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赐准答应过她两日后会再来,届时还是一如往昔,先到熙和居栖身,到夜深人静时再潜到瑞和居与她相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频繁相会,苏羽茗愈发沉溺在与叶赐准的感情里不能自拔了,她一度希望这样的相处模式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即使只能见见他,抱抱他,也足慰平生。
情缘淡薄如朝露,柔弱哪堪待日曦……
想到马姨娘交代给她的任务,苏羽茗心如刀割,但两日后,她还是踏入了熙和居,等着与叶赐准“偶遇”。
叶赐准一踏入熙和居就见到了苏羽茗,他很意外,但也很惊喜,以为是羽茗对他思念成疾,等不及他深夜潜入瑞和居,要先来熙和居相见。
薛淳樾和叶沁渝因为薛沛杒的事情闹了一点小别扭,两人情绪都不太高,但是叶赐准却一反常态,心情大好,侃侃而谈。
苏羽茗看着风度翩翩、挥洒恣肆的叶赐准,内心一度犹豫……
但是,她最终还是不敢忘记这个任务,该来的总要来,该说的总要说。
“不知……叶大人可有家室?”
苏羽茗的话打破了和谐的茶局,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叶赐准,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大少夫人何出此言?在下自然是,未有家室。”
难道她以为他对她是逢场作戏?叶赐准正自狐疑,但转念一想,这也怪自己,两人互表心意后便烦心事不断,他都还没有机会向她陈述自己的出身和家事,她有疑虑也应当。不过,这种事她为何要在此时向自己提起?
“既是如此……可有婚约在身?”
“也没有”,看着恍惚的叶赐准,叶沁渝帮他接了话,“小准叔双亲早逝,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自小便在家学中长大,因此也没有长辈顾得上为他绸缪终身大事。嫂嫂为何此问,难道,是要给小准叔做媒?!”
“大少夫人是打算把自己说媒与在下吗?”叶赐准星眸一紧,凛冽地看向苏羽茗。
听闻此说,薛淳樾和叶沁渝心里都“咯噔”一下,这样的玩笑岂是能随便开的,虽说说者无心,但万一听者有意呢?苏羽茗向来谨守礼法,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叶赐准这样毫无底线的玩笑,万一生气就麻烦了。叶沁渝连忙拉了一下叶赐准的袖子,示意他噤声。
谁知苏羽茗并无愠怒之色,反而面露悲戚,垂眸说道,“羽茗是破败之身,没有资格与大人相提并论。只是……家中有女初长成,待字闺中觅良婿。不知我家的玉雪,可入得了叶大人的法眼。”
这下不仅是叶赐准,连薛淳樾和叶沁渝都愣住了。
眼见叶赐准的神色越来越严峻,双眸睁红,几欲滴血,薛淳樾赶紧站了起来打圆场,“叶大人,刚长嫂所说的这位,是在下的——”
“我知道”,叶赐准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羽茗,打断了薛淳樾,“不过我不知道的是,要牵这条红线,是薛老爷和马姨娘的意思,还是大少夫人的意思?”
苏羽茗不敢抬头看他,强忍住心中悲痛,柔声说道,“既是长辈们的想法,也是羽茗心中所愿。不知叶大人是否有意……”
按理说薛玉雪也正是待嫁的年纪,生得也算秀丽娴雅,如能玉成其事,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因此薛淳樾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但愿他不要有嫡庶之分的心理障碍。
还没等淳樾说完,叶赐准便将他打断,“叶某孤家寡人,怕是配不上海州薛家这样的高门贵第。”
这是……明显的拒绝?苏羽茗倏然抬头,怔怔地看着她,有些吃惊。
就叶沁渝对叶赐准的了解,薛玉雪绝对不是他会倾心的对象,因此尽管薛淳樾与苏羽茗错愕,但叶沁渝却长舒一口气,“嫂嫂不必在意,小准叔向来坦率,喜欢和不喜欢都挂在脸上,半点掩饰都没有的。他这拒绝虽然有些冒犯,但是玉雪妹妹并非小准叔的良配,如果这是爹和马姨娘的意思,还请嫂嫂委婉回禀,帮小准叔留个情面。”
“不需要留什么情面,请大少夫人据实以报,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叶某粗俗,如果玷污了三小姐的名声那罪过就大了。”
苏羽茗尴尬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可叶赐准却毫不避忌,一直逼视着她。无奈之下她只能寻了个借口告退。
