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耀祖也回来了?”注意到李耀祖,老帽儿打了声招呼。
“是啊,才回来。没办法,我姑爹不留饭,可不得早点回来了。”
李耀祖愁着脸摊了摊手,将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
其实,他姑爹陈头头倒不是小气的,毕竟是当大队长的人,吃公家饭的,为人处世更是圆滑通透。
之所以不留他吃饭,那是记着他半夜摸坟的事呢。
“哈哈,陈队长不留饭不打紧,到我家吃啊。”老帽儿热情,“正好我家建飞今晚也在家,我让你婶子多炒两个菜,咱们再喝两口酒,今儿供销社刚打的,香着呢,一道尝尝?”
李耀祖有些心动。
旁边,张建飞也冲他笑了笑,“一道来吧,添双筷子的事。”
李耀祖:“那我就不客气了。”
知道张家这几日不太平,李耀祖要上张家吃晚饭,心里确实担心了一下,不过,想着最近天热,吃饭都是打了桌子在院子里吃,李耀祖心里的那丝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应该不至于这么寸吧,最近他可没少嚯嚯公鸡的鸡冠血,于大仙说了,他身上的阳气补的差不多了。
……
晚风徐徐的吹来,带着夏日的闷热。
“建飞啊,听大家说你最近发财了,乡里乡亲的,你可得带带哥,现在讲究的是先富带后富,最后共同富裕,咱们可得听着指挥走。”
“一定一定。”
李耀祖亲昵的揽上张建飞。
张建飞笑眯了眼睛,嘴里说着一定一定,脖子却昂着,瞧人时,他那年轻的眼里带着两分睨人的意味。
李耀祖心中轻嘘。
嗤,这人啊,口袋有点钱就飘了,虚伪!
两人哥俩好的模样,跨步朝张家院子走去。
才进院子,一阵冷风吹来,凉飕飕阴恻恻,李耀祖一下子就僵住了,脖颈处立马爬上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耀祖哥?”张建飞不解,“怎么不走了?”
李耀祖脚还抬一半在半空中,他僵着脸,几乎能听到自己转脖子时,骨头嘎嘎嘎的声音。
“建,建飞。”李耀祖嘴里打着磕巴,上下牙打架,“我想起来了,我家里还有点事儿……今儿,今儿我就不在你家吃饭了,回见回见。”
说完,他转身想走。
“哎?吃个饭能费多少时间。”张建飞一把抓住李耀祖的肩头。
李耀祖倒抽一口气。
在被抓住肩头的这一刹那,他觉得他被抓住的不是肩头,而是命门,而张建飞那手,它也不是他的手,而是森冷阴寒的东西,就像是鬼手一般。
李耀祖瑟瑟发抖。
他就不该贪嘴!
就在他以为小命危矣的时候,胸口内袋开始发热,热量一下就驱散了那阴寒森冷之气,李耀祖僵住的腿脚也恢复了灵活。
得了自由,他就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了。
“不了不了,我家里真有事。”
老帽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手僵在原地的张建飞,又瞧了一眼这下跑得不见人影的李耀祖,面上浮起不解。
“这耀祖是怎么了?”
“不知道。”张建飞摇头,神情莫名,“突然说家里有事,不过,我看他那模样,哪里是家里有事啊,瞧着就像被鬼撵了一样。”
听到张建飞这句吐槽,老帽儿心中惊跳。
想着这几日夜里的不太平,还有梦里瞧见过世老娘盯人的眼神,他脸色一变,立马叱道。
“别胡说!”
“小孩家家的,真是什么话都敢瞎说,呸呸呸!”
“好了好了,别管耀祖了,他不吃的话正好,咱们还能多夹两口菜吃。”
张家人进了院子。
……
那边,李耀祖才进了屋,转手就将门抵住,他背靠着门,神情惊惶的左右环顾,好一会儿,那如擂巨鼓一样的心跳声才小声了点。
“对对对,符,胸口有符,我胸口藏着符。”
李耀祖颤抖着手,摸到胸口处。
刚刚胸口处就是一阵发烫,这才驱了张家门口那诡异的阴森发凉感。
李耀祖往口袋去掏符,没有掏到符,反倒摸了一把灰。
手指一捻,黑灰从指缝间落下。
李耀祖的脸色顿时又青又白了,细看还有几分庆幸。
有用!
