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什么女人?”
他放下手里的棋子,那种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你以为我是沉墨,为了一个女人,连身为人的资格都抛却,甚至为了对付你,与魔契约。”
俞九龄的立场看似是中立的,实则对谁都没有半点好,他看着沉砚,清冷的声音里头带了一丝威胁:“镇魂钉的滋味,不好受吧?”
沉砚勾唇浅笑:“都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了。”
“俞桑跟我说起你的时候,倒是吓了一跳,本来以为你该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沉墨已经不是当年的沉墨了。”俞九龄压低嗓音,说现在要除掉沉墨,不太可能。
沉砚却说他不是为了杀死阴帅,他看了我一眼,俞九龄一副了然的模样。
“俞桑的那点进展,是出自你之手吧,她可不是那么灵透的人。”俞九龄笑着说,“阴差阳错,玉清莲选择了她,原本俞桑这会儿已经脱离了俞家。”
俞九龄轻笑一声。
“但不可否认,俞桑的眉眼之间,到底还有几分像俞七言,你就这样留她在身边,不怕有朝一日,亲手死在她手里?”沉砚平静地看向俞九龄。
他忽而爽朗地笑出声来,说沉砚就是沉砚,他不能威胁半分。
“到底是自己养出来的,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想反水?也得有那胆子。”俞九龄说俞桑唯一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俗称单板,有时候也缺了些勇气。
沉砚说他这是养了一只猛兽在身边,还要教俞桑本事,甚至在一步步挖掘俞桑的勇气,养了一条毒蛇在手里,迟早会被咬死的。
可是俞九龄却觉得这件事情,特别的有挑战性,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沉砚说过,俞九龄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别跟我拐弯抹角了,找我肯定有事情,不妨直说,现在不是以前,没那么多忌惮。”俞九龄看向沉砚,他们之间,彼此知晓的秘密太多。
拿捏着彼此的软肋,包括沉砚,包括俞九龄,都不敢随随便便地压着对方,总是给一些喘息的机会。
“彭家的清胎楼,你不是找不到下手的点吗?”沉砚拧眉,“就从彭老头那位养子身上着手,保证不用一星期,清胎楼就会倒,陈琛又得少一个得力助手了。”
“哦?”俞九龄眼眸微微亮了,看向沉砚,“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这可不是你沉砚的作风。”
“都是老相识,这个人情不如就卖给你。”
“是彭家惹了你?”俞九龄说彭老头向来圆滑,怎么会无端惹了沉砚,他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只是他那养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也知道是养子,这心里怕是早不甘心了,拿命帮彭家做事,却换不来自己想要的。阿远清楚,未来的彭家,他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不如趁机,让他反水。”
沉砚眯着眸子,到时候整个彭家,都得倒下来。
俞九龄连连大笑,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路子,他们监控清胎楼太久,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进入,都是被拦在外头。
他也清楚,清胎楼跟陈琛的关系,稍有不慎,灵调内部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斗争,这不是他想要的。
怎么样能够悄无声息拔掉陈琛这颗毒药,早就成了俞九龄的心头刺儿。
“你送我这么一个大礼,我该怎么报答你?”俞九龄看向沉砚,眼眸颇深,他们都是明白人,心里清楚得很。
“帮我调查一个人。”
沉砚拧眉,看向俞九龄。
“呵。”俞九龄轻笑一声,“要说调查别人,怎么可能需要我来动手。”
“陈蝶魄,帮我查查她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沉砚拧眉,果然是陈蝶魄,我就知道,这肯定已经长在了他的心上,横埂在那儿,挪也挪不开。
“陈蝶魄?”俞九龄惊诧地很,看了我一眼,“这是一个女人啊。”
