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鸿煊真的一开始就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当然不是,那些东西都是他亲手制作出来的。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当年的确是有一支番邦商人的船来到大夏,他外祖父也确确实实是跟番邦商人做过交易。
那些陶罐同样也是从番邦商人的手上买到的,只不过那些有所不同的是,那些陶罐其实装的不是火药,而是果酒,确切来说,是葡萄酒。
他只是把陶罐里的葡萄酒倒了,用陶罐来装火药而已。
他事先就跟外祖父对好了说辞,他相信只要他外祖父不说漏嘴,谁都不会怀疑这个说法。
因为除了陶罐里装的东西是假的之外,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九真一假,让人无从分辨的假话。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这些火药,是他从知道舒修和与梅氏真面目之后,弄出来的。
当其时他想的是,火药将是他弄死舒修和的最后一策。
结果舒修和被天打雷劈而死,这些火药也就没有了用处,舒鸿煊原本是想着让它永不见天日的,哪知道又出了周廷昱那档子事。
自然而然的,舒鸿煊就想到了这六个陶罐。
不是他不想给更多周廷昱,而是他本来做的就是六个——杀死一个舒修和,也用不着这么多的火药。
他将所有的陶罐拿出来给周廷昱,是希望他能善于利用这个东西,完成军令状。
周廷昱也没有让他失望,这次的功绩让人无话可说。
但紧随而来的,就是这些陶罐的来历。
一开始拿出来之前,他就跟承德帝说过这件事,当时承德帝并不上心,在没有见识过火药威力的人眼中,这些陶罐其实也就是陶罐而已。
可现在却不同了。
舒鸿煊也想不到泊木掺和了一脚之后,竟然能把突厥给灭了!
他知道承德帝必然会问的,在周廷昱班师回朝之后,他躲不过承德帝的追问。
好在当年他就安排了一个几乎完美的说辞。
将陶罐推到番邦商人身上,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番邦距离这里有着至少一个海的距离。
承德帝听完舒鸿煊的话,看到他脸上那一脸后怕的神情,也感慨了一番,“你呀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我听小五说,这东西只要有一点火星,都能让它爆炸,这要是那六个东西不小心沾了一点火星,不要说你的国公府,就是整个上京都得成深坑。”
说到这里的时候,承德帝自己心中也是一阵后怕,也幸好没有发生这种事,不然他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坐在自己京城里,京城却变成深坑的皇帝。
舒鸿煊面上也带着庆幸,“是呀,当年臣不懂事,看着好玩就买了,哪知道威力会这么大的呢。”
“容景,你说这东西是番邦商人手上买来的,这么说,番邦商人手上有很多这种东西?”
承德帝倒是没有怀疑舒鸿煊说谎,一来他随后肯定会派人去查,若是查到这话是假的,舒鸿煊必然会失去他的信任,没有人会蠢到这种地步。
二来,他也不信这么恐怖的大杀器,舒鸿煊懂得制造。
舒鸿煊才多大,若是说有迹可循还能怀疑,就像他从古书中找到了锻炼精铁的法子,可这东西在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要是说这东西是他弄出来的,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舒鸿煊脑子高速转动,他揣摩着承德帝这问话之下想要做些什么,他知道他的回答一旦不同,很有可能会影响这位帝皇的判断和想法。
“是的,义父,当年所见面,那艘番邦船上很多这种陶罐。”
最终,舒鸿煊选择这样的回答,他想看看承德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承德帝脸色严肃起来,背着手踱着步,片刻之后,又问道:“容景,你当时上过番邦商人的船,你觉得他们的船如何?”
舒鸿煊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有意思。
“比我们的好,至少他们的船可以跨海而来,而我们的......”
未尽之意尽显其中。
承德帝默了默,而后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番邦的国家有多大,有多远。”
舒鸿煊带着一种感慨回道:“据那些番邦商人说,他们所在的国家,至少要航海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他们的国家或许比不上我们大夏的幅员辽阔,可是他们有很多东西都比我们的好,比如他们的武器,我们就望尘莫及。”
承德帝想到那些陶罐,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且,他们还说,跟他们一样的国家也有不少,但是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幅员辽阔,他们的地方小着呢。
听说他们的帝皇很鼓励他们航海经商,让他们多看看外面的国家,然后将那个国家最好的货物都带回去,让他们记录一下风土人情,他们还问过我大夏的诸多习俗。”
当年舒鸿煊还真的是跟这些番邦人交流过这个话题,只是个中有点不同的是,番邦是带着仰慕的口吻来赞叹大夏——其实番邦人发展程度比不上大夏,除了造船技术好点之外,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麻布的,那些火药只是舒鸿煊子虚乌有编造出来甩锅用的。
但舒鸿煊这般说,当然是有他自己的用意。
若果说记录风土人情,承德帝还没有多在意,但接下来舒鸿煊的话,却让他目光一凝。
“我还偷偷的见过,番邦商人去收购了我们大夏的粮种,还买了好些我们的菜刀、匕首、长剑、弓箭等等回去。”
粮食和武器,这是一个国家最基本的东西,身为一个帝皇,承德帝没有办法不多想。
沉默了很久,承德帝才叹了一声,“好一个番邦呀!自身不仅有这么强大的武器,还要偷窥别国的兵器水平,甚至还到处收集粮种,记录我们的习俗,这是想对我们大夏做些什么?”
承德帝想到了突厥。
突厥与大夏对比,粮食不如、兵器不如,突厥很多知识还是跟大夏学的。
若是将大夏和番邦国对比呢?
大夏在番邦国眼中,又何尝不是突厥之流的蛮夷国度?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灭了突厥而升起的膨胀之心,在这一刻尽数消散,甚至承德帝心中有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大海之外,竟然有人觊觎他脚下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