬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待遇甚至比不上那些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他就发愁。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个现状?
沈雪枫散学后回到家,将书袋和伞随意甩在床边的地毯上,长舒一口气,问跟在身后的白桦:“我姐姐在哪里?”
“小姐方才从护城河那里回来,现下正在后院练功。”
沈雪枫重重点头,蹲下来趴在毯子上又把伞拾了起来:“那我要去找她。”
他撑着伞走到后花园,远远便瞧见沈雨槐穿着干练利落的枫色骑装,手持红缨枪,在萧索的槐木林之间练习武艺。
沈雪枫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白桦帮他把伞收好,又问:“少爷觉不觉得冷?需不需要属下帮少爷取来披风?”
沈雪枫摇了摇头。
他支着下巴,坐在那里乖巧地看着沈雨槐敏捷高挑的身姿,也不说话,只默默地观赏。
沈雨槐的枪尖扫过树干的枝杈,红缨拂过,那还未长出新芽的细嫩树枝便扑簌簌往下掉。
她握紧手中的长丨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转过头一看,沈雪枫已经从台阶上站起来对着她招手:“姐姐!”
沈雨槐见他月白色的衣摆上沾着尘土,不由拧眉:“不是都说了,不许你随便在地上乱坐,地上那么凉,怎么不长记性?”
“就坐了一会儿,我穿得厚,没事的。”沈雪枫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听听你自己的声音,”沈雨槐揉揉他的脑袋,“嗓子还没好,在外吹什么风,白桦,快去给少爷拿药。”
白桦得令,转瞬间便消失在姐弟眼前。
“说说吧,今天怎么突然来后院找我,有事?”
沈雪枫讨好地凑上来:“姐姐怎知,我真的有事拜托你。”
沈雨槐:“说。”
“我想、我想请人来家里做客,”沈雪枫支支吾吾的,“想趁爹娘不在的时候偷偷把人带回来,但是我不敢,所以想请姐姐帮我。”
沈雨槐听罢后,又惊讶又好奇:“你竟还有请别人来家里做客的一天?何须要在爹娘不在的时候请,现在就可以给你朋友府上下请帖,这有什么不敢的。”
沈雪枫忸怩道:“不行的,爹娘知道了肯定不让我把他带回家,而且我、我真不敢。”
“该不会是你在崇文馆结识的好友吧?”
沈雨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反复打量,见他有些脸红,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你想请的是一位姑娘!”
那倒也没有这么大胆,沈雪枫汗颜:“不不不,是我想低调一点,不想张扬。”
“崇文馆的伴读都是世家大族的小公子,你同他们公开往来也没什么,为何你不愿意大大方方下拜帖?”
“因为……”沈雪枫歪着头努力想,“因为我以前从未请朋友来府中做过客,如果这次下了拜帖,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盘问我,所以我不想。”
倒也是个理由,因身娇体弱,她这个弟弟不常出门,也结交不到知心好友,每次想到这个,沈雨槐就很心疼。
像他这般年纪的少年都喜欢三两作伴去远郊游玩,雪枫觉得寂寞,想请人来家里玩一玩也是合理的。
但总觉得这样做好像有什么坑等着她跳进去一般。
不过,这还是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请她帮忙,沈雨槐不想拒绝,她道:“那就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阿姐,你是校尉,肯定有机会检查宫中的禁军吧,”沈雪枫抱住她的手臂,“过几日散学,我想姐姐巡逻到长乐门的时候给我做个掩护,我好带他上沈府的马车。”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沈雨槐颔首,又问:“所以你这位朋友姓甚名谁,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雪枫嘴硬得很,严防死守,就是不说。
他特意挑了一个爹娘都不在沈府的日子,这几天唯一需要的就是做好姬焐的思想准备工作,只要姬焐点头,那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沈雪枫这几天心里总是想着这个事,上课时频频不在状态,不过他一直坚持替姬焐交作业,希望有一天可以成功在老师们那里混个眼熟,不要再拿姬焐当空气人。
在学堂中时日一久,伴读们之间都互相熟悉起来,就连几个皇子公主偶尔都能和沈雪枫说上话。毕竟沈雪枫看上去就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长得也十分讨喜,尽管他天天和姬焐坐在一起,也不妨碍大家对他心生好感。
这其中并不包括十公主。
自从上元夜被大皇兄赶回慈宁殿后,姬灵可惦记着沈雪枫呢。等到她心情好了决定来学堂读书,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看上的伴读,竟然在给姬焐这个卑贱的奴生子陪读!
十公主大发雷霆,一下课便走到沈雪枫旁边,男女大防通通抛在脑后,当着众人的面拉起沈雪枫:“你!从今天起不许给姬焐当伴读,你要跟我一起上课!”
