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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媳妇,只是,成婚之后没多久就没了男人,成了个小寡妇。
按照那时候的传统,嫁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虽然没了男人,但是九儿也顺理成章的在村里住了下来,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大山深处的小山村,虽然交通闭塞,但依旧不时的有消息传进来,所以,村里的人们知道开战了,也知道了很多东西,比如,妇女解放。
什么是妇女解放?其实九儿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这似乎和那什么人人平等有关系,这似乎,能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也只是想想,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村子里,如果没有契机,喊出这样的口号,只会被别人当成傻子疯子。
所以,九儿一直都安分的活着,就和这个村子里其他的女人一样,勤劳、持家却又大胆、泼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直到八路军的到来。
随着那头奶牛的出现,那个契机似乎出现了。
于是,在村大会上,九儿终于喊出了“妇女解放,人人平等”,然而,那更像是一个玩笑,除了惹得全村人哈哈大笑之外,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九儿自己也笑了,作为同样的山里人,她和其他人其实没什么不同,喊着那样的口号,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憧憬,却并没有真正的抱有什么期望,就是说吗,什么男女平等,怎么平等?男人回家生孩子抱孩子,女人去干苦活重活去打仗还是怎么样?
这话只是喊一喊,虽然或许可能代表着心中的某些愿景,但那只是想想,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也想不明白的东西。
不过,在那之外,她还是做了一些对她的生活真正有所改变的事情。
“牛二,你扎娘们堆你干什么呢?过来抓豆子!”
她指着一个人喊了出来。
那个人叫做牛二,光棍一条,闲汉一个,养着一头小黄牛,每天最喜欢蹲在村口看大姑娘小媳妇,嗯,也经常看她。
“俺那个家里有头牛了,就不掺和了,你们弄吧。”那个被他点出来的男人支支吾吾唯唯诺诺着。
“你他娘的装娘们是不是?你给我过来!”这一刻的她看上去比他更像个爷们。
她看着他,他依旧没动,于是,她动了,“俺来了!”
她一溜烟的跑到村长十三叔面前,抓了颗豆子就想溜。
“你个娘们掺和什么?就你不行!”十三叔一把将豆子抢了回来。
九儿不服气,冲着那边嚷嚷,“牛二让俺来的!”
最终,那颗豆子到了牛二手里,红豆,也就意味着,那头奶牛归牛二了。
抓阄完了,当然就要画押立字据了,十三叔拉着牛二按手印,牛二死活不干,九儿又跳了出来,“十三叔没有牛二劲大!谁输了谁养!”
“行了!”村里老祖爷发火了,一甩鞭子,“俺看,先找个男人,把你养了吧!”
“行,那就按老祖的意思办了啊。”边上十三叔接话接的特别快,都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牛二养牛,村上做主,就把九姑娘嫁给牛二!”
“为啥么?”她喊,“这养牛和嫁人有什么关系吗?现在,婚姻都自主咧。”她又喊出了其实她自己都不信的那些话。
“那村儿说话,可算话?”牛二那张丑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那一刻他的眼睛亮的发光。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但是,她似乎还不甘心,于是一口咬死了要明媒正娶,然而在这样一个当口,他们一个闲汉一个寡妇,又何来明媒正娶一说?于是有人提议送他们三斗粮食,就算是庆祝他们的婚事,而她,竟也答应了。
两人就这样成了夫妻,可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两人依旧住在各自家中,于是,在一个夜晚,曾经嫁过人,后又成为寡妇的九儿又主动了一次,她来到了牛二的院子,却听到了牛二对奶牛说,“你和九儿一样,都欠拾掇。”
泼辣的她立刻打了出去,一边撕打,还一边威胁牛二,要把他拿精饲料喂自己小黄牛的事儿,以及摸牛柰子的事儿说出去,除非牛二把他家传的银镯子给她。
牛二没有答应,于是,第二天,牛二被戴了高帽子拉去游了街。
她就站在人群中,看着他游过来,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笑了,笑的那么妩媚,那么意味深长。
最后,在一次去山中挖洞的时候,牛二终于把银镯子给了她,她带着镯子,看着镯子,无比的开心,开心的都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哼唱着,“姐儿呦,南园呦,摘大桃儿,看见公猫端母猫……”
再然后,鬼子来了,扫荡中,他们发现了她,他们抓住了她。
他们糟蹋了她。
他们杀了他……
那只手就那样支棱着,那只白嫩的小肉手,当初戴上镯子的时候,白手和银镯是那样的相衬,那样的相得益彰,而现在,手失去了活力,镯子,也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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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喊出妇女解放?在这个闭塞的地方,那更像是一句戏里的台词,而她更像是一个角儿,一个丑角儿,而她却乐意当那个丑角儿,因为那毕竟把她放到了台子上,让她有了存在感。”
“她为什么会选择牛二?为什么拽住了牛二不放?那或许是一种爱情?在这样的一个村子里,似乎只有那个对着她唯唯诺诺,可以让她随意欺负掌控的男人,反而能够让她感受到所谓的爱情?畸形的,却确实存在的爱情。”
“她对他的那种欺负,让我想到了小的时候,男孩子总是欺负喜欢的女孩子,想要借此引起对方注意的做法,但似乎,她的想法更多也更深一些?没有想明白,或许没人能想明白,连九儿自己也不明白,那种复杂的,诡异的感情。”
“她对他是爱情,那为什么要告发他?就因为那个银镯子吗?所以,她是个贪财的物质的女人?不,无关钱财,无关物质,她是要一个信物,爱情的信物,她对他有情,他对她呢?所以,她要一个信物,一个保证,又有什么东西是比牛二的母亲给他的银镯子更好的信物吗?有了银镯子,也就代表着牛二不能再反悔,但又何尝不是在说,她九儿,从此以后,就是她牛二家的人了呢?”
“她告发了他,但她不悔,他被她告发,但他不怨。所以他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并无瞪视,也无抱怨。她看着他经过的时候,笑的那样妩媚开怀。”
“那一刻,他们俩才真正有了一点点的交心,他知道她有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却依旧心属于他;而她也知道,对于她的作为,他绝不会真的介意生气。”
闫霓轻轻把本子合上,动作很轻柔,似乎害怕把那已经被翻起了皮有些破烂的本子弄坏一样,就像对着个宝贝。
“看完了?那咱们开始讲?”张步凡在边上小心说道。
“不用了,我明白了。”闫霓忽然起身,转身就往屋外走,到了门口,忽然转身,竟是微微鞠了个躬,颇有几分郑重意味的说道:“谢谢。”
“啊?咋就明白了?”张步凡在后面,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