他眉眼之间,笑意颇深,大抵的意思是说我怎么没有反应,俞九龄忽而定定地看着我,指着沉砚:“在你面前,要了解一个别的女人,你能忍?要是沉砚欺负你,你大可以来找我。”
“找你?”沉砚挑眉,“俞九龄,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癖好,还会开玩笑?”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些乐趣的,你说呢,小川姑娘?”俞九龄眉眼带笑,我记得沉砚没有介绍过我,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抿唇笑笑,笑得很委婉,俞九龄说他欢迎我随时来找他。
沉砚猛地攥着我的手,说俞九龄为老不尊,居然敢打他女人的主意。
“为老不尊,都是千年的狐狸,偏生要装。”俞九龄笑道。
我们离开之前,俞九龄特意嘱托沉砚,如果俞桑过不去那道坎,便出手帮她一把。
“毕竟她是一只小羊,逼得太死了,我怕她会想不开。”
“小羊,那是一条毒蛇,你就等着吧。”
回来的路上,沉砚跟我说了,俞七言的事情,她是俞九龄的姐姐,但却也是俞九龄的杀母仇人,俞七言骄纵跋扈,是正室所生的女儿,平日里本就骄纵,加上性子野。
俞九龄则相反,温润如书生,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
放在现在来说,那就是腹黑的存在。
俞七言当着俞九龄的面,将他的母亲绑在柱子上,用带着倒刺儿的鞭子,沾上辣椒油,狠狠折磨致死。
“俞九龄的母亲,只是一个侍妾而已,就算死了,在俞家也翻不起波浪,可是俞九龄,那么他才七岁,眼睁睁看着母亲死掉。”
沉砚说俞九龄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俞七言。
他们的嘲笑,全然没有用。
“后来俞七言死了,临死的时候,俞九龄抱着她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俞桑,他说他会帮着俞七言,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俞七言的绝望,在临死之前,彻底的爆发。
俞桑一直被俞九龄带在身旁,就像是在提醒着俞九龄,他有那一段不堪的过往。
“这样狠,难怪能爬到今天的位子,他还真不是人呢。”我轻叹一声,可怜的俞桑,怕还不知道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会知道,那是最恨她的人,居然养着她。
“俞九龄怕是想把俞桑养出尖利的爪牙,这样,就好玩了。”
这是变态的心理,我是不能理解的,但是玩弄权欲的人,早就沉浸其中。
“你别过来,不然我报警了!”
刚走进小区,就听到一声呵斥,这里人不多,看到陈蝶魄的时候,我的心紧了一把,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那男人好像冲着陈蝶魄过去,嘴里喊着:“你是我老婆,为什么要我走,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陈蝶魄一副柔弱的样子,我遥遥地看着。
沉砚往那边过去,此刻那醉汉猛地上前,一把抓着陈蝶魄的手,将她的罩衫都撕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肩膀上那只蝴蝶的纹身特别显眼。
金色的纹身,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特别的明显,一闪而过,格外刺眼。
沉砚伸手一把将那醉汉推开,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呜呜呜”
陈蝶魄一直在哭,我就站在身后,她忽而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满是得意的神色。
我搞不懂,她这是想做什么。
沉砚推开她,可陈蝶魄却像是橡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她说她害怕。
“陈老师,他都躺在地上了,醉得不省人事,你在怕什么?”我冷声道,陈蝶魄那满是挑衅的眼神,就那么大喇喇地看着我。
我忽而笑了,被沉砚推开,陈蝶魄不得不松开手,她眼底的不甘写在脸上,好像这是她故意安排的一场戏一样。
我忙伸手,攥着沉砚:“走吧,陈老师一起回去啊,不然一会儿再有醉汉,你可怎么好呢?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好人。”
陈蝶魄脸色大变,青一阵紫一阵,她跟着我们上楼,一路上都沉住气,没有说话。
