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桑见我走过来的时候,满脸错愕,就那么站在原地,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
我皱眉,俞九龄跟在我的身后,她准备了一桌子菜肴。
这还是第一次,又见着俞九龄,又见着俞桑。
她用唇语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告诉她没事儿,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了,俞桑暗自松了口气,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替祁姑娘拿一副碗筷过来,再把前些天俞厝拿来的杨梅酒给祁姑娘尝尝。”
“我不喝酒。”我低声道,俞桑愣了一下,被俞九龄盯了一眼,立马跟着过去拿,也不管我刚才说了什么。
俞九龄愣是要俞桑给我端茶送水的,满满一杯杨梅酒,俞桑给我使了个眼色,她也不敢忤逆俞九龄,可是这酒怕是冲的很,喝下去一会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师父,小川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席间,俞桑也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俞九龄抬头,盯着俞桑看了一会儿:“你认识祁姑娘才多久,凭什么保证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咄咄逼人的架势,俞桑说她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她说我犯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摄取人心,摆明着就想维持皮囊,小川不需要,没有那样的动机,而且其中有个人,叫陆明轩的,早前是小川的朋友。”俞桑低声道。
“朋友又怎么样,你没见着陆明轩指认祁姑娘吗?”俞九龄一直在跟俞桑说话,言语之中大多都是在下圈套,最后俞桑满脸通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要不是受了威胁,陆明轩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背后那人一定是以死相要挟。”
我跟陆明轩的交情没那么深,他也犯不着为我而死,自然是能出卖就出卖,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夹杂在卷宗里面。
傅洛说她亲眼看到我鬼鬼祟祟地在行政楼地下车库徘徊,还约了其中一个男生谈话,她说在最近那起案子里,她见着我与那位死者在一起。
“这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也难怪了。”俞桑叹了口气。
俞九龄却嗤笑一声:“小桑感慨这么多,如果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呢?”
俞九龄说如果他将陆明轩和傅洛找来,问俞桑会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我不会再跟他们有接触。”
“给灵调提供伪证的人,都是要受惩罚的,如果他们求你呢?”俞九龄眯着眸子,“小桑能下狠手吗?”
说话间,门外有人进来,俞九龄这话看着是跟俞桑说着,其实不然,这些话都是跟我说得才对,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明轩,他被捂着双眼,等走到里面之后,才心慌慌地开口。
他猛地跪了下来,是被吓到的。
“你怎么在这里?”陆明轩脸色铁青。
我勾唇浅笑:“怎么?是见了鬼,还是做贼心虚,你做伪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还会再见到我呢?”
“小川你听我说,他们告诉我,你死了,我才答应跟他们一起把这些都揽到你的身上。”陆明轩说他没办法,对方威胁他,如果不这么做,他会死,他家里人也会死。
俞九龄坐在那儿,眉眼之中满是得意的神情:“那你就可以这样冤枉你的朋友,甚至欺瞒警方。”
“这里哪里?你们滥用私刑,这是违法的。”
“带你过来的是警方,可不是我的人,我们根据你提供的口供找到祁小川,可事实证明,你在撒谎。”
“我”
俞九龄的手里多了一把银色的刀子,锃亮的,还透着光,我眯着眸子,他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刻着。
“放心吧,不会要你的命,可这儿是俞家。”俞九龄眯着眸子,“该给你点记性。”
“小川,求求你,我知道错了。”陆明轩在求我,他浑身颤抖,慌乱得很,从他将我推出去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高枕无忧。
我笑笑,摇头:“对不起,这儿不是我做主的,知道吗?你们的口供差点就害死了我。”
“可是我也是听说”
“听说我死了,就能乱来,且不说要我背负这一切。就算死了,也有死后的事情。”我眯着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陆明轩一直在那儿磕头,那求饶的模样,特别委屈。
俞桑看向我,她心软了,这出戏,倒不如说是俞九龄做给俞桑看得。
