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趁洛青禾不在已经偷偷的吃了好几个,此时便也极是大方的将剩下的八宝糕小心翼翼的装在洛青禾折好的纸盒中,分成三份分别给了许老先生,杨潼和许贤良。
“寒窑破旧,怠慢了各位,还请各位收下这些糕饼,权当我二人给各位赔罪了!”
方少泽虽是如此说,可心中却想着这许家人在厨艺方面都能对洛青禾有所助力,是以眼下定然是不能怠慢了。
而杨潼……其实方才杨博士亲自将推荐信送来,又同洛青禾说了那番话后,方少泽便已经知道了,那日自己在杨博士府中所受的挤兑,不过是杨潼为了确定他不是打着求学的名号接近自己罢了!所以自己既然又要拜这位杨博士为师了,那这点程度的表示还是必要的!
颇为赞赏的望了方少泽一眼,杨潼大大方方接过这八宝糕后便告了别,信步闲庭的离开了。
洛青禾也被这许家二人拽着进了宫,而这方少泽前脚将洛青禾送走,后脚便径直进了阁楼中,岔上了门。
只留下两手空空,无人理会的方景林站在院中独自尴尬,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当着方府下人的面,方景林到底觉得有失颜面,刚要冲着阁楼破口大骂,却忽然感觉自己的鞋尖涌上一股暖流。
低头一看,只见一棕灰色的“小狗崽”刚蹲在方景林新做的鞋上尿完,后爪还很是不屑的刨了几下土,扬在了湿漉漉的鞋尖上,一片狼藉。
好啊,现在叫这“死狗”都敢踩到老子头上了!原本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方景林见状,恶狠狠的抬起脚来便要踹过去,却没想到这小东西反应快得很,一个闪身便躲进了矮树丛里。
“去!给我将这条死狗找出来,老爷我要扒了它的皮!”方景林气急败坏的冲着院中的家丁们喊道。
可经过方少泽这几日的修理,这些从方家来的下人压根不敢造次,此时一听方景林命令,再想想来福在院里的地位,更是一个个愣在当场,不敢动弹。
“好啊,你们这些白眼狼!可别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见自家都这样忤逆自己,方景林登时将气都撒在了他们身上:“你们现在就卷铺盖,都给我滚回方府!”
尴尬的是,满院下人没有一人敢听话去收拾东西。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况且他们是秦氏勒令来芩苔街当差的,是以若没有秦氏的亲令,他们是万万不敢回方府去受这夹板气的。
方景林见自己几番挣扎不成,又想起这礼部的大人们还等着自己去复命呢,便只能冷哼一声拂袖出门,回方府换鞋了。
秦氏听见车夫同她禀报了芩苔街的情况时,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不用理会老爷的想法,照常给大少爷按月送例银吧!”
哼,如今方景林这般无情的同方少泽翻脸,自己若在这时给方少泽送上关心再将慈爱后母的形象立住,那日后东窗事发,遭人唾骂的便只有他方景林一人了!
这厢,方景林重新梳洗后便又急忙赶回了宫里,可刚一进宫门便被一人拦住了。
早早就等在此处兴师问罪的张大人一见方景林来了,便登时横眉竖目的吃斥责道:“废物!你是怎么办事的?方才先去寻人的分明是你,可最后将人请回来的又为何是许家的人!你可知钟大人发了多大的脾气?”
张大人骂完了,又恨铁不成好道:“罢了,你下午回府中歇着吧,不然又要让钟大人逮着责骂了!”
咦?张大人向来不是这般大度的人呐?方景林一听这话心中很是疑惑,可当他转身问过方才在宫里的人时,却登时气得头昏眼花。
听了那同僚的转述后,方景林这才知道方才洛青禾一到宫中便同着许老先生一起将那白煮牛肉换成了香煎牛排。
虽说这菜式做了如此大的变动,可不知洛青禾真有本事还是这夏哈甫方才已经让那些秀才治的服服帖帖,这香煎牛排端上去后夏哈甫居然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三大块。
慕容炜一见这阵仗只觉得脸上很是有光,便立即重赏了这些准备国宴的厨子们。现在这御膳房中人正排着队领赏赐,眼下又有谁愿意让方景林去多分一杯羹呢?
方景林心中恨恨想着:可第一个去找洛青禾的人分明是自己啊!这份后赏本应该落到我的头上,却为何又让他们抢了去呢!
