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跳,艮圪反应极快地飞上房檐,一边搜寻她的元神在何处,一边暗自惊叹。
竟会有这么厉害的变幻术,下头那土塑身上分明仙气厚重,神态也比之前那个泥人更生动,他已经有戒心,却也还上了第二个当。
是他老了吗?
目之所至,没有看见神魂逃窜的迹象,艮圪疑惑地皱眉,眼角余光却瞥见下头那尊土塑以十分迅猛的速度蹿向了仙门之外。
艮圪:???
什么东西?
身上的泥土哗啦啦往下掉,尔尔抹了把脸,揣着镜花水月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老远。
她的变幻术自然是没有那么厉害的,但她聪明啊,偷梁换柱行不通就来一招瞒天过海,把自己变成土塑可简单多了,只要艮圪一走神,她就能逃。
也是没想到这位上神会这般好骗。
一口气狂奔出几十里,尔尔藏进一朵云里,戒备地往身后看了看。
没人追来。
心头一松,她躺在云里喘息,摸索着掏出镜花水月,凝神以神识发问:“我找到它了,然后呢?”
脑海里坎泽的声音没有响起,他像是只短暂地回光返照了一下,就又消失不见了。
为难地皱眉,尔尔将镜花水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凝神,决定再看看㶦姬被天道卦人迫害的场面。
镜花水月有灵性,能自动呈现所持之人内心最想看见的画面,然而,尔尔盯着镜面看了半晌,也只看见一片白雾。
“什么情况?”她嘟囔,伸手拍了拍晶石,“被水泡坏了?”
像是在抗议这句话,镜花水月抖了抖,显出了离烨的脸。
尔尔吓了一跳,盯着他放大的眉眼,突然就觉得心里一沉。
大佬还被困在上丙宫里。
九霄起了动乱,主战和主劝的人在天道卦人跟前吵得不可开交,四处都风声鹤唳,戒备极严,这样的情况下,她一个人是没办法将他救出来的。
看了看镜花水月,确定它没有坏,只是显现不了㶦姬的画面之后,尔尔将它揣回怀里,然后看向天际边的火烧云。
钟酉带着幽冥的人已经打上了五重天,乾天带领的天兵被龙族拖在了西海,暂时还没收到风声,不过,五重天之上的仙气让鬼魅负荷过重,大军的战力被削减了五成不止,离烨迟迟没有来接应,钟酉心里也没什么底。
继续打,他们人数是够的,但没人引路,伤亡会十分惨重。
可要是退,那就没法给离烨交代了,伤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正一筹莫展之时,钟酉瞧见一道光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王上当心。”护卫们举起死盾,戒备地护在他身前。
钟酉从死盾的缝隙里看过去,就见那光似火又似水,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黄,来得气势汹汹,但在离死盾几丈远的地方,就显出了人形。
“是离烨上神身边的女仙。”钟宿认了出来,轻声朝钟酉禀告。
钟酉一喜,连忙吩咐人退下,亲自上前去迎。
“上神怎么说?”他开门见山地道,“可有捷径让我等省些力气?”
尔尔在他面前站定,眸光一转就道:“自然是有的,我来给你们带路。”
她得先见到离烨,只有离烨能阻止这一场战乱。但为此,她不得不先让这场战乱更大些。
九霄有几处防守薄弱的地方,幽冥的兵力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行军快,有她带路,他们能遇见最少的天兵。
“但……”钟宿犹豫地道,“烛焱大人走之前特意吩咐过,没有他的传话,不能擅改路线。”
烛焱?尔尔停下步子,转身看向他:“他去哪儿了?”
“西海。”钟宿答,“若不是他,我等必会被天兵前后夹击。”
下丁宫虽以上丙宫为尊,但烛焱这掌权人当得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要跟着离烨掀起战乱?
随手化出一块带着离烨气息的令牌,尔尔扬了扬下巴:“我是来传上神的话的,烛焱就算在,也得听他的吩咐。”
嗅见离烨的仙气,钟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径直长啸一声。
云层里密密麻麻的鬼魅似是得了令,纷纷停下步子等着。尔尔转身,一招手,身后大军便跟着她绕开大道,往偏远的地方飞速迁移。
路上,尔尔又打开水月镜花,心里默念了烛焱二字。
烛焱只是真君,算来也就一万多岁,镜花水月里关于他的画面很少,少到只有一小段。
沙、沙。
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咯。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画面一片黑暗。
再然后,天光乍破,四周已是天门附近的景象,没有半个人影出现。
到这里戛然而止。
尔尔以为自己看错了,心里又默念了烛焱一遍,结果还是如此的一段东西,从头到尾,烛焱连背影都没有露一个。
是他把镜花水月放在天门附近的?
可烛焱才一万多岁,他成仙之时,㶦姬都已经死了几万年了,拿这个去说服离烨,说不通。
将宝贝收回袖袋里,尔尔想了想,扭头对钟宿道:“烛焱大人近日可有好生休息啊?他那身子骨,还有旧疾未愈呢。”
钟宿知她是离烨的人,也没多想,开口便答:“哪里顾得上,烛焱大人作为上神心腹,那么多事要忙,又要担当西海那边的重任,能有两刻钟打坐调息便是不得了了。”
尔尔咋舌,笑着赞叹:“他还是这样尽责。”
“上神有这样的臂膀,也是好福气。”钟宿十分感慨,“虽为神仙,可神仙也爱美人爱权势,他倒是好,油盐不进,一心只为上神效力。”
“听你这口气,是拿油盐试过了?”
“不敢,只是吃过两回酒。”钟宿道,“他总归是什么也没看上的。”
唏嘘地摸了摸下巴,尔尔眯眼:“的确,他在上丙宫的时候也是独来独往,不曾见与谁交好过,看来等此事了结,上神得重赏他了。”
一提起重赏,后头一直躺在车辇里的钟酉突然卷了出来,轻轻拍了拍钟宿的肩,而后笑道:“犬子失言,女君莫要往心里去,弄权之人皆是泥浆里打滚,他是有所图的,与我等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