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载风霜雪雨路,说起来如此漫长,石磨山老人却又如一缕青烟幻灭,又是如此的仓促,生老病死本不是世事无常,而是自然规律,师父不是救世主,他没有拯救世间万物的本领,他平不尽世间没完没了不平事,而师父也不是神仙,他也有七情六欲和人之常情的情感,石磨山老人离世后,他陷入深深的自责愧疚,一段时日以来他情绪一直低落,哀伤难掩,伤心惆怅,每次有这样那样的老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幸离世师父都会这样,或许师父真是老了对这些生离死别的东西特别有感触,那段风起云消旭日东升落于西山的日子很是平静,平静的让我和师父都忘了自己阴阳先生的身份,师父那里一直没有事做,他老人家看我实在闲得慌,索性去镇子上的驾校给我报了个名,学个驾驶证,师父说,他老了,以后要开不动车了,我还想拍他老人家个马屁,说他年轻着呢,他却说,蛋啊,学费我已经给你交上了,抓紧学,有空没空的也要去,我们说忙起来就没个头啊!
说来也巧,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就现在来说有几个镇子上有驾校的?那是因为我们镇子离着县城不远,他们在我们镇子上要了一片地建起了一家简易的驾校,几辆开到快报废的天津大发,也算是早期驾校的雏形了,虽说那是个花钱就可以买到驾证的年代,若你不去驾校认识一下档把子,离合刹车,给你张A1大证,给你辆进口小轿车,你丫的也不会开啊,所以驾校还是要去的,别怕麻烦,不去日后的麻烦更大……
我对师父的意思一向顺从,学驾照不仅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是上好的大事,那个年代在我们那地方谁要是会开车,说和现在开飞机似的夸张点,和开动车差不多,高薪,羡慕,当然,时代在进步,有些东西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个时候会开车真是门大手艺了,开得好的很多人以此为生,可以养活很大一家子人呢!
师父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好事趁早办,我决定第二天上午就去驾校报名,我生怕师父再反悔了,不让去了。
过夜
清晨,我喝了几碗我娘熬得地瓜糊糊后,就步行直奔镇子上了,哎,家里也没辆大金鹿,害我坐11路的两条腿的车,嘿嘿,不过步行也早习惯了,这条土路,我二蛋这十几年当中不知走了到底多少遍了,反正俩字熟悉。
这不我哼着小曲不紧不慢的就进了镇子,大家不要误会二蛋是清雅之人,不哼,浪曲十八摸,我忘情的哼着哼着不知是谁再我背后朝着我那性感的臀部就是一脚,我心里大怒,他妈的,不知道,阴阳先生的屁股踢不得啊,虽然我二蛋现在还不是个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可我二蛋可一向是用正派的阴阳先生自律的,你既然冒犯了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三天不斗鬼,你当我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啊,我回过头刚想给他点颜色看看那,嘴里却不争气的叫了句:
“表哥”
“二蛋,我这傻弟弟,穿得人五人六的要去干啥呢这是”一位光着膀子穿着八尺宽的肥裤衩的,如果不看他的脸就跟没穿衣服的弥勒佛似的,不过这种人,就必须用世俗的眼光看他,体重得有二百多斤,头长得跟大葫芦瓢似的,他居然还好意思蓄周润发那般似的长发,夏天一出汗跟让狗舔过了似的,满脸的横肉下隐藏着一条刀疤,仔细一看,从太阳穴处一直延伸到脖子里,很是吓人,但就是这副恶相一笑俩眼就眯成了一条缝,倒是能显示出他本性善良,他就是我二蛋的表大爷家的二表哥——胡向天,人送外号,胡一霸,对的,他爹和我爹是姑舅亲表兄弟,到了我们这一辈表上加表,我更得叫他一声表哥,他不仅是我二蛋的表哥还是我们附近几个镇上的一霸,你可能不知道附近几个镇上的镇长的名字,但一提胡一霸,不管男女老幼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可谓妇孺皆知,他垄断了附近几个镇子上的生猪市场,那个时候,老百姓除了种个庄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它几头母猪,十几头猪崽的,以添补家用,你要是想给生猪卖个好价钱又能及时拿到钱,你就得卖给那胡一霸,不然不是买赔了,就是买猪后的钱拿不到手白养活了,与其说他垄断市场,不如说他是统一市场,表哥在买卖当中给的价钱很是公道几乎每次都够老百姓自己心里的数,可以说是童叟无欺,钱过完斤两后,现金直接点到你手里从不拖欠,在农村一般都是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了或者发生什么变故了才卖肥猪,表哥也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是谁家遇到急事了,猪崽还没长大,只要他们找到表哥,表哥二话不说便会慷慨解囊,他虽然对其他的生猪买家毫不手软,打残的打废的不在少数,打得头破血流的就当来沂蒙山区旅游了,但他对老百姓却总是客客气气的,他虽然恶,但他从不欺抢老百姓的,老百姓提起他总是会竖起大拇指说他是条汉子。
