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二公子的眉头,皱得很深。
虎眼的声音怨毒而冰冷。
“正是如此,那个小纨绔以为靠着什么周阿坨,便能与韦家对抗。”
原本韦双的意思,若是陈浮乖乖知错,他不介意网开一面,淮城虾米们的争斗,只要不触及家族利益,他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惜,这小纨绔好胆,连韦家供奉都敢打了。
“知道了。”韦双冷笑着开口,将端起的茶盏用手一捏,“哐啷”一声,捏成一把碎瓷片。
“神仙难救,这偌大的世界,无论他怎么逃,这一次都死定了。”
韦家人若是生气,后果几乎等同世界末日,这是韦双心底里,一直拥有的优越感。
龙登和马大昌,脸色大喜,这两人原本还担心,陈浮的事情又出什么幺蛾子,现在看来,是陈浮自寻了死路。
“驼头。”韦双淡淡吐出一句。
仅余的一个韦家供奉,走前两步,走到韦双面前。
铁塔般的身子微微躬下,表情充满了阴郁。
韦家五大供奉之首,比起虎眼这种排行老末的供奉,手段不可同日而言。
“这一次你去吧,可以直接打死,与他有染的人,你酌情灭口,动手快一些,本少爷想回燕都了。”
驼头眯了眯眼,咧嘴一笑后,大踏步迈着腿,走出了马家大厅。
步子踏过青石径,每每抬脚下踏,总会碾碎一小方的鹅卵石。
淮城今日有风。
街上的人们,似乎能预感到发生什么事情,早早散去,让原本热热闹闹的大街,瞬间死气沉沉起来。
驼头走在最前,跟着的,有各家的家主和供奉,浩浩荡荡,拢共有上百人之多。
按着驼头的意思,不管是谁,只要开罪了韦家,那么结果一定会很惨。
“我去过北极之地,一群雪熊不听话,想吃我的肉,我花了些力气,将它们的脑袋全捏爆了,然后很舒服地吃了一顿烤肉。”
“非国战场,尸山血海里,七个雇佣军要围剿我,我只有一把匕首,却趁着夜色,全划了他们脖子。”
“九年前的燕都,有个外来气功师,对韦家出言不逊,我亲自出手,只打三拳,将他按在墙壁上,打成了尸酱。”
......
驼头很喜欢说过去的故事,过去的故事越好听,那就证明,活得越光荣。
“驼头大师身形魁梧,怕是刚扬手,那小纨绔就吓趴了。”说话的是李天贵,龙登和马大昌要留在庄园里招待,王如峰身子抱恙,自然,这一批淮城的世家老爷们,以他为首。
“哪里用得着驼头大师出手,光是站在那里,用眼神就能将小废物吓死了。”某个世家子弟的马屁,明显拍得很没有水准。
驼头不介意,相反,还有点受用,马屁这种东西,拍得风起云涌,越往死里拍越好。
根据淮城世家的探子来报,那个小纨绔果真要回来了,离着淮城城口,已经不到几里地。
原本驼头还想着找周阿坨的麻烦,这下倒好,先把正事做完。
没有人会想过,为何这小纨绔还敢回来?明知韦家人要找他晦气的时候。
驼头笑了笑,“跑不掉的,天涯海角,他都躲不掉,若是大公子出手,这小废物求死都难。”
大公子,即是韦一,韦家的坐镇人,人们口里的剑仙公子。
盛名之下,除了姜家的青剑老头,好像真没什么对手了。
“我有幸,得到过大公子指点,虽然只是一招半式,却足以慰平生。”驼头笑了笑,有意无意吐出一句。
登时,四周的人又是惊呼,不说整个夏国,怕是整个世界,能得到剑仙公子指导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三个,这可是天大的运气啊。
在夏国,剑仙韦一,已经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关键还极其护短,特别是弟弟韦双,也难怪韦家的一个供奉都会如此有恃无恐。
淮河边。
周阿坨没告诉陈浮,其实他还做了一手准备。
准备了一艘快船,若是陈浮不敌,他会立即苦劝,让陈浮先离开淮城。
淮河奔腾三千里,辗转入海,起码比留在淮城里强。