“川儿。”俞桑低声道,我冷眸微转,不介意卖一个人情给俞九龄。
“他是自作孽,不值得同情。”
“可是他也只是做了假口供,没必要进俞家,进了俞家,我怕他会被吓死。”俞桑低声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俞九龄一直在那儿看着,把控着现在的局面。
我摇头:“如果我心软了,下一次,死的人就是我。”
俞桑愣在那儿,耳畔全然都是陆明轩凄惨的叫声,俞桑点头,说她优柔寡断,是她多此一举,这样的人,就得给些教训,不然的话,以后指不定反咬一口。
“你们吃饭吧,我去看看。”俞桑站起来,跟着陆明轩过去。
盯着俞桑的背影,俞九龄轻声道:“多谢祁姑娘配合我演这出戏,您倒是聪明地很,只可惜小桑她”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没必要培养成修罗吧,断情决爱?俞九龄,你真心觉得生活没有乐趣?”我眯着眸子,换来俞九龄一阵轻笑。
他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低头喝了一杯,俞九龄说或许害怕俞桑会死在别人的手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别人欺负了。
“她是我亲自养大的,只有我可以欺负她。”俞九龄那浓浓的占有欲,特别的明显。
我勾唇浅笑,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
酒足饭饱,俞桑都没有回来,俞九龄问我想不想去看看,陆明轩此刻正在经历地痛苦,也让我看看什么叫做俞家的手段。
“小桑从小到大经历的,就是这些事儿。”
我跟着过去,看到陆明轩被捆在凳子上,脑袋上套着一个盒子,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在挣扎,想要从那束缚当中挣脱出来,可是压根没用。
“这是做什么?”
“通过那个小盒子,他会经历很多绝望的事情,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人的内心,有一道防线,被击溃了,这个人也就废了。”
俞九龄眯着眸子,看向我。
我看到不止是陆明轩瑟瑟发抖,旁边靠着的俞桑也害怕地不行,能看到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我拧眉:“俞桑从小到大,都经历地这事儿?”
“不然你觉得她会怕成这样?”俞九龄轻声道,他说俞桑很脆,内心特别地脆,她心底的防线,崩溃地特别快。
“你就不怕,适得其反,没准俞桑最后,会冲破所有的禁锢,到时候倒霉的不是你吗?”我拧眉,俞九龄说兴许这就是他想要的。
满屋子都是鬼叫声,陆明轩吓得失禁,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可是俞九龄却沉浸其中,从他眉眼中可以看出来,他是个享受折磨人的存在。
俞桑看到我过来,急忙跟着过来:“师父,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死的。”
“怕什么,就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可是人生来脆弱,师父这样做,就不怕杀了人?”俞桑追问一句。
俞九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小桑,只有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人这般折磨,你懂吗?”
长久的沉寂,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归于平静,俞桑听得懂俞九龄的话,也很清楚俞九龄要做什么,可是这事儿,走到最后,她怕也是下不去手。
一个陌生的陆明轩,都可以换来俞桑的求饶,那么朝昔相伴的俞九龄呢,她能下的去手,显而易见,那是不可能的。
俞九龄有事先走一步,俞桑立刻让人终止了这项惩罚。
“川儿,你不会懂,这盒子里面的恐怖,我从小到大,经历地就是这样的绝望。”
“别怕,我在这呢,俞九龄想要你快速成长,他”
俞桑说她都清楚,她心里有恨,可是那恨意不足以支配她狠下心来。
“他煞费苦心,可他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看我挣扎,他才是最开心的吧,兴许这才是他要的,将我当成一个跳梁小丑。”俞桑叹了口气,说我既然接触了嫌疑,就快些离开。
我摇头:“俞九龄不放人。”
“你不走?可是沉”俞桑欲言又止,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将之后的话吞了下去。
“沉是沉砚?”我问俞桑,她摇头,说没事儿,在这里待着也好,起码安全,没人敢在俞九龄的手底下动手脚的。
我点头,跟着俞桑出来,她的神色很平稳,没有过多的波澜。
“我没想到你在这儿。”俞桑如实道,“我也很惊讶,俞九龄难得对人这般客气。”
“或许是看在沉砚的面子上,他对我这样,不然的话,我哪里来这样的面子。”我轻声道,在说起沉砚这两个字的时候,俞桑的神色变了。
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却吞了下去。
我们从小道这头一路走过去,四周绿茵茂盛,俞桑压低嗓音:“这儿的人不知道你跟俞九龄的关系,却也以为他是带了女人回来,你千万小心一些。”
我点头,俞桑说得没错。
“还有一点。”俞桑猛地回头,“晚上,千万别出门,就算有人敲你的门,也都不要开,听到了吗?”
