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的光顺着风吹出了大殿,干净利落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尔尔揉了揉眼睛,错愕地在方才法阵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刚刚这里的?”
“这里的什么?”他走到她跟前,垂眼看下来,一脸的纯良无辜。
尔尔:“……”
怎么会有人无耻到这般田地。
鼓了鼓腮帮,她回视着他的眼睛,使劲皱了皱眉。
离烨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抬手抹了抹她脸边蹭上的血沫。
她是在恼的,但脸颊一碰到他的手,却还是跟小猫似的蹭了蹭,然后抬眼,继续皱眉盯着他,倔强地要等他解释。
手心里又软又暖,离烨的眼神也跟着软了几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道:“只是扔了他们出去,没杀。”
虽然那些神仙也已经离死不远了,但先动手的是他们,离烨觉得自己没错。
结界是他们设的,法阵也是他们先祭出来的,他不过是将就给他们自己用了。说来也好笑,若是在往日,这些人是断不敢朝他动手的,可能是他在这儿待得太乖顺,以至于他们有了能赢过他的错觉。
他只是在等人而已。
低头瞥见面前这小东西眼里那怀疑的神色,离烨眯眼戳了戳她的脑门:“胳膊肘朝外拐?”
“倒不是。”尔尔愁容满面,“我就是在想,你伤这么多神仙,若现在停手,恐怕天道卦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为何要现在停手?”
欲言又止,尔尔将话吞回来仔细琢磨了片刻,犹豫地开口:“如果㶦姬不是天道卦人杀的,你当如何?”
“没有如果。”眉目骤然冷硬,离烨越过她看向门外那白茫茫的结界。
除了他,谁还有这个本事?他追寻了几万年才得来的真相,自是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心软的。
离烨猜得到她想做什么,无非是希望天下太平,但这一回,倒是纵不得她了。
外头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惊雷声。
尔尔还待开口与他说镜花水月之事呢,冷不防就被他伸手揽进了怀里,宽大的袖袍往她头顶一罩,接着四周就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太上老君仰头看着裂开的结界,眼里又有解脱之色,又有些绝望:“他来了。”
这么多天了,太上老君从一开始的心怀侥幸,到后来发现离烨只是懒得动,不是真的被困在了这里。他好像笃定了天道卦人一定会在这里露面,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前者是为什么,太上老君不清楚,但后者的原因,他看得很明白。
方才那么多神仙各显神通,离烨连眼皮也没抬,只一伸手,凌厉精巧的法阵就像一个个破笼子一般被扔了回去,恰好罩在施法者自己身上。
若是一个法阵罩住一个神仙,太上老君还不会觉得意外,毕竟他是九万年修为的上神,但几十个法阵同时罩住几十个神仙,这得有多厉害的掌控力?
好比人间集市上套竹圈,有的是人能一套一个准,但一把扔几十个圈出去,每一个都套中宝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偏就做到了。
并且,施法之时,太上老君就跪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结果愣是连一丝仙气都没察觉到。
这般境界,就算是天道卦人来了,在结界里与他打一场,也未必能赢。
所以,太上老君还是想劝和。
然而,离烨一察觉到天道卦人的气息,周身就突然杀气暴涨,甚至卷了一圈凌厉的风,刮得他张不开嘴。
尔尔脑袋抵在他胸前,没有察觉到风,也没有察觉到杀气,只感觉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离烨。”她小声道,“我可以不拦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施法有度,不殃苍生。”
神仙打起架来,谁顾得了那么多?离烨不以为然,只轻哼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
尔尔叹息,想离开他怀里,却被他一手按了回去。
“别动。”
她要是不动,难道还要他抱着她打架?尔尔皱了脸,刚想开口,身上却突然一轻。
嗯?
面前这人突然变得十分高大,尔尔有些没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襟,结果一伸,就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喵?”她愕然。
离烨竟然把她变成了一只猫?!
气愤地挠了他胸口一爪子,尔尔想说话,张口却全是:“喵喵喵!”
满意地摸了一把她柔顺的毛,离烨将她放在肩上,低声道:“抓稳了。”
没有人打架还带家眷的!尔尔抓狂地用神识控诉他:“你不是应该将我安置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吗?”
“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离烨答。
骗鬼呢?尔尔瞪眼。
上丙宫的结界一破,外头混战的鬼魅和天兵都涌了过来,他只身穿行千军万马,掠过一个人身边的时候,伸手就捏住了那人的脖子。
尔尔侧头一看,竟是坎氏的上神,瞧着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也不用她想起来了,离烨径直捏断了他的神魂。
“……”太残忍了,尔尔看得直摇头,还是锲而不舍地想劝他,“眼见未必为实,你少落些业障为好。”
要是换个人在他杀人的时候这么啰嗦,离烨早顺手一起捏死了,但听她絮絮叨叨的,他倒是觉得挺高兴。
“担心我?”
“是啊。”她丧里丧气地道,“你若遭了天谴,我也定会一起被雷劈。”
轻笑一声,离烨揉了揉她的猫耳朵,然后侧眸,将来拦路的艮圪扫飞出去。
天道卦人的轿辇停在层层天兵之后,离烨看了一眼,颇为嫌弃:“你我的恩怨,若只由你我来解决,岂不妙哉。”
“无耻之徒。”天道卦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身为上神,引幽冥之辈闯我九霄,已经触犯天条,安敢再与我叫嚣?”
“若没有他们,你自是不会来见我。”指尖燃起神火,离烨皮笑肉不笑,“眼下,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杀过去?”
天道卦人没有再吭声,从他的轿辇后头,倒是飘了一朵行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