“大少夫人且慢!”叶赐准三两步追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羽茗有些惊慌,那份私情是她心里背负的无耻罪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她不敢直视于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以为你懂我……不想……呵,也无所谓了,但是我想知道,这当中有几分是少夫人你自己的意思。”
“刚不是已经回答大人了吗,既是父母的意思,也是羽茗心中所愿。”
“好,看来少夫人是迫不及待想喝在下这杯喜酒了。”
苏羽茗心中一痛,低头不语。
薛淳樾与叶沁渝担心叶赐准为难苏羽茗,也跟着追了出来,苏羽茗见他们过来,便转身离开,不再再纠缠此事。
此事之后,叶赐准不再踏足薛家。
苏羽茗的回禀再加上叶赐准的回避,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眼见良婿落空,马姨娘心中不悦。
马姨娘心里是有过一番盘算的,薛夫人嫡出的女儿,都是嫁给了海州的官宦世家。尤其是大女儿薛玉绫,当初嫁给李璟风那个落魄公子的时候她还暗自高兴,以为大房由此就要开始败落了,可谁想到李家居然能翻身,一文不名的李璟风摇身一变成了从四品海州别驾。
别驾虽然无甚实权,但明面上也是刺史的副职佐官,在州郡是清贵之职,海州城里除了节度使和刺史大人,谁见了他不得磕头跪拜?而且凭李家的家世,他俩的孩子将来也是有朝廷恩封的,比那些读书读破脑袋都考不进仕途的人强多了,反正马姨娘是越想越气,暗暗下决心将来自己找的女婿一定要比大房的强。
仗着薛成贵的宠爱,马姨娘想超越大房正室的想法由来已久,却一直无法如愿。本来儿媳苏羽茗的出身也不赖,好歹苏家也是海州排的上号的大行商,只是现在苏琦获罪被抄,苏家上下早就沦为平头百姓了,反而成了薛汇槿的丑闻和累赘。
本想着如果女儿薛玉雪能嫁给叶赐准,那她不仅能一跃成为朝廷三品大员的岳母,一招挽回败局,飞上枝头,一吐妾室的怨气,还能提携提携薛汇槿,即使不能夺下鼎泰和,也能拿回鼎泰丰,其后再壮大十九家商行,与薛淳樾平起平坐,可惜这所有的如意算盘,如今都成了梦幻泡影……
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女儿薛玉雪姿色上佳,叶赐准不可能不动心,之所以没有成事,完全是苏羽茗办事不力,不得其法,因此对她更是厌弃,再加上苏羽茗嫁入薛家两三年都无所出,她的心里逐渐生出要给薛汇槿纳妾的想法。
可是薛汇槿却无纳妾之心。在外逢场作戏是解决需求,他的心却从不流连花丛。
他对苏羽茗,还是怀有深厚感情的,毕竟她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他之所以对苏羽茗如此暴戾,除了自小到大被马姨娘宠坏的因素外,还因为苏羽茗心中另有所属,这强烈地挑战了他的自尊心,再加上庶出的自卑心,两相纠缠便扭曲了他的人格。
占有欲向来很强的他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另有所爱,而且爱的还是事事在己之上的薛淳樾,便在洞房之夜对她下催情药,试图让她“温顺”地从了自己,以此来证明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也固执地认为,一场“顺利”的洞房花烛,会让苏羽茗对薛淳樾彻底死心,投入自己的怀抱。
但是那一夜,却给初涉人事的羽茗带来极大的耻辱和痛苦。
一步错,步步错,薛汇槿与苏羽茗的悲剧,从一开始便绝了救赎之法……
叶赐准知道薛沛杒来海州并不是巧合,因此每次与他相处都万分小心,最近也隐约发现自己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但短时之内还无法甄别来人是何方神圣,他曾经怀疑过薛沛杒,并且试图借留宿薛家之机印证自己的想法,可是薛沛杒隐藏得极好,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本想从大理寺调来几个侦查高手,可曦王传来密信,泓远帝正着手清查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结党行为,大理寺和太府寺是清查要点,一把手大理寺卿和太府寺卿已经被严密监视,当下别说从大理寺要人,连一道消息都要不到,叶赐准只能靠自己见机行事。
薛汇槿从来不认为马姨娘的联姻计策能成功,因此从未放慢布局鼎泰丰的计策。
各方的刻意压制让薛家进入了一段宁静期。
叶沁渝本想找机会向薛淳樾说清事情原委,可是自叶赐准不再踏足薛家后,薛淳樾也甚少归家了,每次都是差学诚回来跟她报备说有事要忙,住在船行,如此又是十天半月。叶沁渝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每次鼓起勇气想去船行,又被薛沛杒缠住,让她甚是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