我点头,应了下来:“这里,也有鬼?”
“鬼没有,比鬼怪更加恐怖的其实是人,灵调这边什么人都有,龙蛇混杂,我怕你会吃亏。”俞桑低声道,“他们知道我是俞家人,可是有的时候拿规矩来说事儿,常常就对付我。”
俞桑说因为俞九龄待她特别,这儿有些人总是会用阴狠的手段,有的时候,她也觉得无奈。
“我跟俞九龄没什么,而且这件事情过后,我就会离开。”
“川儿,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俞桑犹豫再三,还是跟我说了,“沉砚跟陈蝶魄单独见了一面,我承认,是沉砚喊我过来的,也是他通知俞九龄,为你做得安排。”
俞桑说这一切是目前为止来说最好的安排,但是她却说沉砚不是丢下我。
“有一丝那种味道,把你托付给暂且来说安全的人,能放手一搏。”俞桑继续道,“我不知道沉砚要做什么,但从目前他做的事情来看,有这种意味。”
俞桑说她没能偷听到沉砚跟陈蝶魄说了什么,但是她看到陈蝶魄容光满面地回了学校。
“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只要关于你的这个资料泄露出去,你往后在学校也不会有好日子,而且社会上的人肯定会拿别的眼神看你。”
“这不重要。”我低声道,俞桑说这的确不重要,但是我没有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亲人爱人,会不会走上极端的路子,报复我。
这是必然的。
如果我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么社会肯定会仲裁我,我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轻叹一声。
“最近小心一点吧。”俞桑嘱托道,“沉砚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的。”
“谢谢你,俞桑。”我真诚地开口,俞桑却摇头,她说她没什么朋友,跟我算是投缘。
早前也是不打不相识,误会了沉砚,才跟我们的牵扯越来越深。
但是她肯定是个好姑娘,只是俞九龄这般,终究会把俞桑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俞桑走之后,俞九龄便给我看了他查到的人,他眯着眸子:“倒是跟意料之中差得太多,傅夕颜背后的人,是你们大学的一个退休教授,主修心理学,如今在七院担当名誉校长。”
“我们学校的教授?”
“恩,在外面名声很大,德高望重,跟你们学校校长的关系匪浅,更重要的是他儿子也在你们学校上学。”俞九龄低声道,“关键在于他这个儿子。”
我眯着眸子,俞九龄问我有没有兴趣,对于这件案子,自然是感兴趣的,毕竟关乎生死存亡。
他带我到了小亭子里头,风景优雅,在这里谈事情,莫名有些别样的心情。
“他儿子,早前出了车祸,休学一年半,那段时间没人见过他。”俞九龄将资料递给我,他们灵调的调查速度还真不是吹得,所有的事情都整合地好好地。
包括这位教授年轻时候的情史,都被扒地干干净净,难怪俞桑说到了俞九龄的手上,是一点儿秘密都遮不住的。
“怪就怪在他这个儿子,在那场车祸中,本该身亡,可是却被人强行逆天,留在人世间。这位老教授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俞九龄低声道,说这条线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儿子活下去,在学校里寻找新鲜的心脏,用来维持他儿子的皮囊。
“而这位傅夕颜,也是好笑,早前是他儿子的女朋友。可是这么说,这位老教授,第一次动手,就是对付他的女朋友。”
这位老教授还真是杀熟呢,我微微拧眉:“他儿子知道吗?”
