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庄门口这条街道不算宽,却十分平整,如今是下午,阳光明媚,但整个街道上来往的百姓稀少,显得有些静谧冷清。
这条长街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娱乐一条街,像福禄庄这样的深宅大院一个连着一个,要不就是一幢幢数层高的楼阁,红砖碧瓦,气势不凡,是赌庄、青楼、戏院等聚集之地。
别看现在冷冷清清,到了晚间,灯红酒绿,熙熙攘攘,整条街都挤满了人,连小摊小贩也会在那时遍布街道两旁,提供各种服务。对娱乐行业来讲,明朝和现代没啥差别,晚上才是热闹的时段,从业人员大多都是夜猫子,像这样的白天基本都猫在床上补睡眠,而来此休闲的客人也比晚上少,大白天大伙都要养家糊口,为生计奔波。
高杰他们出了福禄庄,和门口胡老三兄弟几个告别,在他们担忧的目光中向城东的平民区走去。
一路上,高杰就把胡老三的话告诉了大家,要于弘志、姬龙峰提起精神准备打架,而且特别叮嘱要保证庞维风父子和焦勖的安全。
听说可能有架打,姬龙峰顿时两眼放光,比在赌庄里看到高杰大把赢钱还要兴奋,大脑袋上的小嘴巴也咧到了最大,满脸都写满了期待和开心。
于弘志憨憨傻傻,高杰吩咐要小心保护庞氏父子和焦勖,他便将大铁棍抄在手中,提高警惕,紧紧跟在他们身边,一丝不苟地遵命而为。
焦勖虽然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听到高杰让人保护他的时候,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不需要保护!”惹得高杰又是诧异又是恼怒,暗道:“看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现在是没打起来,你扮酷装吊还成,到时候可别吓尿了就是!”
庞维风倒是担忧得很,他抱着子青靠近高杰身边说道:“恩公。。。额,小杰,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你带我来这里的用意,是想让我知道决定赌戏输赢的不是自身的运气,更多的是庄家的安排和心情。我已经彻底醒悟了,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参与赌戏。这古家背后不但有官家势力,还有黑道背景,既然咱们不是为了赢钱而来,要不还是把钱还回去吧。。。”
高杰望着庞维风充满担忧的双眼,微笑道:“庞叔明白我此行的用意就好,只是我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可能还不清楚,那就是既然古家当年参与了迫害庞家的勾当,今天就当顺带讨回点利息吧!”
庞维风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担心,还想劝阻,却见高杰转头望向街道深处,高声喊道:“别鬼鬼祟祟的啦,出来吧!”他心里一紧,急忙向远处望去,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又疑惑地望向高杰,见他双臂抱手,面带微笑,静静伫立着,好像在等待一个好玩的游戏和表演登场。
足足半分钟之后,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巴掌响,安静而空旷的街道上忽然冒出了人影憧憧,瞬间便出现了几十人,他们个个携刀带棒,跟在三个人的身后快步向高杰等逼近过来。
古家和王全忠的王家一样,都是蒲州十大富商之一,其涉及的行业更多,自然聘请了众多的武林中人保驾护航。福禄庄乃是蒲州最大的赌庄,也是古家支柱产业之一,因为赌场基本属于黑道,人员复杂,极易有异常事端发生,所以古家在此驻扎的高手就比别的地方更多。
领头的三人正是今天在赌庄当值的头目,他们是师兄弟,尽皆出自江南五虎断刀门,为首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的是齐刚,左边身穿红衣,略有些娘炮的叫花子柳,右边黑瘦矮小的是钱峰,他们手中武器一般无二,皆是半截断刀。
齐刚来到离高杰等人十步距离,示意身后人停下,上下打量了他们半天,方才大声道:“你们几个胆子倒挺大,竟然敢在我们福禄庄出老千,恐怕是来错了地方了!听说你们是外地人,估计是不晓得蒲州水深水浅,福禄庄开门迎客,我齐刚也不想弄出流血死人的事端,识相的,就把出千赢来的钱财留下,滚吧!”
姬龙峰和于弘志听到“滚”这个字,立马就要冲出去揍人,却被高杰举手拦住,他嘿嘿一笑道:“齐刚是吧,你们福禄庄是开的黑店呢还是输不起呢?!要说我出千,当场抓住就是了,现在无凭无据乱吠乱咬,还带了这么多人,又是刀又是棍子,吓死人了,这明显就是要打劫赌客的财物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齐刚愣了愣,有些不知该说啥。一来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见到这刀枪并举的阵势,高杰还能一本正经和自己摆事实讲道理,换了一般人早就丢下财务撒丫子跑路了;二来高杰说得在理,赌场出老千的时有发生,但原先都是当场被赌术高超的荷官们揭穿,然后处置,像今天这样半路拦截还是首次,他虽然也感觉诧异,但既然命令下达了,身为赌庄护卫头领,便当遵照而行,还真没想那么多。
齐刚三人自从离开五虎断刀门之后,因为本性顽劣,一直混迹黑道之中,几年前在江南因抢劫杀人,一路逃亡到了山西蒲州,凭着三柄断刀,力压群雄,占稳古家十大长老中的三席。他们都是好勇斗狠,在刀头舔血之人,哪管什么黑白对错,齐刚见福禄庄“赌神”青云教给他的场面话说出去没啥作用,也不准备再罗嗦,便要举刀喝令身后众护卫上前抢钱。
却见高杰望着他身后的人群忽然大喊道:“青云老头,你偷偷摸摸躲在后面做什么啊?!我明白了,一定是在赌桌上输给我感觉没脸见人,于是找这么多人前来报复,唉,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福禄庄的众护卫闻言,都不由自主地向身后看去。他们当然知道青云在队伍之中,因为赌术出神入化,他在福禄庄地位最高,乃是实际的管事之人,这次行动也是他下令进行的,而且,这老头实在是被高杰气惨了,老迈的心灵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亲眼看到修理那可恶小子的场面无法解气。
他不会武功,自然躲在队伍后面,忽然听高杰出声叫破行藏,明言他输钱又输人,随后又见众护卫还齐齐看向他,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顿时面皮涨红,红得发紫,哪里还能藏得住?!他怒喝一声道:“小鬼,你信口雌黄,谁在赌桌上输于你了?!”一边说,一边走到队伍前面来。
齐刚三人对这个庄里的老大甚是尊敬,连忙闪到一旁。
高杰嘿嘿一笑道:“你看,我说出真相,你就脸红脖子粗的,明显是心虚了不是!我在你们赌庄玩了几个时辰,还在你眼皮底下赌了那么久,你不说我出千,现在我赢钱要回家了,你带一大帮人来这堵我,不是打击报复,难道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抢劫勾当?!”