我二蛋打心底里也是佩服我这表哥的,从穷山沟里光着腚爬出去的,如今,不仅穿上了衣服,还成了一霸,我们县城西片的黑社会老大,诸多镇长的座上宾,他一跺脚整个县城都恨不得颤三颤,手下的打手小弟也不在小数,他现在虽说日进斗金,那也是用命拼出来的,看他脸上的刀疤伤痕就能看得出,你不服,往你脸上砍一刀,你小命不保,用现在社会的行话说,表哥是黑社会或混社会的大哥,但在我心目中他是位草莽英雄,因为他敢闯敢拼,敢对命运摇头说不,甩下几辈人的贫穷的包袱,用拳头和智慧打出一片自己的天下,二蛋佩服他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表哥家就住在镇上的动物检疫站旁边,要想进入镇中心必须经过他家门口,这不让我给碰上了。
“表弟”表哥大腹便便的站在我面前拍打着我的肩膀,我都感觉身子快要闪架了。
“哥,慢点啊,我受不了你这分量”
“少胡扯,表弟,该上中专了吧”
“哥,早不上了,初中毕业后什么学校都没考上!所以,就……”我有些难为情,但我不想瞒我这直爽的表哥,我等待着他给我上政治课。
“闲这么长时间了”表哥叹息一声,没加思索的说:
“表弟,你上我这来做事吧,哥手下不怕人多,你来了,表哥不会亏待你的”
“哥,打打杀杀什么的我不会啊”
“什么,二蛋,表哥在你心目中一直是这个形象啊,整天拿刀到处杀人放火,敲诈勒索啊”
“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弟弟一直把表哥当榜样,希望有天像表哥这样出人头地”
“二蛋,你既然不上学了就不能再呆在那穷山沟里了”表哥一下急了,他那火爆脾气上来差点给我两巴掌。
“二舅姥爷家(指我爷爷),就没个明白人,一窝子南瓜,好歹二蛋弟弟你长大了,我看能有点出息了,你又窝在那穷山村里,你想和咱二叔,四叔似的打一辈子光棍啊,装疯卖傻的疯疯癫癫一辈子……哎”
“什么也不用说了,全听我的,明天上我这来,我管你吃喝,给你钱花,帮你找老婆,这就么定了,赶紧回家收拾铺盖上我这来,听见了吗”表哥对着我的屁股又是一脚。
我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眶也不知不觉间也湿润了,我爷,上面一个哥哥,四个姐姐,俩妹妹,这么些老亲戚当中,表叔,表哥的数不胜数,我爷虽生了不少儿女,可没有一个能撑起外人眼皮来的,要么疯,傻,蠢……他们呀见了我们家的人连白眼都不翻一下,话都不讲一句,说白了就是不把我爷的这几个孩子当人看,他们打心底觉得有这样的傻亲戚是很丢人事情……所以也很少有给我爷这家人上门来往的,唯独我这表哥,混得最好,风生水起,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还最看得起人,见了我爹我娘,总是表叔长表婶短的,待我二蛋更是像自己的亲弟弟。
“怎么不想来啊,我告诉你二蛋,你上表哥这来,表哥给你几个村子,过上三个月让你就成富翁你信吗”
“信,弟弟信,哥,只是……”
“犹豫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窝窝囊囊的,给我爷们点”
“咦,不对啊,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表哥,快说,你今天来镇上干什么”
“师父让我来学驾证的”我挠挠头说。
“真假,我弟来学驾证的,挺有追求啊,你这是要买车咋的,你们那山根村能开上去车吗?你告诉哥哥,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发的财啊!”
“表哥,你别笑话你弟了好吗?”我有些招架不住表哥的冷酸嘲笑。
“等等,二蛋,你刚才说你师父是谁?”
“邵兴泽”
“他”表哥满脸惊愕的看着我,不再说三道四,也收住了他那肥肥的笑脸。
“你拜了他为师?”
“对啊”
“也好,邵兴泽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奇人异士,你跟了他也不算坏事,也算是个营生”表哥嘴上不停的说,看他面部表情变化,他心里也像是反复斟酌了几番才说下这话的。
“四瘸子”表哥冲着他的小洋楼大喊。
“四瘸子,赶紧给我滚出来”应声表哥的小洋楼里屁颠屁颠跑出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八字胡,一脸的奸相。
“四瘸子,你不经常吹你县城交警队里有人吗,抓紧给我表弟弄上一张C1驾驶证,不然我把你的右腿也打断”
“大哥,你看你说得这话,我办不就是了,你兄弟要是残了还不得大哥你养活”四瘸子一副溜须拍马的架势。
“你狗日的就会贫嘴,整天正事不干一点!”表哥狂踹了四瘸子几脚。
“表哥”我拉住表哥,说:
“哥,我钱已经交给驾校了,还是去吧,不然回村师父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那也行,你去吧,去驾校看看,中午上哥哥这里吃饭啊,小豹呢,出来,去给驾校打个招呼好好照顾老表,不然这驾校滚回他们县城里办去……”
“好,哥,我去了”
我应付完表哥,见天也不早了,我赶紧向驾校跑,刚跑几步,表哥叫住了我,神经兮兮的问:
“兴泽大师是怎么收你为徒的呢?”
“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和一场梦似的”我如实的说。
“吆,我弟给我卖关子是吧”表哥指着我的小鼻子难以相信。
“真是这样的……”
“去吧,快去吧……”表哥以为我不想说,就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