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坐着那么多人,魏子善偏偏只跟余姝说了话,所有人的怒气都顺利的从虞沫泠这里过度到了余姝的身上,魏子善拿起酒杯,对着余姝举了举,余姝楞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福身道:“谢皇上。”
做完这些后,魏子善才收回眼神。
今日这场聚会是魏子善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平息这段时间后宫的各种不好的声音以及对皇后的敌意。
如今虞沫泠有了身孕,魏子善的一桩心事放下,另一桩心事自然而然也就爬上了心头。
他闷头喝了两杯,侧目看虞沫泠的时候,看见虞沫泠正盯着余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为皇后应该大度,不能因为魏子善对余姝稍微有些兴趣,稍微有些不一样就这般难受,往后这样的事情还很多,只要习惯了。。。也就好了。
可虞沫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心和手,她一想到魏子善对余姝有了兴趣,自己居然对帮助自己有孕的女子起了不悦的心思,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鄙龌龊了。
她怎么能。。。总是胡思乱想着要谋求帝王的身心如一呢,能够得到魏子善全部的真心,她已经比任何人都幸运了,她不能再奢求太多了,要的太多,神明一定会让自己有所失去的。
“不舒服么?”魏子善把她挣扎的眼神收入眼底,不自觉的眼中闪过温柔,勾着嘴角笑笑,伸手握住了虞沫泠的手,关怀的问一句,“若是不舒服,一定跟朕说。”
虞沫泠和他眼神相触,看见魏子善一般无二的目光,才终于安心了一些,她回以甜甜的笑容:“臣妾没事。”
魏子善点头,随后看向席间一双双用炙热眼神盯着自己的嫔妃们,思衬了一下,开口道:“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极好,你们谁能为皇后摘来开得最好的那朵花,朕重重有赏。”
话音落下,席间先是安静下来,随后便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魏子善勾了勾嘴角,接着道:“不过,每个人都只能摘一朵,一旦摘下,便不能再换成别的了,谁能寻来最好的,赏。”
皇帝是认真的,席间的嫔妃都陆陆续续起身,有了人带头,后边的自然也怕落了人后,是以没一会儿,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御花园里,去寻找那朵所谓最美的花了。
虞沫泠怔了一下,随后转身看魏子善:“皇上,外头热得很,让她们都回来吧,别逗她们了。”
魏子善拉过虞沫泠的手,示意她安心:“坐在这儿瞪着朕也是无用的,朕给她们寻些事情做,朕瞧她们倒是个个都不服输的。”说罢,看向席间唯一没有起身离开的人,抬了抬下巴,“再说了,选择在自己手上,这不是也有人没去么?”
余姝听见魏子善的话,站起身来,对着他和虞沫泠福身行礼:“嫔妾是想斗胆问问皇上,皇上说的最好的花,是指嫔妾以为最好的花,还是皇上以为最好的花呢?”
总算还有个聪明的。
魏子善冷哼一笑:“问朕做什么,你自己心头如何理解的,便如何去做就是了。”
余姝垂眸,半响后,才应声说了句是,随后又坐了回去,看向了外边的情景。
她们穿梭在花丛里,因为魏子善的一句只能摘一朵而一直犹豫彷徨着不敢下手,太阳照着,很快就汗如雨下花了脸上的妆容,可她们都顾不上,只为了皇上的一句赏,后宫追逐名利,为了在魏子善跟前有所表现,谁都顾不上别的了。
愚蠢,终究只能沦为帝王手段下的玩偶罢了。
余姝看了许久,人人都怕错过了更好的,是以根本没有人回来,虞沫泠看着也皱眉,可这时候若是站出来说话,怕是要被误会皇后怕魏子善赏赐些什么好东西,吃醋妒忌呢。
魏子善只顾着跟虞沫泠说话,虞沫泠有孕,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他根本不想看见这些后宫里的女人,可是没有办法,他到底还是有太多要顾及的东西,是以不得不见,见了觉得聒噪,只能让她们自己出去转一转,别打扰了他和虞沫泠了。
一直没动的余姝在又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还没看见有人回来,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外边去了。
魏子善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径直走到了御花园的最外沿,因为突然出现,所以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好多人窃窃私语,见余姝没有要往里走的意思,也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她们都找了那么久了,还以为余姝是放弃了,现在看来也是个舍不下恩宠赏赐的。
余姝站在这里,等到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她勾起来以后,才径直伸出了手,摘下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花。
这下,所有人的声音都没了。
她。。。摘了?