大仙徒弟潘半仙的符可太有用了!
简直救大命了!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的落到山的另一头,天色昏沉,只天边的云彩还有两分淡淡的光彩。
再上芭蕉村求潘垚画符,李耀祖是没有这胆气走夜路。
不过,符没了,他心中也怕的很,尤其是张家离他李家也不远,就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害怕的李耀祖在屋里来回的转,最后,他将视线看向了鸡窝,目光深沉。
……
张家小院。
老帽儿听着隔壁传来的鸡鸣声,一边吃菜,一边和家里人嘀咕。
“这耀祖家怎么这么闹?鸡飞狗跳的。”
“可不是,这鸡叫声就跟被掐了脖子一样,闹闹腾腾的,多大的人了,还在玩鸡,没个正形。”老帽儿媳妇翠婶一边添饭,一边嫌弃。
“给,多吃一些。”
转眼,她瞧到对面的自家大儿子,脸上一变,添上笑意,将手中装好的饭递到张建飞的手中,欣慰不已。
“还是咱们家建飞厉害,最近家里的日子好过,都是建飞有本事,妈出门去,谁不高看一眼。”
张建飞笑了笑,他穿着的确良的白衫,昏黄灯下,衬得那脸也有两分的惨白。
老帽儿手中的碗往前碰了碰。
爷们间的情谊,不说欣慰,一切都在酒里。
……
隔壁,李家李耀祖那一屋的灯也亮了一整夜,他抱着被子缩在床脚,天儿闷热,他也不敢开窗。
屋里搁了几个鸡笼,里头关着三只大公鸡,六只母鸡,八只小鸡。
“喔喔喔。”
“咯咯咯。”
“……”
“咯咯咯。”
“喔喔喔。”
一声晒一声高。
“烦死了,还要不要人睡了,耀祖在干嘛?妈,你别拦着我,哪里有人把鸡放屋里的,这么热的天,屋子都臭了……不行,我非要骂他一顿不可。”
“好啦,好啦……你弟这几天神精病着呢……真的,大夫说了什么精神衰弱,吓着了……唉,小妹,你就体谅他一点,随他去吧。”
伴着李家妈妈和小妹的埋怨劝说,李耀祖熬着熬着,在鸡臭中睡了过去。
……
第二日,芭蕉村。
潘垚还在桌上吃着早饭,于大仙就来了。
今儿的于大仙可不一般,只见他穿一身的法衣,对襟样式,法衣长及小腿,广袖宽袍,上头绣了日月星辰和八卦,手中还持一柄桃木剑,腰间别着一柄铜制的三清铃。
潘垚打招呼:“师父。”
于大仙点了点头,“恩,吃好了吗?好了咱们就走。”
“快好了。”潘垚抓紧了扒饭的速度。
“盘盘慢点吃。”潘三金不赞同了。
转眼,他就怪上了于大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盘盘正在长个,小孩脾胃还弱,可不敢狼吞虎咽吃得太快。”
于大仙:“这不是想着,一会儿太阳大了,天气太热,晒着孩子了。”
潘三金:“也不差这点时间。”
两人拌嘴了两句,于大仙抬了抬手,示意不说了,坐在一边等潘垚。
……
潘三金多瞧了几眼于大仙今日的穿着,笑着道,“老仙儿今天还扮上了啊,别说,还怪好看的。”
于大仙瞥了一眼,不想浪费唇舌。
“你忙去吧,今儿土土跟着我。”
什么土土,多不好听啊。潘三金撇了撇嘴,俨然忘记自己喊过潘垚潘三土的事儿。
“没事,我让爱红帮我去船厂说一声了,今儿啊,我陪着盘盘一起。”
潘三金要跟,于大仙也没反对,这当爹的,自然是紧张自己孩子的。
过了片刻。
潘垚:“爸,师父,我吃完了,咱们走吧。”
潘垚跳下长条凳,还在想着这去白鹭湾怎么去,那边,潘三金和于大仙已经一人牵一辆自行车出来了。
自行车前头有杠,还是凤凰牌的。
“天儿热,帽子戴上。”
潘垚被潘三金扣了顶草帽,肩上又背个绿色的军用水壶。
她低头瞧这水壶,还不待稀罕,两脚一轻,就被潘三金支着胳膊,往自行车的单杠上一搁。
“走喽。”潘三金吆喝一声,“盘盘,抓紧手。”
潘垚连忙抓紧车把手。
下一刻,就见她爸抓着车把手,单脚蹬踏板,一个横扫腿,借着车子行进的惯力,横跨的坐上了车垫。
乡间小路上,自行车稳稳的前进。
潘垚庆幸。
还好她是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不然,她非得被她爸那腿风扫到不可!
