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儿霍然醒转的时候,风雨仍在飘扬,四下一片深沉,不知昏迷了多久。手一动,发觉那乌木枪还牢牢把握在手里,而彭青山却无影无踪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她慢慢站立起来,可举目茫然,根本无法捕捉到有价值的踪迹。猛地想起被崩塌的神庙所活埋的众人,心中大急,赶紧奔到废墟上,用枪当挖掘工具,救人。
黑暗中忽有咳嗽声从下面传上来,表明还有人活着。
江静儿忍住伤痛,打起防水火折子,用以照明,挖掘的速度更快……
约莫半个时辰后,废墟被扒开,露出里面的人来。横七竖八,晕了一地,其中不乏头破血流者,但经过检查,人人都还有呼吸。而叶君生与阿格被压在一堵墙根之下,两人都没有外伤,只是单纯昏迷的样子。
人未死,那就好!
江静儿一阵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忍住眼泪——这一次,是她走镖以来所遭遇过的最惨重事故。
稍稍休息一阵,赶紧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开始治疗。
伤员们悠悠醒转,顿时呻吟一片,不过保得住性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回想山神庙崩塌下来的一刻,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端是可怕。
稳了稳神,镖师便开口问江静儿,那独行大盗是谁,打跑了还是杀掉了……
江静儿没有说破彭青山的身份,对方身份太敏感,处理不妥当会招惹无穷麻烦。况且,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彭青山是死是活,只得找个藉口胡诌了过去。
心里在想,在自己昏迷期间,肯定有第三者出现,这个人应该非常厉害,以至于能压住彭青山。
那么,此人会是谁?
苦苦思索,脑海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江湖第一神剑谢行空!
对,肯定是他了。
这一下,江静儿终于捋清了思路,前后情形都能有序地衔接起来。江湖传闻,谢行空性格孤傲,高手寂寞,但有侠骨心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事了拂衣,正是其典型的行事风格。
恰好,前些日子在云台镇,对方曾经露脸过,还一剑击败了“狂剑”万剑生。
江静儿自幼习武,如果说把那彭青山当做哥哥看待,那么对于谢行空,则当成一位英雄来敬仰。尤其是听到许多江湖传说后,认为如谢行空这样的,才真正算是顶天立地的大剑客、大人物。
众人包扎好伤口,休息一番,行动无碍了。
这时一镖师问江静儿:“大小姐,阿天的尸体怎么办?”
阿天就是昨晚负责守夜的趟子手,被一拳打塌了胸口,一命呜呼——彭青山的本意,就是一网打尽,然后可以造成一个劫镖的现场,从而做到天衣无缝。故而,其下手很是狠辣。本还想着收拾了江静儿,再梳理一遍废墟,做到不留一个活口。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
江静儿一咬牙:“把尸首装好送回彭城去,请总镖头抚恤,多给五十两银子。”
“那要不要报官?”
“齐叔,你说呢?”
镖师干咳了一声,苦笑道:“依我之意,就算了吧。”眼下镖货没有丧失,贼寇又被打跑了,报官的话,一旦进入程序,讲究的东西就非常复杂,说不定还要打点一大笔钱财。
不报官,不立案,反可以冷处理。
江静儿沉吟一会,点点头:“好,那就不报官。”
心里委实有几分忐忑,如果彭青山未死的话,肯定会卷土重来;可目前毫无证据,也不能直接去衙门揭发他,所谓官官相护,很可能揭发不成,反而自投罗网。
当下只能期盼谢大侠杀伐果断,直接将彭青山杀了,毁尸灭迹,那就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等到天亮,队伍分成了两拨,一拨由一名镖头带领,另有受伤比较重的四名趟子手一起,护送阿天的尸体掉头返回彭城去。
另一边则由江静儿带领,继续押送镖货前往冀州——从此地到冀州,大概只剩下三、四天的路程了。
幸好马匹没事,昨晚受惊跑脱了,跑进树林子里,又全找了回来。
遭遇劫难,诸人的情绪都大受影响,很是低落的样子。江静儿忽而策马到叶君生身边,顿一顿,终是说出口:“呆子,这趟的事,是我江家对不起你。”
撇开彭青山下手的动机,这一趟来冀州,却是江知年一力邀请,让叶君生跟随镖局一起走。在某个角度上看来,叶君生确实无辜地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好在幸免于难。
听阿格说,庙倒塌前叶君生非常机灵地发出了警告,还拉着她躲进墙根下,这才没有被砸伤,只是“轰隆”一响,被镇压住晕了过去。
如此看来,这呆子还真得不能算呆……
很难得地从江静儿嘴里蹦出“对不起”三字,倒让叶君生有些不习惯,呵呵一笑:“无妨。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者经此一事,我能得大气运,再考得一个院试第一呢。”
这家伙的表现,端是令人有些惊讶,死里逃生,若果换了一般的文弱书生,只怕早一副脸青口唇白的模样,说话都不利落了。
念头晃过,江静儿咬着嘴唇:“县试府试,再加上院试,三个第一,听说整个冀州,自古以来只有一个人做到。”
“哦,是谁?”
“有‘冀州第一才子’之称的郭南明。”
闻言,叶君生咂咂嘴唇,不置可否。
江静儿忽地嫣然一笑:“不过我相信你同样能三试第一,因为在道安诗会上,你都能压过郭南明一头,这一次考试,更不会输给他。”
她的模样有些憔悴,但一笑,却妩媚如花。
叶君生也笑了,思维一个大跳跃,话题一转:“江小姐,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笑的样子挺可爱的。”
江静儿一怔,脸皮莫名地有几分红润之意,记得上一次在鳌头岛不欢而散,回来的途中叶君生也曾说过自己可爱。
如今瞧着这呆子一脸坏笑,有点恶作剧的样子,心中不无嗔怒,如果换了第二个男人这么对她说话,只怕已被“一枪挑灯笼”了,但现在,却是无法下手,唯有气哼哼一声,赶马走掉。
因为走得急,反而像逃。
身后,叶君生哈哈大笑。
——原来日子,绷着脸皱着眉,苦大仇深是一天;换过来说些俏皮话,轻松愉悦,还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