余姝回过身,将手中的花高高举起,福身道:“回皇上,嫔妾已经找到了嫔妾以为,最美的花了。”
魏子善眯了眯眼睛:“哦?这为什么是最美的花?说来听听?”
魏子善话音落下,身后的那些女人立马附和:“就是,总要说个大家信服的理由出来才是,凭什么你说是最美就是最美?可笑。”
她们等着看余姝出丑,被魏子善训斥冷落,好弥补一些魏子善方才单独跟她说话时候的怒意。
余姝没有抬眸,保持着这个姿势,自信从容的开口:“嫔妾以为,御花园百花齐放争相斗艳,每一朵都是夏日的馈赠,花房奴才的心血,嫔妾走到这里,瞧见的是眼前的这朵花,努力盛开,颜色艳丽,即便身在花丛中,也未曾低下自己的花瓣,依旧自信傲然的盛开着,所以在嫔妾的眼里,眼前的这朵,便是最美最好的,即便后面还有更好的,可嫔妾第一眼瞧中了的花,嫔妾自信,绝不会比任何一朵花差,只要认定了,便坚信自己的选择,这便是嫔妾眼中最美的花。”
余姝的话音落下,里面只有一片沉默。
魏子善没发话,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说得好还是说得不好,可这么久过去了,所有的嫔妃里,的确只有余姝一个人摘下了花,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在魏子善面前辩白。
其他人就算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的确是怯懦了,不敢做出头鸟,又贪心的想要再寻更好的,比起余姝口中的眼前的便是最好的这样的说辞,她们的任何借口,都显得太苍白了。
良久后,余姝的腿都蹲麻了,才听见里边传来了微弱的鼓掌声。
随后魏子善亲自站起身来,走到外面来,接过了余姝手中的花,让她站直身子,四目相对,余姝不能控制的心跳乱了。
她必须承认,魏子善的确很英俊,这样凑近了看,他目光虽然冷冽,可这样尊贵又俊朗的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谁又能真正的做到心如止水呢?
“余荣华说得很好。”魏子善勾了勾嘴角,虽然这个笑没有什么温度,可还是被余姝看进了心里,她片刻的失神,随后立马后退了一步。
“朕说了,谁能够找到最美的花,就重重有赏,时间过去那么久,你们什么也没找到,余荣华一出来,便摘下了她心中最好的,所以这个赏赐,该当是余荣华的。”魏子善开口,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向余姝之后,才接着道,“今晚,就余荣华侍寝吧。”
说完这话,魏子善便捏着花回去了,他把花放在桌子上,扶着虞沫泠离开了这里,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的嫔妃们,面面相觑。
若早知道是这样的赏赐,只怕她们就算是比不过,也一定早早的摘下花朵进来了,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错过了的机会就是永远的错过了,她们又恨又怨的看着余姝,个个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表面上是祝贺,心里不知道怎么把余姝嚼碎了吃了。
余姝回过神来,没有搭理这些女人,只敷衍着应付过去,便匆匆离去了。
今晚。。。魏子善要她侍寝?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余姝有些措手不及,可杏花却欢喜激动得很,忙前忙后,请来姑姑教导,一点也不松懈。
余姝就这样茫然的坐到黄昏时分,被杏花推着去沐浴洗澡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往下滑,把下巴浸到水里,热气腾腾的水雾里,余姝的脸有些微红。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帝王动心,可毕竟是第一次,终究还是会对自己的男人有所在意的。
就这么片刻,让她有些不切实际的憧憬,起身以后,她会清醒的审视自己的身份的。
这般想着,余姝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
洗干净以后,要穿上浅粉色的轻薄寝衣等待着,前来接人的轿子挂着铃铛从宫道的一头一直到玉坤宫门前。
杏花扶着余姝上了轿子,随后福身行礼,看着轿子朝着乾明殿的方向去了。
如果皇上没有前往嫔妃宫宇过夜,那么到乾明殿侍寝的嫔妃后半夜是要被送回来的,能在乾明殿过夜的,只能有皇后一个人。
余姝在后寝等了很久,烛光都昏暗了不少后,魏子善才从前殿进来。
他没让人跟着伺候,看见余姝跪坐在床上,也只是随意的坐到一旁,看了她一眼:“不冷么?”