路上,潘三金夸于大仙,“老仙儿,你这身衣衫可太行了,在太阳下看更好看了。”
说完,他抽空伸出了个大拇指。
“这样扮上,可太仙了。”
于大仙轻咳一声,“哪里哪里。”
潘垚在杠上侧坐着,面上正好朝着于大仙那一面。
她扒拉着潘三金的胳膊,偷偷的瞧于大仙,心神有些恍惚。
老仙儿穿着天仙洞衣是仙,不过,他脚下用力踩着两轮自行车,吭哧吭哧,这样就一点都不仙了。
……
白鹭湾离芭蕉村有一段路,约莫十来公里,凤凰牌自行车的车轮大,大约骑了二十多分钟,潘垚远远的就瞧到了写着白鹭湾三个红字的大石头。
白鹭湾要到了。
大石头旁边,蹲地的李耀祖听到车铃声,一下就支棱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瞧清楚来人,立马吐了口中的草梗,腾的一下就跳了出来。
“潘大仙,你们可算是来了,我等你们等的好辛苦啊,吃饭了吗?”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共同的啊,就是那一声【吃饭了吗】的问候,不分早中晚,还怪让人亲切的。
李耀祖拦下人,热情的招呼潘垚。
今儿,他也不喊大侄女儿和阿妹了,直接给潘垚抬了个辈分,和老仙儿一样,大仙!
讲究的就是一个词,尊重,敬畏,慎重!
潘垚觑了于大仙一眼:……
果然,老仙儿的脸要黑了。
可不是要脸黑了嘛,这辛辛苦苦的扮上,看过去仙风道骨的,结果来人瞧都没瞧,还喊自个儿徒弟大仙了。
这是明晃晃的谋朝篡位啊。
潘垚偷笑:“大仙不敢当,喊一声半仙就成。”
“哎,潘半仙。”李耀祖从善如流。
潘三金不解,“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我听说是老帽儿他家有些不太平,所以请了老仙儿瞧瞧,怎么来的是你?”
李耀祖皱巴脸,“就是他家!他家真的闹鬼!”
他眼里闪过惊慌,“昨儿我就感觉到了,凉飕飕的,脖子上一下就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还想拉我来着,幸好我身上有半仙给的符,这才躲过了一截。”
说着,李耀祖心中害怕,大太阳下还想和潘垚贴贴。
潘垚:……
潘三金:“欸欸,说话就说话,你别凑我闺女儿这么近。还有啊,你身上这什么味儿,怎么一股鸡窝的味儿?”
“臭死了!”
“远点远点,你离我们远一点。”
潘三金伸出手,将人杵远。
李耀祖哀怨了,“符替我挡了灾,我身上就没符了,你们是不清楚,老帽儿他家离我家近着呢,我怕那东西夜里摸到我这儿来,心里怕得厉害。”
“好在,关键时候,我想起于大仙说的话,公鸡辟邪!我就抱了我家的鸡进我屋了,昨晚,它们一家子都和我在一起睡。”
众人:……
那边,李耀祖还在如数家珍,“三只公鸡,六只母鸡,还有八只小的,各个闹腾的啊,我昨晚那是一宿没有睡好!”
潘垚:……
还真是睡鸡窝了。
“不是,”潘三金怪道,“就算于大仙说公鸡辟邪,你至于拎这么多鸡进屋吗?”
“这么大热的天,你也不嫌弃味道大。”
李耀祖讪笑。
“你想啊,咱们乡下地头,村子间抢水的时候,也讲究多喊上几个人,我拎上母鸡小鸡,那也是一个理儿。”
顿了顿,他认真的想了想措辞,慎重道,“这就叫做,鸡多势众!”
潘垚:……
这耀祖叔,真神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