青云脸皮一阵黑白变换,却又无从反驳,虽然街巷幽静,并无人迹,但他也似乎能感觉到屋墙后面有无数人正在支楞着耳朵,听着他这个福禄庄第一赌术高手的笑话。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青云怒不可遏,半晌才大声道:“你不是出千,怎么会赢这么多,难道你自认赌术比我还高吗?况且我并未与你赌,何来我输给你之说?!”
高杰仰天一阵大笑,还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认为青云这番话说得有些牵强,可信度不高,却也并不觉得什么好笑,暗道这大好少年咋就忽然之间疯癫了。
高杰一番浮夸的表演没得到大家的认同,只好有些尴尬地收了笑声,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上走心的笑泪,干咳几声,对青云道:“看来,青云老头你是输得不彻底,不服气啊!那好,咱们当着你们庄里这么多弟兄的面对决一盘,谁高谁低,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怎么样?!”
青云刚才被高杰带着极度羞辱的夸张笑声气得眉毛胡子都差点飘了起来,闻言立刻应道:“就这么办,一局定输赢!”
齐刚师兄弟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直翻白眼,暗道:“老人家,咱们是来拦路抢钱的,怎么又赌上?带这么多人来,还舞着十八般兵器,这算个什么事啊?!”
只是,青云是管事,他们不敢出言反对,只好带着几十号人跟着青云和高杰等一起,蹲在地上。一大群人围蹲在地,露天观赌,那场面可想而知,实在是太美太美。
高杰和青云一局定输赢,赌的是最简单的摇骰子,青云身为赌神,骰子自然随身携带,只见他拿出两颗碧绿的玉骰,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巧的檀木骰盅,接着向后望了望,吩咐一个汉子将他手中门板一样宽大的夸张大刀平铺在地上,用砖块石子垫平,权当赌桌。
他瞪着眼睛,怒视高杰道:“小子,摇骰子的规矩知道吧?!点数最大的赢,简单直接,在场众人为证,谁先来?!”
高杰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少年,见这老头被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做了个手势笑道:“OK,您是长者,您先来!”
围观众人,包括青云,没人明白那手势是啥意思,更不清楚“OK”是什么鸟语,但是偏偏大家都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青云也不推辞,为了有个好的状态,毫不顾忌地一屁股坐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哗啦啦地便开始摇骰子了。
说到摇骰子,青云就来气,他从事赌戏行业几十年,摇骰子可以说早就人骰合一,想要几点就是几点,根本不用像那些下三滥的老千们必须用灌了水银的骰子,可先前在高杰和王成名等的赌局上,他竟然阴沟翻船,想摇十一点,竟然出的是九点,实在是又羞愧又沉重,虽然这丢脸的事没人知道,可仍然感到颜面扫地。他丝毫没有想过是高杰暗中动了手脚,因为自信的老头以为,没有人能在他这个赌神面前出千、偷鸡!于是反思之下,认定必是昨夜在翠玉楼付出太多,体力透支,方才马失前蹄,失了状态。
所以,这一把他不顾尘土不管衣裤,煞是认真地盘腿坐在地上,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举起骰盅在半空摇得山响,划出各种优美的弧线和轨迹,手法无比灵动飘逸,最后完美地落在门板一样的刀面上。
深吸了一口气,又暗暗确定了一番后,青云这才缓缓打开了骰盅。
十二点!两颗骰子泛着绿色的光彩在刀面上漂亮地亮相,每颗都是最大的六点。身为庄家的青云确定自己赢定了,因为高杰的谦让,他便是庄家,即便高杰也是摇骰子的高手,同样摇出十二点,也算输!
望着眼前的两个六点,青云有种想哭的感觉,平常摇出来是太简单太简单的事情,可今天不一样,这次的十二点让他感动,浸淫赌戏几十年,许久波澜不惊的心中,忽然有了种久违的激动和狂喜。要不是围观的人多,他简直就想在长街上奔跑起来,任性地撒野狂欢。
围观的福禄庄护卫们在青云开骰的时候,都跟着惊羡欢呼起来,对他们来说,赌术和武术隔行如隔山,对青云老头的崇拜更加多了几分。
高杰这边则是一片寂寥,死气沉沉,大伙情绪都低落到了谷底。这十二点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宣告高杰输了,再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和可能。
庞维风倒是想得开,他先前就想把赢的银子都还回去,可不想小恩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便轻轻拉了拉高杰的衣袖,低声道:“给他们吧!只要人安全就好!”
高杰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眼神好镇定,那笑容好迷人,似乎在说:“没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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