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的时辰,仿佛分毫不差。
只是,秦长欢手中也没有更漏,不能确定。
她只觉度过了半月之久,他才好转过来。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瞧见他脸色比往常都要苍白得多。
前些日子,只觉着他比从前疲惫了不少,竟没发觉他生了病。
只是不知是什么病症,叫他如此难捱。
见他慢悠悠睁开眼睛,像是经历过一番苦难的模样,秦长欢赶忙起身帮他倒了杯水来。
“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可别想骗我。”
她说的认真,眼神中除了恳切便是担忧。
战云渊不想骗她,可是,自己身上这毒,一时半晌也解不了,只能先想些别的搪塞过去的好。
喝下两口水后,他才勉强撑起一个笑。
瞧见掉到地上的烤鸡与酒壶,便知道她深夜来访,定是为了来道歉的。
“老毛病罢了,你找我有何事?”
他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衣下床,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放到桌案之上。
仔细闻了闻,香气四溢。
“嗯,不错。”他眼中尽是满足与幸福之感。
“这烤鸡虽说不是现成的,左不过两个时辰吧。”
说话间,他便要伸手,扯下一只鸡腿来。
秦长欢上前,一把扣住他手腕。
谁料他突然反手握住她小臂,借着她传来的一股子力气,便将秦长欢整个拽到了椅子上坐下。
“先陪我吃点东西,这一番折腾,可是饿坏我了。”
秦长欢欲挣扎,可手臂偏偏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他越是这般,她就越是怀疑。
“好,师兄,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问荆枫,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开头,她看向别处。
只是鼓起的小脸攀上一层红晕,水嫩的嘴唇也微微撅起。
这样子,倒着实多了些小女子气质。
战云渊猝然间心软下来,眼中浮上宠溺,便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臂。
此时怕是来不及编上一个严丝合缝的故事了,所以,只能实话实说了吧。
仰头饮下一杯酒,他苦中作乐般大笑起来。
“说了也无妨,不过,怕吓着你罢了。”
他转头,神色认真起来,一双桃花眼中,却还藏着似笑非笑的暖意。
若是能瞒得住她,本想这一辈子,直至自己死去,他也不想说出口。
可他万万没料到,秦长欢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变数。
他喜欢她,便想与她在一起。
若是真的在一起,只怕日后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总要日日消失几个时辰,又作何解释?
想到这,他便再端起酒杯。
只是这番,秦长欢拦住了他。
不只是将他杯中的酒拦下,而且仰头一口气喝掉了。
“师兄。”她并不看他,只是眼望着面前的酒盅,一时间感慨万千。
“你曾多次救我于水火,若无师兄,我只怕早已死了多次,所以,我也想偶尔,能够帮一帮师兄的忙。”
哪怕不用生死那般大,只是,简单的帮帮他也好。
瞧她有些难过,战云渊想伸出手帮她擦掉眼泪,只是,现在的身份,只怕是不能。
“南秦国破,凡是南秦子民,哪怕只留着一口气,也是要杀尽北燕那些奸佞的。”
只是这话说出来,仿佛多了层别的意思。
他这样说,不就证明他救秦长欢,只是因为她是南秦的公主吗?
这样一来,只怕她会更加误会两人间的关系。
可话一说出口,就不可变改。
两人对视间,秦长欢眼色仿佛变了些,原本澄澈的眸底,仿佛涌现一丝难过与惊慌。
战云渊再想看个清楚,她便已经低下了头去。
他不知她的躲闪是为何,同样的,她也不懂他的奋力辩解是为哪般。
良久,秦长欢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接着仰头喝光,笑道。
“我知道,师兄都是为了南秦,可是,你便当做我想要报恩好了,也给我个报恩的机会,你究竟是,什么病症?”
她猛地抬头,面露期许。
战云渊那双欲说还休的目光未来得及收回,最后也只得惊慌错开。
两人心中仿佛是各怀鬼胎。
“当年在阴阳山上习武,落下了老毛病而已,不足为道。”
终究,他还是选择撒谎。
不管是为了让秦长欢安心,还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他想瞒过一日是一日吧。
还未完成复仇大业,总不该将心思放到这等小事上。
敛起心底的情绪,他惨笑一声。
“你放心,师傅已为我找好了修炼的地方,这病症,只需每日在冰炎洞中躺上几个时辰便好。”
见他说的真诚,秦长欢也没再有所怀疑。
只是,心中多少也有些失落。
他这样瞒着她,说了又不说清楚,恐怕是因为两人关系到底不够密切吧。
带着这样些许委屈的心情,她强勾唇,笑了一声,只是不敢看他,怕被瞧出什么来。
“只是现在,我们身在东烬,这里也没有冰炎洞。”
说着,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瞪大了双眼。
“难不成,这些日子喝的药,便是抑制病情发作的?可难道,每晚都要经受如此折磨吗?”
