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人走茶凉
蓝泽筠感觉整个人彻底溺死在了海里,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这个场景真的好像当初母后道别的样子。
一滴透亮的泪珠自空中掉落在蓝泽筠的脸上,声音极大,溅起了一片水花,上官清伸手轻轻的擦掉继续道
“泽筠,你还记得那日抽签时我说分开,你神情严肃,就像是要吃人,谁能料到如今居然一语成戳,你千万不要伤心,眼里要多看看世间的美好,红尘之中也并非全是如此,不要恨任何人,不然你也会痛苦。我…我好像只能陪你到这里啦,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等你啊。”
上官清依旧在笑,她想把最美最甜的笑容留给最珍贵的人。
再见了,泽筠,再见了银烨,再见了,南鸢,你们…都要好好的。
终于,咔擦一声巨响,淡黄色光罩裂了好几道口子,最后终于破散。
灵涡已散,上官清再也支撑不住,被一道闪电击中,化作灰烬,消散在天地之间。
蓝泽筠哑口无言,望着上官清消失的地方想喊什么,挣扎了半天,也没发出一声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随着上官清消散也消失不见了,她就这样走了,去哪了?不知道,反正再也见不到了。
她还记得某日上官清说的人生苦短,生死有命,不过时间决定,如果她先走了,一定不要伤心,早晚会遇见的,蓝泽筠以为那天会很远,她也会真的如上官清所说的,不难过。说起来真的好简单,蓝泽筠感觉无法呼吸,心脏被人碾碎了,感觉不到任何心跳,然后眼眶微红,有温热的液体流动,像是终于徘徊够了,脱眶而出。她哭了,她从来没哭过,以前她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哭,现在知道了。
突然一道闪电自天空坠落而下,直直的撞进蓝泽筠的眼睛,一道血痕瞬间覆盖住了泪痕,痛吗,好像也没那么痛。
突发状况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这电刑雷阵一但开启便无法终止,所有人只能看着那条无辜的生命消散,无话可说。
银烨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对天长啸一声,以前他没护住她,如今依旧护不住上官清。他活着究竟有什么用。
半饷终于无力的笑了笑,似乎是对着空气说道
“你赢了,你赢了。…”
站在银烨身后的二人,依旧目不斜视,仿佛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刚才发生的事情,像两块木头一样,没有感情!
乌云消散,雷电撤去,八百道电刑,比直接处死更让人害怕。
蓝泽筠躺在擂台之上,皮肉翻滚,一动不动,狄潮上前探了一丝灵力进去,心脉具断,五脏六腑无一完好,只心脏偶尔跳动一下显示着一丝微弱的生命之力。
神官顿了顿,接受到狄潮的目光才继续道
“剜灵涡,刺颈纹!”
语罢两位昆仑长老便上了台,蓝泽筠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漂浮在了空中,身体之上,不断有碎掉脱落的血肉掉落下来。一些胆小的人已经受不住呕吐了起来。
蓝泽筠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丹田处好像有块血肉被强行剥离,全身开始抽搐起来。原来,清自剖灵涡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她应该很疼吧。
而后,脖颈处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刺纹有诅咒之意,就算死了,也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做只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带着临死之前的伤痛,漂浮于虚无之中。
蓝泽筠眨了眨眼睛,入眼的便是一片黑暗,她不怕黑暗,如今好像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一昆仑长老手里握着蓝泽筠的灵涡,手一捻,便随风飘散而去。都走了,包括栖息在蓝泽筠灵涡处的那丝微弱的呼吸也消散而去。
天地之间一片静寂,刚才还摇旗呐喊的围观群众此刻都像是被缝上了嘴巴,再也喊不出来。
大局已定,明日巳时丢入暗黑森林,会有什么下场,每个人都明白,从来没有人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那里没有奇迹。
行刑之时,阁老没有去,邺文,黎老一起在无人的高崖劝解他。
远远的,隔着好几座山峰,他还是能看到斗武场上空聚集的乌云。空气中甚至飘散过来一丝血腥味。早知如此,他一定将她牢牢的锁在藏书阁,绝不会让她离开半步!
邺文看着那道苍老孤独的背影半饷才道
“阁老,您…节哀顺变吧,灵山有那么多更优秀的弟子,等会去,我便挑最好的送到藏书阁。”
阁老冷哼一声,最好的,没有最好的了,再优秀也不是她,没有人会是她。
黎老看阁老无话,于是轻声劝邺文离开,自己上前与阁老并肩而立道
“师兄啊,我们活了多久了?少说也有千年了吧,千年间,从我们眼底下经过的生离死别还不够多吗?天意如此你…”
“去他妈的天意!天意就该让她为了整个神族的稳定去死吗!她…她有什么错!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最后却…呵!天意!”