沈雪枫立刻装病,捂住胸口装作无力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姬灵,以天冷离不开暖炉为由婉拒了。
围观的间或有人开口为他说话:“公主,雪枫一开始就想跟着三殿下,您就别强人所难了。”
“况且公主乃千金之躯,不宜与外男走得过近。”
“沈公子一向体弱,恐怕也伺候不好公主吧……”
偏偏姬灵听不出话里有话,仍旧道:“本公主那里更暖和,不需要这破炉子。姬焐若不是身上流着我父皇的血脉,他能有今天坐在这崇文馆里的机会?能准允他这种人和我们一起读书就不错了,至于伴读,想都别想!”
这种充满鄙夷与不屑的话,姬焐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正想继续看看这个小公主还能怎么发癫,就听见沈雪枫闷闷不乐地说:“公主别再说了,我不觉得公主和三殿下之间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我也不想做公主的伴读。”
除了朝堂上的尚书令江宿柳,这世界上还没有人拒绝过她,听着大家不断帮沈雪枫辩解,姬灵真的生气了,她反复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说:“我、我要告诉父皇,你们都欺负我!”
语毕,她怒气冲冲地踏出了崇文馆。
沈雪枫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不怕姬灵,但这不代表他不怕当今陛下。
若是真让十公主告了状,陛下真生气了怎么办。
他紧张又忐忑地坐回去,忽听到身边的姬焐突然开口:“你怕什么。”
沈雪枫转过头,见姬焐同他对视,森寒寒地对他笑了笑,却仍旧用温和的语气道:“她不会有胆量找陛下告状,别怕。”
……虽然知道是在安慰自己,但是这样一笑更可怕了好吗!
姬焐的话好像有魔力一般,沈雪枫见他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这件事虽没有发酵到朝堂上,也并没有传入太极殿那位九五至尊的耳中,却兜兜转转叫姬长燃知道了。
近些日子他并未去崇文馆听课,主要是因为皇帝寿辰将至,身为长子,他要跟在长公主身边学习处理寿宴与接待外国来使,忙得焦头烂额。
夜晚回到自己的府邸,姬长燃已是疲劳至极,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将情绪显露在外,要像皇姐一般喜怒不形于色。
身侧的小侍与他提起崇文馆中发生的事,姬长燃只当听个乐子,但沈雪枫的这个名字甫一出现,他端着茶杯的手便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回殿下,正是昨日。”
“昨日?”姬长燃微讶,“十公主说了去找父皇,为何又没去?”
“这……”小侍唯唯诺诺的,“奴也不清楚,只听说昨夜公主不知为何魇着了,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太医去瞧,说是惊惧过度,需要静养。”
姬长燃思忖半晌:“找人盯紧她,这两日有什么其余动向再报。”
“是。”
喝完茶,姬长燃顿觉精神一些,他在书房将长公主命人送来的折子看了,写好批注,这才向寝屋走去。
推开门,一阵浓郁的花香袭来。
姬长燃微微皱眉,再向里走,便听见两声娇滴滴的:“大殿下。”
原是两名衣衫半褪的宫女坐在他的床边,羞赧道:“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侍奉殿下的。”
姬长燃的脸色迅速冷沉下来,厌恶地喝道:“滚出去。”
见那两名宫女惊慌失措地爬走了,姬长燃仍不解气,上前将桌上的茶杯全部劈里啪啦地拂了下去。
他对男女情丨爱并不感兴趣,虽早早得陛下恩宠立了府,也并未收过什么通房小妾。
在坐上东宫之位前,不,应当是坐上那个更高的位置之前,姬长燃绝不允许自己有半分错处。
他深知自己早已在朝廷中有了清心寡欲的美名,自然不该考虑男女之事。
平复心情许久,他知道自己方才又失态了,便有些挫败地躺回床上。
这夜,姬长燃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很长,如走马灯一般,将他一生的画卷在脑海里徐徐展开。
他看到自己顺理成章地在及冠那年入主东宫,又过四年,父皇突然病倒,没过几月便撒手人寰,他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
这梦没有细节,只有几个重要的片段,可令姬长燃最惊讶的是,他在梦中见到了沈雪枫。
梦中的沈雪枫顺从地听了太后的话,做了他的伴读,他二人一同读书习字,关系颇为亲密。
待年长一些后,沈雪枫便考取功名,顺利入朝为官,成了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姬长燃之所以如此顺利地继承大统,与沈雪枫的里应外合不无关系。
梦境往深处走,他看到沈雪枫经常留宿东宫,登基后得了他的应允,又时常在后宫走动。某个夜晚,香烛摇晃,沈雪枫身着中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他身边坐起,用清润的嗓音问:“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姬长燃睁开眼,仿佛那阵诱人心弦的藿香还弥漫在床幔中。
他捂着额头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梦中的画面在眼前久久没有散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梦到了未来的事?
可这梦分明与现实不同,沈雪枫现在是姬焐的伴读。
姬长燃思忖了一会儿,仍觉胸中躁动激荡。
原来沈雪枫本来就该是他的人,怪不得上元夜见到他,竟会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