怪道他会将时辰算的那样精准。
原来是熟能生巧啊。
战云渊颔首,她果然很聪明。
不过幸而,她没有勘破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然,只怕她再多问一句,自己便要编不下去了。
“过几日,便要回去了,所以我不担心。”
他抬手,扯下一个鸡腿来,递给秦长欢。
这一幕,突然有些凝滞住似的。
秦长欢伸手想去接,却陡然想起从前在山上。
师傅只吃素,而他们两人则会为了一只鸡腿而抢个没完,秦长安便在一旁看笑话。
“其实那时,倒也不是馋,只是觉着有趣好玩。”
秦长欢接过去,看着手中的鸡腿,有些怀念当年时光。
只是再也回不去。
战云渊若有所思,只是又扯下另一只,同样留给她,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山上的日子虽过得清苦,却相当无忧。”
他抬眼,瞧着几日不见,她仿佛又瘦了一圈。
“如今倒是衣食无忧,你也该养的圆润些,不然师傅他老人家瞧了恐怕要难过。”
秦长欢冷哼一声,大口咬下依旧外酥里嫩的烤鸡肉,当真汁水满嘴,飘香四溢。
可突然的,她却有些吃不下去。
眼眶忽然就温热起来,不过她还控制得住,没让眼泪涌进眼眶,这是第一道防线。
想想,师傅教育过他们,不能浪费粮食。
因此她细嚼慢咽一番,还是将这一口给吞了下去。
只是剩下的,她再吃不下。
“许久不见,也不知师傅他老人家还好不好。”
战云渊瞧着她有些难过的模样,还有些担心,原来是想念师傅了。
“待我们回到北燕,我便带你去见他老人家,不过,他老人家爱四处游历,只怕是捉不到。”
秦长欢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来。
听战云渊如此形容,她便放心了。
也是,她当年下山之时,暮江老人也还不曾到花甲,如今也才过三年而已。
况师傅身子一向硬朗健硕,她不担心。
“我只盼着他老人家能见我一面呢,可别因着之前的事,就对我失望了才好。”
她当年执意要跟燕珩下山,除战云渊外所有人都在劝她,包括暮江老人。
可是,恋爱中的男女,总是痴情,一条路走到黑也不回头。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错的。
所以秦家灭亡后,她不再敢回阴阳山上,她只觉着,自己已经没脸再回去见人了。
自然了,她心中抱有歉意,却还不至于为难自己。
一手托腮,她端起酒盏又喝了一杯。
战云渊瞧见她脸上已有红云,耳根也粉粉的,便知她快要醉了。
抬手将两壶酒都收了起来,他起身望向窗外道。
“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送你回去,我们正好踏着这月光,随便聊聊?”
秦长欢已有醉意,听他这样说,自然欢喜的转过头,瞧着窗外月上中天的模样,果然月色正好。
“好啊,师兄。”
她笑,容颜可爱。
战云渊拿过水盆边的方巾,趁她不注意,将她的手腕捉住。
用打湿了的方巾好好擦了擦她手上的油渍。
秦长欢抬手稍显娇羞的揉了揉脸,笑嘻嘻的,凤眸不再有白日里的凌厉。
在这月光的衬托下,反而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既不是从正门进的,秦长欢便也选择了从窗户离开。
战云渊怕她如今面带酡色,轻功也行不稳,便提住她衣襟,带着她从二楼一跃而下。
后又着人开了后门,往正街上走。
夜深了,便是再有货郎讨生计,叫卖声与人群也是少了许多的。
两人便沿着长街,踩着月光,行至穿越都城的清凉河边。
桥上一半是月色如画,一半是阴冷暗淡。
战云渊一个没看住,秦长欢便如脱缰野马般,急匆匆跑上了桥。
站在围栏边,她指着河水大笑起来。
“这里有鲤鱼!师兄……”
战云渊迅速上前,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小一点声音。”
这么晚了,只怕容易引来晚间巡逻的官差。
可秦长欢却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突然便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