可还没等方景林为自己讨个公道,那钟尚书便连同张大人和邓公公一同上了折子,将方景林当作替罪羊送出去顶包了。所幸圣上因着香煎牛排的风光而龙心大悦,所以也只罚了方景林六个月的俸禄。
眼下已经八月底了,四个月后便是年关,正是开销大的时候,如今这一罚俸,那方家又将如何过年呐?
哼!不给银子谁给你干活儿?方景林满心愤恨,正想告病回家歇着,却不曾想被张大人冷冷的打发了回来:“少找借口!这马上又要过年了,礼部眼看着又要忙起来,你堂堂一个精膳侍郎又怎能在这时候请假呢?再说我若真能找着人填了你的空缺,那等你病愈回来后,这礼部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这一番连敲带打的威胁气得方景林一口老血堵在了喉间,气得硬生生从礼部走回了方府。
可眼下已经入了秋,天气渐凉,再加上景林又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是以这条夜里他便发起了高烧,直烧得口干舌燥一病不起。
因着他上次已经告了回病假,这回再告一次自然也不会有人相信了。是以方景林便只能苦呵呵的强撑着去礼部忙里忙外,几日下来这就憔悴的不成人形。
不过,这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待洛青禾在御膳房做完了饭,又将自己的赏赐领了回来之后,便准备回家了。
可见过洛青禾那一手厨艺的许老先生更是不想将人放走了,方才他试菜时尝了一口这香煎牛排,绕是他在御膳房做了这么多年的菜,却也不敢打保票说自己能做的比洛青禾更好。
许老先生原想着能开开眼界,可这洛青禾一到宫中便立刻要求御膳房给她批了一处清净的厨房,还将门窗都关了起来。许老先生除了参与腌制之外,其他的步骤一概没看见,是以此刻他已经是抓紧弄挠肝的好奇了起来。
“这皇上赏的云雾绡是番邦进贡而来的,我看着正适合你们小姑娘用,便特意给你挑出来了!”许老先生向献宝似的捧着几块丁香色的丝绸塞进洛青禾怀中,继续道:“丫头,你就留在御膳房吧!”
洛青禾却丝毫没有留下来的意思,理直气壮的接过自己的赏赐,摇摇头道:“老先生,我对这厨房的事情本就不喜欢,你就算将我留下了,有朝一日也会满心失望的!”
许老先生登时急了:“不喜欢?你那手艺若没有日复一日的练习和研究,又怎会掌握这般纯属的技术呢?而且你在搭配食材方面更是极其精巧适宜,必然是仔细研究过他们的特性啊!怎能说是不喜欢呢?”
这哪里是我自己发明的,分明是一代又一代的百姓在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结晶吗?我这手艺在现代根本就是三脚猫而已好吗!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夸赞,洛青禾满心无语却没法解释,便只好叹气道:“老先生,我方才的话可是句句属实!我这手艺偶尔做做饭给各位尝鲜还行,可若是在这等国宴之流的大场合上,势必是要露怯的,您还是别将功夫浪费在我身上了!”
“怎能是浪费呢?丫头,我对你有信心!只要你跟着我潜心学个三头五载,我保证那尚膳部会你的一席之地!”
若不是受人胁迫,她今日都不想进宫,更别说是在尚膳部当官了!洛青禾依旧摇摇头,拒绝道:“许老爷子,您还是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啦!我这人素来自由,是断不可能在宫里闷着的。不过我家就在芩苔街,您若是还看得起,随时可以来寻我,我定然尽力配合!”
洛青禾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火候之事我当真是不知如何解释了!”
这话也不是藏私,毕竟这火符咒也不是谁想要就能有的啊!
“火候这事重要的是天赋,没有天赋的人无论多努力也是学不来的!”许老先生却没深究那火候之事,只是再一次挣扎道:“不然你……”
“给我倒杯水!”
二人正边走边聊时,许老先生却忽然被一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下意识垂眸,只见一男子穿着胸前绣着祥云仙鹤的烟青衣衫,东倒西歪,醉眼蒙眬的靠在宫墙边伸手冲着二人讨水喝。
虽说许老先生对这前朝之事不甚了结,却也听说了今日应试而来的秀才们皆是烟青色衣衫,便对这读书人很是礼貌:“公子,眼下四处无人,我身旁的姑娘也不认识路,是以我先将她送出宫去,路上若遇见了宫女太监,便让他们来给你找水喝吧!”