虽然是夏日,可晚上的寝宫里还化着冰,魏子善这么问是因为她在发抖。
余姝抬眸看他一眼,可能是气氛太过暧昧,所以她不能控制的脸上有些滚烫,往前挪了挪身子,伸手要给魏子善更衣:“嫔妾不冷,嫔妾服侍皇上歇息吧。”
魏子善伸出手挡了一下:“朕习惯皇后服侍了,还没别的女人替朕更衣过,不太习惯,就不必了。”
余姝楞了一下,随后眼眸的光黯淡下来,她能感受到魏子善语气里的疏离,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这样的模样而有一丁点的心动,好像召幸她只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而下一秒,魏子善就证明了余姝的猜想是对的,他脱了鞋盘腿坐上床,和余姝相对而坐,开口道:“你知道朕为什么选你么?”
“什么?”余姝楞了一下。
魏子善盯着她,没重复,只等她自己想明白这句话以后回答。
余姝是聪明人,看着魏子善的眼睛就已经明白了几分,她咬了咬嘴唇,抱着最后一丝希翼,摇头道:“嫔妾不知道。”
魏子善挑了挑眉毛:“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罢了,你不说,朕说就是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你,但。。。很抱歉,余姝,朕把你牵扯进来了。”
余姝握紧手,认命的闭上眼睛,随后突然轻笑起来:“皇上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康,的确是用心良苦。”
“沫泠刚有身孕,一定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你既然选择帮沫泠,选择站在朕和皇后这边,就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永远保持这份冷静的聪慧和正确的立场选择,朕让你第一个侍寝,的确是想把你推出去,让她们的心思放在你身上,皇后能够安心养胎。”魏子善直言不讳,他并没有准备稀里糊涂的利用余姝,余姝是聪明人,他的话是重任,也是警告,余姝不敢有歪心思,也不会有歪心思,她想活,想要地位,自然懂得要怎么做。
“皇后娘娘有皇上如此爱护,是皇后娘娘的福气。”余姝捡着漂亮话说,这个时候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她真是愚蠢,居然会有侥幸的心理存在。
从聚会上魏子善单独和她说的那句话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布好了,只要她摘下花,这个赏赐就一定是她的,魏子善要她入局,她不得不入局。
“朕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朕对你的宠信,你也可以如愿成为朕的身边人,但只是替朕看护皇后的身边人,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朕会给你一切,地位,尊贵,以及金银钱财。”魏子善看出余姝的情绪转变,他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余姝的肩膀,“抱歉,朕现在。。。实在还做不到宠幸别的女人。”
说完,魏子善伸手把自己外衫取来,给余姝披上了,他对余姝,还是有些愧疚的,顶着宠妃之名,却没有宠妃之实,往后还会替虞沫泠分担来自嫔妃们的怨恨怒火。
余姝裹紧身子,明白魏子善的意思,自觉地起身下了床,跪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磕头道:“嫔妾自当不辜负皇上重托,全心全意,效忠皇上和皇后娘娘。”
说完这话,魏子善叹了口气,翻身坐到床边,把余姝拉起来:“你睡床上吧,后半夜,会有人接你回去。”
说完,自己起身,朝着帘子外边的躺椅过去了。
余姝站在原地,握紧了魏子善的外衫,外衫上有他的味道,余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死心还是别的什么,她回过头,隔着帘子,轻声开口:“皇上说,现在还做不到宠幸别的女人,可江山社稷,总要传宗接代,嫔妾不敢奢求别的,只想问皇上一句,若。。。若皇上有能做到的那一天,皇上的选择里,会有嫔妾么?”