我笑了:“陈老师下次小心一些,不然找个男人帮着也好。”
“让你费心了。”
门被重重地带上,我嘴角含笑,与沉砚对视一眼:“美人投怀送抱,看来她是看上你了。”
“目的性太明显,演地成分太强了。”沉砚幽幽地来了一句,我愣了一下,刚才看他绷着一张脸,还以为被迷了心窍。
说实话,陈蝶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味儿。
总之是沁人心脾,好像眼前有蝴蝶飞舞一般。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拿手机刷微博,学校的事儿早前是被压下来的,但是也耐不住大伙儿的讨论,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有人甚至手里拿了不少现场的照片,选择在这个当口爆出来。
“预谋已久,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不止说为了维持他的容貌吧。”我轻声道,沉砚点头。
与学校命案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些耐人寻味的诡异传言。
有人甚至开始讨论,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这些命案非人为之,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是鬼倒还好些,是人的话,比之鬼怪还要恐怖的多。
我抱着水果盘,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累得不行,总归将这段时间耗掉得给补了回来。
沉砚跟我说俞九龄的事情,就跟讲睡前故事一样,他在一点点渗透给我,他的圈子里的事儿。
“俞九龄机关算尽,却独独没有算到,养在身边的这位,俞七言的女儿,性子温润,完全没有俞七言当初的骄纵跋扈。”
我靠在沉砚的肩膀上,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低声道。
我往上面蹭了蹭,他继续说。
“当初俞七言嫁给太子殿下,十里红妆,漫天飘舞着雪花,大冬天的,帝都满是奢华,谁都知道俞家嫁女儿的事情。”
沉砚抿着嘴巴,勾起一抹笑意。
可惜太子殿下心有所属,不愿意要这名声早就坏了的俞七言,可无奈,碍于斗争,平衡他的权势,他选择忍辱负重。
“婚礼当天,跟太子殿下拜堂的却不是俞七言,俞家是阴阳师世家,不可能由真身拜堂,就算是皇族,这口气也得忍下去。”沉砚低声道。
同床共枕,太子殿下恨极了这个女人。
按理来说,情况该是相反的才是,可是在俞七言这儿,甚至可以让太子殿下一个人完成婚礼。
“只是婚礼当夜,被灌了合欢,太子殿下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从那之后,不曾踏足半分,而俞七言同样高傲。他不来,她不找,适才东宫最多的就是美女。”
俞家对这些事情看得淡,却对权势看得重。
“太子殿下沉迷歌舞,东宫夜夜笙歌四起。”沉砚说这就引得俞家不满,他们本就想要吞噬皇权,辅佐这位太子殿下,可偏偏太子像是扶不起的阿斗一般。
“可谁知道太子这一把刀,从娶了俞七言开始就已经磨好了。”
沉砚继而说道,在那一夜,帝都巨变,有军队破城而入,悄无声息地攻占了整个城楼,帝都被屠杀了,满城鲜血。
“俞七言一身血衣,被人下了药,生生将她的双手斩断,流下的血,染透了她的衣裳,她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谁断了她的手,害得她连式神都无法召唤。”
俞七言眼睁睁地看着俞家满门被斩杀,眼睁睁地感受着死亡。
“俞九龄出现了,站在那位满身盔甲的男人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俞七言。”
一夜政变,悄无声息,俞家仅仅剩下一脉,也被俞九龄拿捏在手里。
“他抱着那个婴儿,站在雪地里,问过我一句话。”沉砚低声道,俞九龄问他,他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可惜这一句不是问句,他自问自答,谁都不曾感受过,他所经历的绝望。
从母亲死在俞七言的手里,从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掉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石头。
沉砚摇头,他说从未觉得俞九龄心狠,放在他的身上,只怕会越发心狠手辣。
“晚上给我讲这样戾气重的故事,不怕我睡不着吗?”