“坨哥,你说陈少爷真要和韦家人硬抗么?”张剑一脸担心地问。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怎么想都是不明智的事情。
人的名树的影,韦家的剑仙,又岂是陈浮能对抗的。
周阿坨久久沉默,随后摇了摇头,“我也不懂,但我知道的是,陈少爷不是一般人,不会自寻一条死路。世人都说韦家剑仙无可匹敌,那只是因为,真正的潜龙还没腾飞。”
有那么一刻,周阿坨犹豫过,要不要舍弃陈浮,投向韦家,但最后,他忽然又想起了那片油菜田,金色花儿漫天,他才突然明白,他仰慕陈浮,并不是因为陈浮拥有比他厉害的拳脚,而是那份至始至终都不曾屈服的坚韧。
心性,格局,拳脚功夫,以及一次次的运筹帷幄,若放在古代,这种人成长起来,绝对是一方枭雄人物。
所以,周阿坨才会如此笃定,陈浮终会化龙,而他,在陈浮腾飞的时候,将要做捧起龙尾的人。
淮城城口,落了一场碎碎小雨,湿尽了铺着的青石板路。
驼头微微睁眼,淡淡往前方扫。
有人劝过他,直接冲将几里路,将那个小纨绔捏死作数。
他只回了一句,“韦家的人,向来只有别人迎接的份,我能在城口等他,已经是莫大的自降身价,莫非我还要跑几里相迎。”
这便是韦家人的傲气,不管何时何地,韦家人永不折腰。
“来了。”龙小波开口说话,门牙断掉两枚,声音像破了的鼓风机。
“像是有一队人?我知道了!这小纨绔肯定去找了帮手!”
“呿!!淮城这边直去,只有乡村野地,呵呵,这小东西不会是找了一群村民帮打架吧?”
“难说难说,他那老岳父,听说是在村里捡牛粪换酒喝的!”
......
“我捡你娘!”远远的,林震啸怼了一句。
堂堂五岳剑尊,被你骂成一个捡牛粪的小老头,何等耻辱!
“老林,不要紧张......”陈浮叹了口气。
原本吧,他并不想让林震啸跟着来,可刚到城口几里地,这老家伙便一溜烟地跟来了。
即将进城的人,其实不过八个,除开陈浮翁婿,五个供奉,最后,只剩下一个棋圣。
姜家的棋圣,另一层身份,即是姜家的正脉子弟。
和韦家人一样,姜家人不管在哪里,照样是各方势力的座上客。
当然,韦家的生意以南方居多,而姜家,则侧重北方,仿佛两个世家,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姜天生神色依旧很不好,这一路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被陈浮牵了过来,弃车不用,原本两人一路都在谈棋局,谈得兴致盎然的时候,等抬头一看,已经莫名其妙地辗转来了淮城。
姜天生眉头微皱,忽然想通某件事情的时候,脸上不由得苦笑。
果然,一个不小心,他又入了陈浮的局。
“他们想打死我。”陈浮平静地抬手,往城门口指了指,在那里,驼头已经站了起来,开始扭脖子扭腰。
姜天生默然许久,“从我执棋那一天起,我就不管这些家族斗争了。何况,我为何要冒着被家族处置的风险,相帮于你?”
这句并非是虚话,若因此让姜家和韦家再次陷入混斗,他可是大罪人。
“我这一枚黑子落下,不是操戈,而是求和。”陈浮语气依然平静。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成长的时间,而且,这一世,他都不想再做一条亡命天涯的狗了。
“如你这般爱耍心计的人有很多,我又为何要帮你?”姜天生微微翘嘴。
陈浮笑了笑,“我们是棋友,若是我死了,这偌大的世界,你再也没有像我这般的棋友了。姜先生放心,每隔一年,我定然会与先生手执三局。”
姜天生闭了闭眼,睁眼的时候,已经微微颔首。忽然间,他觉得陈浮是一个挺值得结交的人。
“我让先生来此,只求一句话。”
“什么话?”
“姜家有位老人,在燕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