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三俩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彼时三月桃花花苞开满山,粉蝶黄蜂绕闻蜜而香。
大周朝,长安,静安宫。
半夜突然间走水的清水殿彻底烧成一片废墟,方圆百里之处也莫名其妙成了禁区,即使按原图重建,那方佳人已不在,落的不过是一方念想,徒落自欺欺人。
白清行原以为只要留下有关于她的一切,就代表着能留住他们什么的记忆与人。结果,到头来苦的不过是作茧自缚与自怜自哀之人。
夜深露重,今夜无星无月,树梢上的雨滴‘嗒吧’掉落在地四分五裂。傍晚时淅淅沥沥扰人不息的小雨已经落幕,徒落一地残红蔫落青石板面上,形成一副雨打芭蕉画。
即使紧闭已经透出光亮的红漆六角菱花窗外折射出一地银白,窗便纱帘无风自动,院中一株紫薇花叶打湿零落在地,微凉的夜风一吹,悉悉索索,枝桠与绿叶相互碰撞,影影绰绰缥缈婆娑。加上室内不时传出的孩/童嚎啕大哭的苦嗝之音,形如鬼魅。
“父皇....父皇.....母妃....。”现如今已经贵为太子的潇潇再一次梦中坐着哭醒。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落,滑过短短几月完全瘦削入骨的脸颊,尖细雪白的下巴,最后掩入淡青色竹纹银绣亵衣。原先的一张包子小脸现在完全瘦成了一个骷颅,一双大眼睛就像镶嵌在上面的装饰品显得格格不入与违和。原先贴身的衣袍穿上去空荡荡的,就跟偷穿着不属于他的衣服来得突究。
任谁都不能与之生母眷宠后宫所生的东宫太子联想到一块儿。
旁边是守夜的喜儿与青姑,正用尽全力哄着小太子,边上甚至是摆放着不下二十种吃食,大多是还冒着热气,就希望能哄着太子多少吃进去一点。
毕竟太子自从林皇贵妃离去后,除了在陛下面前会多吃几口,其余时间那是无论吃什么吐什么,长久以来身子骨若是还好那才奇怪。
白清行听到儿子的哭闹声连夜从清元殿过来,发为束随意扑散着,身上着了件松绿蓝纹金似紫薇花外衫。同样闹醒的还有大皇子平亲王,同太子一样,瘦成了根小竹竿。
乍一看,宫外不知情者还以为皇子遭遇帝王虐待,才会导致一个两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现是月上柳梢间,繁星掩藏黑空中,带着灯笼与内宫中走动惊醒一片白鹭青鸽,扑棱棱展翅而飞,落下一地灰白黑色鸦羽。
“陛下万岁万...。.”殿内伺候的宫人才刚一跪下,便被白清行不耐烦的挥手示意退出,满脸焦虑不安的上下环视着他儿子。
“潇潇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还是伺候的宫人惹了你不快。”自从林朝歌走后,又兼之罢黜后宫,白清行现在是又当爸又当妈,就恐儿子唯独受了什么委屈。却也不是一味溺爱,而是真的将人手把手培养成一国之君,其他几个儿子学的自然是忠君之道。
即使在宠爱又如何,不能做到时时刻刻放在眼前盯着,何况他明日处理的政务繁多,见到现在变成这样的儿子更是心疼难忍,形如刀割。
她怎么能这么残忍,若是厌恶他到死,她的死单报复他就好,为何还有狠心的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都要如此残忍对待,白清行一瞬间怨恨上了林朝歌的心狠与无情。
“父皇,我,潇潇做梦梦到母妃了,我们去找母妃好不好。”潇潇顾不上难堪,自然是怎么哭怎么痛快,就连眼泪鼻涕都抹了身上人好几把,此刻正缩小着无斤肉的瘦小躯体就跟一直临危的小兽依靠着母亲。
“潇潇梦到母妃在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桃花还有漂亮的风景。父皇,你带我去找母妃好不好,母妃现在肯定在等我们。”潇潇对于他们说的母妃已经走了,一直都是处在不真实的状态中。
以至于最近一段时间中总会做梦梦到母妃,梦中的母妃总是带着笑,还会对她笑得甜甜得给他准备好吃的糕点还有好喝的甜水,给自己唱好听的摇篮曲。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冰冷的透着无情。
就连他平日最爱吃的糕点与糖水现在吃到他的嘴里都是一股子反胃的恶心,恨不得连肠子胃酸都要吐出来。
“潇潇可否给父皇说一下你梦到你母妃在哪里。”都说母子连心,说不定真的没死都有可能,白清行一瞬间觉得自己死寂下去的心再一次强烈的开始跳动着,充满了活着的热度。可很快又被一篇冰冷刺骨的寒水泼醒,唇角微微拉平,又突然上扬露出讽刺的孤度。