外面是长久的沉默,余姝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魏子善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睡到床的边沿,可却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在她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魏子善的声音:“若将来有那么一日,宠幸你能让皇后心头更好受些,朕会考虑。”
这便是魏子善的回答了。
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来,谁都不知道。
抱着一丝希翼,成为皇后面前遮风挡雨的盾牌,期盼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够有自己的孩子。
这条路,一旦决定走下去,就不能再有半点犹豫,否则前功尽弃,粉身碎骨,她必须坚定不移的,完成这项事情。
之后连续一周的时间,魏子善都召幸了余姝,每日到乾明殿来,同魏子善说说话,随后分床而眠,后半夜,又回到玉坤宫去。
这就是余姝这段时间呈宠的真相,在外人眼里,她是后起之秀,突然成为了魏子善新的宠妃,魏子善的计划也很顺利,大部分对皇后的不满和怨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一周之后,魏子善下朝后,前往了凤羽宫。
余姝正在陪着虞沫泠说话,魏子善一进来,余姝的神情有些奇怪,很快便站起身来行礼,随后匆匆离开了。
余姝对虞沫泠很是恭敬,这段时间陪着她,两人说了很多交心的话,虞沫泠心理面已经好受多了,她拉过魏子善坐下,好半响后,轻声道:“其实。。。臣妾这些天已经想过了,不是余姝,也总要有别人的,好在余姝是向着臣妾的,对臣妾恭敬有加,相处下来,已经如同姐妹一般了,余姝是个好姑娘,皇上。。。莫要辜负了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虞沫泠虽然笑着,可还是哽咽了一下。
魏子善哭笑不得,这段时间没来,她一定委屈极了,伤心极了,难受极了,虽然可以从余姝嘴里听见虞沫泠的情况,但魏子善心里面的焦急没有半点缓解。
为了事情的逼真,他强迫自己不要来见虞沫泠,如今终于看见思恋的人了,她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安慰他,魏子善心疼得厉害,伸手把虞沫泠抱在怀里,一直要说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他缓了口气:“沫泠,朕知道你难受,对不起,朕来晚了,朕。。。并没有真的宠幸余姝,朕还做不到,朕。。。是怕后宫的人伤了你,所以。。。”
虞沫泠傻了,她靠在魏子善的怀里,想抬头看他,被他摁住:“朕想抱抱你。”
就这样安静的,抱一抱你。
要专宠一人,专注一人,太难了,帝王路上,这个选择和坚持太难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做不到,少年相识,他和虞沫泠之间的陪伴和记忆都太深刻,太刻骨铭心了,这一生,都不会有人能够替代虞沫泠在他心里的地位,年少的心动,是最难割舍的。
她要他不要辜负了余姝,难道他就能轻易辜负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么?
虞沫泠搂紧魏子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对不住余姝:“可余姝她。。。”
“朕会补偿她。”魏子善说完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么多天憋着,他自己都快要难受死了。
他放开虞沫泠的手,见虞沫泠还是为余姝而纠结,她是心善的,可感情的事情上面,从来都不讲究什么公平不公平,他认定了是她,就注定了不能兼顾别的人,他要首先保护好的人,一直都只是虞沫泠而已,当年选秀的事情一拖再拖,如今就算到了这个境地,他也同样能够想出别的办法来拖住,魏子善看着虞沫泠,捧起虞沫泠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随后认真又温柔的开口道:“朕知道,或许迟早还是会有那么一天,可至少现在,朕还有办法,朕还能只有你,只陪着你,朕不要你失望难过,也不要你大度推朕去别的地方,等到了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的时候,再说别的话,好么?”
就算对不起余姝,也是他魏子善对不起余姝,他不要虞沫泠为此有半分的不安和愧疚,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任何的人,她从来。。。都是那个为了别人着想,温柔又善良的姑娘,是他心里,那个会脸红,会偷看他,会鼓起勇气和他说话,会想要办私塾教导女子的姑娘,是他青梅竹马,记忆里最美的那个姑娘,他的心装满了和虞沫泠的过往,也期盼和她的未来,再难有旁人了。
虞沫泠忍住泪水,许久之后,才抬脸,轻笑起来:“臣妾陪着皇上,无论皇上做什么决定,臣妾。。。都和皇上一起面对。”
握紧彼此的手,相互依偎到白头。
陪着彼此到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的苦难和曲折。
这条路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为夫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