“你总要接触的,川儿,事情不会朝着我们理想的方向去发展,一旦破开一道口子,所有的一切,都会像是洪水般决堤。”
“可我有你啊。”
我猛地抱住他,将身子贴了过去,死死地抵在他的身前。
沉砚亦伸手,圈着我的身子,他轻声道:“是呢,有我在。”
我本不想见彭家的人,可是彭轻轻的父亲忽然出现在学校门口,一辆宾利停在那儿,格外惹眼,他是中年男人,却长得年轻,完全看不出时间的痕迹。
“小川你先别着急走。”
“彭叔叔,你该知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我咬牙,沉砚刚离开我没多会儿,他就像橡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男人伸手,想要拉我,在学校门口,人本来就多。
“我知道,你外婆的事情,跟我爸在一起,影响是不太好,可那毕竟是你亲外婆。”
“彭叔叔是想来做好人的?”我挑眉,他们的小心思我都一清二楚,在我面前打亲情牌,想得太天真了。
这样拉拉扯扯,倒霉地永远是我。
“想做好人,我劝彭叔叔还是算了吧,彭家也是一大笔糊涂账,算不清的,何必掺和我们的事情。就算外婆跟彭老爷在一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脸上的神色极度不耐烦。
他来的目的我很清楚,只是不想当面撕破脸,毕竟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变得丧心病狂。
“小川,彭叔叔也是关心你。”
“少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来伤害我。”
“那你母亲的葬礼,你也不想参加了吗?”男人盯着我看,那眼神太过赤果,之前彭轻轻说了,他们想把我跟这位男人撮合在一起。
且不说他都能做我爸了,这性子,是个女人都要上的架势,谁特么见了都恶心。
“我最后再说一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彭叔叔,我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叔叔,可是你们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最好收地干干净净。”
“咦,这不是祁小川吗?”陈蝶魄的声音,她往这边过来,瞬间吸引了彭叔叔的眼神。
陈蝶魄生得好看,眉眼之间流转着柔情,只是两秒钟,就将火势给引走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觉得陈蝶魄也是有点儿作用的。
“陈老师,早上好呢。”我拧眉,陈蝶魄打量了彭叔叔一眼,对他点头礼貌性的笑了一下,这一笑,可是勾了男人的魂。
陈蝶魄天生就有这种本事,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让人荡漾。
我趁着这个当口,立马就跑了,留下陈蝶魄跟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
我稍稍松了口气。
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下面被支配了,再难有理智,怕也想不起来,他这会儿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在他眼底,肯定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哪里比得上陈蝶魄半分。
我心底偷笑,沉砚忽而出现,吓了我一跳,尖叫出声。
他猛地搂着我的脑袋,带了过去:“一个人,笑什么呢,我有那么恐怖,至于怕成这样?”
“不是,彭轻轻她老爸来找我,还威胁我,问我是不是不想参加我妈的葬礼了,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无事献殷勤。”
我翻了个白眼,沉砚问我他在哪里。
“陈蝶魄那儿,他怕是被勾了魂。”
“呵。”沉砚冷哼一声,说这就是报应。
彭叔叔肯定会被陈蝶魄玩得死死的,估摸着最后连跟骨头都剩不下来了。
我挽着沉砚的胳膊,一路上,那些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眸之中生了嫉妒的神色,学校的生活,半点都待不下去,可是沉砚说了,一定要留在学校里。
我们又去了音乐楼,他说隐隐觉得那儿古怪,可是连他也没有发现里头有什么古怪。
俞桑站在天台上,坐在那些爬山虎上面,呆若木鸡,见我们忽然出现,她吓得差点跳下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
俞桑面色苍白,完全没有血色。
“你怎么坐在这里?”我皱眉,有些不明白,俞桑眼底含了一丝泪水,忽而就那么哭了,哭得崩溃,我被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而且哭得那么委屈。
“小川,你是我来这里,唯一一个朋友。”俞桑说我是除了俞九龄之外,她说过话最多的人,这话说出口,我愣了一下。
看来,她是被俞九龄囚禁式圈养起来的。
“俞九龄养着你,却不让你跟别人接触,是这个意思吗?”我皱眉。
俞桑说他们都一样,都是俞家的人,可是彼此都没有说得上话,甚至只是匆匆见过一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被这栋楼牵引一样,我在这儿,好像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事情。”俞桑凝声,指着下面,她说在四楼楼梯口那里,有一面镜子。
她只是站在那镜子面前半分钟,就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画面。
“俞九龄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师父,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怀疑他,对不对,可是刚才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地我快要窒息。”
俞桑说她这一世,之于俞九龄的情愫,从前是崇拜,现在是顺从,她不敢忤逆俞九龄。
她说她那道玉清莲的式神,也是因为俞九龄,不然以她的道行,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在悬崖下面,奄奄一息的时候,俞九龄他抱起我,用他的血喂养我,甚至亲自拿我的血去契约玉清莲,那一瞬间,我一度觉得,他是个好人。”
俞桑哭得很剧烈:“可是刚才,我看到,看到我的母亲,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可是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她死在了俞九龄的面前。”
俞桑说她在男人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得意,她甚至觉得是俞九龄杀死了她的母亲。
“那面镜子,在什么地方?”沉砚拧眉,低声道,倒是吓了俞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