布满着薄茧的手温柔慈爱的抚摸着柔顺的青丝,半垂的眼帘中遮住一片晦暗莫名,掩藏在床帘边的烛火照耀过来时半明半灭。
“潇潇说了,父皇是不是马上就会带母妃回来。”溺水的孩/童此刻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放,等着这块浮木将他托付上岸,重新呼吸得属于活着的新鲜空气。
“嗯。”轻轻的似从鼻尖冷哼而出,充满着不真实感。
“只要潇潇说了,父皇肯定会将母妃找回来的,我和父皇也都很想母妃。”眼眶通红,抽着小鼻子的潇云昭紧紧拉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的手,短短几个多月,已经完全将潇潇看成是自己毕生的照顾。
因为潇潇是除了母妃后,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还有他也很想母妃,很想很想,想到和潇潇跟父皇一样经常半夜睡不着。
“潇潇说—嗝—。”前面哭得太狠,导致打起了哭嗝,擦干眼泪抽着红通通的小鼻子道;“潇潇梦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哪里住了好多好多说是让潇潇和父皇找母妃回来。”说着说着又是哭了起来。
“可是潇潇一直想跟母妃说话还想冲过去抱母妃,可是只要潇潇一过去,母妃就消失了,潇潇怎么样都抱不到母妃。”
恐怕是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哭泣,只是不时会打几个哭嗝罢了,白清行担心潇潇是因为林朝歌突然离世的打击对他刺激过大,刚开始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孩子想念母亲了,可是随着潇潇做的梦越做越真实,甚至从最开始的一小分寸之地,再到后面的整片桃花林,甚至是连最后的小桥流水屋檐白墙红木都像一副画卷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
随着那梦越做越久,梦中的场景也在步步完善,逼真得不像是虚假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与存在的一样。
都不得不令白清行进行深思,何况他派出去的人手一直没有回来,许是发生了什么都不一定。天下间奇人异士辈居多,说不定潇潇做的梦并未同林朝歌没有关联,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因果缘数。
这晚白清行的心终于是静了,但他恍惚是刚睡了,便久违的做起了一个梦。
梦里是潇潇说的那片十里桃花林,桃花林中有山有水依谷而建,边上是一条迢迢而流的清澈小溪,溪水面上漂浮着粉红,嫩红,嫣红,粉红色的桃花花瓣,贪食的鱼儿总会突然钻出水面,咬下一片花瓣钻入水中。
桃花伸出有一白玉小亭,边上停着不少等待喂食的灰扑扑小山雀,似乎不怕人一般,见他走来只是转动着那对滴溜溜转的绿动小眼,胆大的甚至是展翅朝他飞来。
在行十步,入林深,嗅花香,尝花蜜。
终是在一颗桃花下见到了一位正背对着她,弯身捡着树下花瓣的女子。
粉裙白纱,满头青丝束了个有些歪歪斜斜的飞仙鬓,斜插着一对粉玉蝶恋花簪,俩边垂下的淡粉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头顶上方不时随飞飘落几瓣粉红桃花花瓣,轻盈而温柔的飘落她的发间与衣裙之上。
唯美得就如一幅画,令人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放轻几分,生怕扰了林中花仙洛神女。
他梦到她本在一片桃花林里摘花酿酒,但突然见到了他,那笑容竟然是瞬时消失殆尽,随即是带着肉眼科见的惶恐之意。
甚至是还装做不认识他们父子四人,匆匆转身离去,眼神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他甚至还看见了本早已死去的俩个男人正一左一右站在她俩侧,凶神警备的盯着他。而他脚下的潇潇抱着他的裤腿子,对他又哭又喊。
说;“那是他的母妃,他要跟母妃在一起。”
白清行心下一沉,猛然间竟是醒了,后背尽是冷汗一片。
眼前昏暗,屋中只点着两盏烛火,男人喉结微动,这才发现是梦。可那梦是如此的真实,就跟真的展现在他面前一样。
接着下半夜,他竟然是又睡不着,这脑中反复徘徊着那个梦,内心中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