黎老尽量无视掉阁老的悲痛还有话里的脏字,继续道
“师兄,你可记得那位帝君?每个人自出生以来就被赋予了责任,你我也一样,天法自然,因果轮回生生不息,若她命不该绝,日后定会在此遇到。”
阁老闻言,眼里亮起了一丝光线,不过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命不该绝,她现在半死不活,去了暗黑森林,怎么能出来,那个地方不就是地狱吗…”
黎老却不觉得,声音坚定到
“那个丫头从来就不能用常理来言论吧,逆天改命都可以,区区一个暗黑森林,应当不难吧。”
雪下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有些微光剥开云层,透了出来,显露出些微弱的生机来。
蓝泽筠被神官抬进一座偏僻的院落内,门口留了好几个人看管。
夜晚十分,屋外有脚步传来,在门口与那些人神官说了些什么,而后似乎是得了许准,推门而入。
沈西言看着躺在地上的狼狈身影,身体各处都是碎掉的血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有点儿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他自怀中掏出一颗通体翠绿的药丸,碾碎扔进蓝泽筠的嘴里。
一刻钟后,蓝泽筠感觉一股温润的气息似乎在修复身体各处,就连碎骨皮肉都有些新的滋生出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依旧是一片虚无。
沈西言伸手在蓝泽筠脸上晃荡了两下,才问道
“你醒了吗?”
蓝泽筠喉咙沙哑干涩,发出一声极难听的轻哼。
“算了吧,嗓子痛就先别说话,这个丹药是在般若森林里捡到了,药效温润,能生肉,医白骨,就算没了灵涡也可用,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我定会尽我所能。”
蓝泽筠认出了来人,忍痛咽了几口口水,嗓子才有些湿润起来
“席渊呢?”
依旧是沙哑干涩的声音,沈西言闻言,停顿了半饷才道
“你被关押那日便回龙华了,刚回来不久,听完这些事后便把自己关起来了。你可要见他?我可以帮你…”
“不用,不必见了。”
蓝泽筠笑了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没想到最后来看她的居然会是沈西言,似乎有些难以想象,又好像没那么惊讶。
沈西言欲言又止,二人无话良久,蓝泽筠才道
“沈西言,你可见过女儿家的红色嫁衣,我想穿穿。”
这辈子她还没穿过嫁衣呢,听母后说,女儿家一辈子一定要穿一次嫁衣,为心里最爱的人。
“好,没问题。”
“沈西言,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
沈西言起身。快走到门口,又回头道
“我不打算待在灵山了,这神族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至于去哪里,他也没有说,或许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吧,大门被“砰”的一声关紧,蓝泽筠闭眼,一动不动,手里呈拳状,紧紧握着她从般若森林带给清的那颗菩提子。
今夜无风无雨,异常平静,也不知道是院子太过偏僻还是其他,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啼,不过很多人都一夜无眠。
蓝泽筠是被门口巨大的声响吵醒的,直觉告诉她,来人不是沈西言。
确实不是沈西言,董晓婷将沈西言从山下带回来的嫁衣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些熠熠生辉的华宝珠翠。然后行至蓝泽筠跟前温柔的将她扶至椅子上,自怀中拿出一把银梳子,为蓝泽筠梳妆起来。
“我娘说,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整理青丝,一梳梳到底,二梳青丝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为什么?”
蓝泽筠什么也没有听进去,终于说出了好久的疑问,董晓婷闻言,并未停止手里的动作,笑道
“为什么?泽筠,是你教我的呀,我学的很好,你该高兴才对。”
“我什么时候教你心术不正?”
“我并没有心术不正啊,戈薇嫉妒你,存心要置你于死地,我顶多只算是小小的添了一把火而已。”
董晓婷为蓝泽筠梳了一个繁琐的发髻,将桌上的一只金步摇插进去继续道
“泽筠啊,你可知,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只要你活着,我就要时时刻刻担心被薛亦峰夺去清白的事被他人知晓,每想到此,我睡也睡不安稳,折磨的紧啊。”
语罢,董晓婷也为蓝泽筠收拾好了头发,又用手帕擦去了蓝泽筠脸上的血污,甚至细心的在她丹唇处涂了层鲜红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