“丧失人性的存在,知道还是不知道,重要吗?”俞九龄轻声道,又递给我两张照片,都是老教授和他儿子的,穿着光鲜亮丽,可没想着是做这样的事情。
俞九龄说暂且没有跟他们谈过话,生怕打草惊蛇,先留着这些资料,等着收网的时候再有动作。
“你别介意,主要这陈蝶魄的身份,我还没有查明白,所以不想这么快收网。”俞九龄低声道,我怎么可能介意,甚至过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俞九龄还跟我解释地很清楚,我私心里觉得他这样对我,是看在沉砚的面子上。
“等会儿你陪我去一趟七院,我们需要去见见这位老教授。”俞九龄轻声道,我指着我,他点头,“就以我徒弟的名义过去,不要紧张,他只知道我是精于此的道士,却不知道我的身份。”
俞九龄眯着眸子。
他说陈蝶魄之前找过这位老教授,这位老教授心狠手辣,如果不是陈蝶魄的身份过硬,知道他这么多的秘密,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陈蝶魄却还在,有一种可能是老教授拿陈蝶魄没有办法,另外一种可能也就是利益相勾结。
“陈蝶魄的身份不弄清楚,就算是还你清白,往后也不会安生。”
“你为什么要帮我?”之于俞九龄,查清楚这个案子就好了,他没必要去招惹可能是危险存在的陈蝶魄,或许是因为沉砚。
“你觉得我是看在沉砚的面子上做这一切?”俞九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猖狂的笑,“我可容不得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深不见底的人,这样没有安全感。”
“哦?”
我应了一句,原来如此,陈蝶魄出现的太过诡异,她是新调过来的老师,查她这个身份是查不出任何的纰漏。
要揭开她面具下的真正面容,怕是要花些时间。
俞九龄站起身子:“时候不早了,怕晚些这位老教授会不在七院。”
我跟着俞九龄一起去七院,这儿依旧阴森地很同样是复古的构造,可是七院比之俞九龄这儿还要阴森恐怖,大概这里面住着一群让人摸不到边际的人。
老教授坐在草坪上,周围都是病人围着他,他笑得很慈祥,完全想不出来,这样的人,会做出那种事情。
用傅夕颜的尸体作为媒介,将学校里的孤魂野鬼都弄在一起,为他所操控。
我还有些奇怪,这位老教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一个心理学的博士,不可能会有这方面的知识,毋庸置疑,他的背后肯定也有人。
“俞先生,难得来七院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老教授的言语温和,与俞九龄说话时候的姿态也很放松,眯着眸子,因为逆光的缘故,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俞九龄笑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徒弟,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哦?”
老教授盯着我看,那一眼,像是看商品一样,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要不是之前知道他是校园命案的主导,我也不会联想到商品这两个字。
我是阴命女,老教授应该很满意他看到的。
“我在学校,看到一个女鬼,她说她死的很惨,是被她男朋友害死的。”我低声道,“她说她姓傅”
“你在什么学校?”
我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故意把傅夕颜说得模棱两可,旁边坐着的一个胖女人忽而怪叫起来,她盯着我看:“我也看到过鬼,穿着白衣服,飘在半空中,索命的鬼。”
“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鬼。”
“不是真的,您不知道。”那女人深呼吸一口气,忽而倒地,因为惊吓过度,开始抽搐。
我吓了一跳,俞九龄急忙推着轮椅过来,在我的身后,他浑厚的声音:“老教授,先给我这学生瞧瞧。”
“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老教授离开,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儿,进了七院才有明显坐牢的感觉,周围的铁丝网跟监狱没什么两样。
他早前听我说的那些,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这会儿越发沉着一张脸。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出现幻觉了吧?”老教授低声道。
“不,不是的,她很真实,很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故意做出一副恐惧的模样,脸色苍白,老教授要我先深呼吸一口气,再慢慢说。
俞九龄趁机开口:“那您觉得这个世上,有没有鬼魂存在,我这个徒弟,这些天一直被折磨,那女鬼说是夙愿未了,冲破封印之后,她肯定会复仇的。”
“俞先生说笑了,您是专门从事这方面的,我能说什么,那不是班门弄斧吗?”老教授的脸色特别难看,可还是要陪我们继续聊下去。
我环顾四周,他跟我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总觉得有些压抑。
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进来:“徐教授,您儿子说一会儿要过来,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