可这醉醺醺的秀才却抬手拽住许老先生的袖子,不依不饶道:“不成!你俩都是我好不容易等来的,若在等别人我只怕就要渴死了!”
这人醉到这个地步,只怕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同他讲道理的本事啊!洛青禾心下知道自己和许老先生同这人说不通,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忽然灵光一现:我为何不借这个机会摆脱非要将我留在宫里的许老头呢!
“老先生,不然您先在这儿看着他,我去找宫人送水过来,再同等在门口的许老板一起走吧!您放心,不会出事的!”
说着,洛青禾抱着云雾绡拔腿便走。
其实洛青禾之所以不同意留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许老头骂许贤良那等有头有脸的资深厨子时,就像骂孙子一般毫不客气,若是轮到自己……
思及此处,洛青禾不禁打了个寒战,可一抬头却正好前头看见一端着茶具的太监匆匆走着。
“姐姐,那头有个秀才急着喝水呢,您先去看看吧!”洛青禾赶忙将那人拦住。
望着她这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这太监疑惑道:“你一个寻常百姓,怎会进宫呢?”
洛青禾笑道:“是御厨许老先生领我来做菜的!”
一听这人是御厨之首许老先生亲自领来的,那太监立马换上一副恭敬的笑意:“那姑娘定然是殷府的人了!可这水前头的贵人也等着呢,不然姑娘先将这水拿着,小的赶紧回去再取一壶给贵人送去可好?若是一会儿许先生问起,还请您替小贺子美言两句!”
小贺子说着便将茶盘放在洛青禾手上,匆匆忙忙的回头去取水了。
这人说的什么阴家阳家的?洛青禾被他这一连串话说的云里雾里,可见这人已经走远了,洛青禾便只能摇摇头,端着茶盘回去送水了。
可她端着这茶盘溜达了半天,却发现眼前的花草愈来愈密,景色也陌生了起来。
糟了,迷路了!洛青禾正迷茫的在原地转悠,想等等看有没有路过的宫人能将自己领回去,可没过多久便隔着树丛望见两位锦衣华服的女眷领着一众丫鬟缓缓而来。
“临华公主,既然那席辰公子入了你的眼,那便直接求你父皇替你二人指婚呗!”
“这可何使得?席辰公子早就走了家世,我又怎能让他做驸马呢?”
“有家室又何妨?就算皇上不肯下旨让他们和离,你大可以找个由头将他的妻儿杀了干净!你堂堂公主想要什么没有?”
她怎的这般蛇蝎心肠?洛青禾一听这话,心道:这种人可不能惹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洛青禾端着茶壶躲到了树丛后头。
“不过……那镇边侯的嫡孙当真是英明神武,迷人得很呐!”方才那要杀了人家妻儿的女子忽然道。
镇边侯嫡孙?尉迟恭?!一听见自家朋友的名字,洛青禾登时竖起了耳朵细细听着。
“怎的,云安你也让人迷住了?”临华揶揄道。
“我才没有!”这云安郡主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听长信说起了他,有些好奇罢了。”
临华公主见状也没拆穿,只是笑道:“听说那尉迟恭已经去支远镇当差了,你只怕得亲自去寻了!”
“今日祭祖大典,他也没回来吗?”云安疑惑道。
临华公主刚要解释,却忽然看见前头的树丛中隐约有个人影:“什么人!”
老天不开眼呐!洛青禾心中无奈,可事已至此她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可还没等洛青禾自报家门,那云安郡主便尖声骂道:“你个短命鬼,本郡主的墙角你都敢听吗!”
云安说着抬手便要打,可事发突然,洛青禾下意识挡了一下,却没成想这云安一巴掌拍在了水壶上,装满了热水的瓷壶瞬间向临华公主飞去,打湿了她胸前的衣服。
“啊!”毫无防备的临华公主被烫的痛呼出声,登时满脸泪水。
完了,出事了!
今日即是祭祖大典,也是慕容炜为自家女儿们选驸马的日子,是以这临华便特意命尚衣局为自己定制了一身烟影轻纱罗裙。
这罗裙行走之间很是灵动飘逸,不过美中不足便是薄了些。临华公主原想着自己今日就是拼着染了风寒也要惊艳全场,可却万万没想到还会兜身洒下一股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