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泽此时正为了这字迹七扭八歪的账本儿头疼,一见这账本的正主主动送上门来,便登时皱眉道:“你这账记得真是零散得过分了,除了你个还有谁能看得懂?”
“哎呀!让我干什么都行,可算数却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你就当帮帮我吧!”洛青禾笑得满脸奉承,正要将手中的东西端出来讨好方少泽,却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拽自己的裙角。
低头一看,只见那胖了不少的来福正龇牙咧嘴的冲着自己呜咽,一看便是讨吃的呢!
“你就不能有一点当狼的尊严吗?”洛青禾见状很是郁闷,她原以为日后自己牵着来福,能像战斗民族牵熊那般威风凛凛,却不成想这小野狼硬生生被养成了狗!
望着洛青禾那郁闷的样子,方少泽觉得有些好笑,很是大方的从盘子中捏了一块切好的糕饼,将来福打发走了。
这才倒出空来,捏着小叉子将洛青禾切好的糕饼放进口中。方少泽刚一品出味道来便惊讶道:“这又是什么?”
“八宝糕!”
方少泽这反应让洛青禾很是满意:“你吃的这个是肉松咸蛋黄馅的,另外一是豆沙馅儿。我还准备研制牛乳花生和酒酿鲜花馅的,不过还没成功。”
“莫非是你将祭祖时吃的八宝饭改良了?”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名字,方少泽疑惑道。
“正是!我觉得那八宝饭单调的很,便将里头的食材都磨成米浆,又和着糯米粉和木薯粉……”洛青禾正兴致勃勃的讲解着,可一抬头发现方少泽根本没听,只是一心一意的往自己口中塞着八宝糕。
方少泽从小到大吃过的八宝饭都只是放了糖的杂粮,味道很是普通。可如今洛青禾如此一改,这肉松的酥脆加上咸蛋黄软沙咸香,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是从前的八宝饭远远比不上的!
默默无语的将仅有的两块八宝糕吃得精光,方少泽看了看洛青禾的脸色,却终究还是败给了内心的欲望:“还有吗?”
“就剩了两个。”洛青禾有些不自然的斜眼往窗外望去,接着道:“嗯…剩下的我都已经包好装在了食盒中,你拿着在拜会杨博士的时候送给他吧!”
“真没了吗?”方少泽想了想,似乎有些不甘心:“不然,咱们少送杨博士两个?”
“哪有你这样的人!”洛青禾嗔怪道:“我一共就做了十六个,方才一口气给杨博士装了十个,再加上你吃掉的,哪还有剩的了!”
“照你这么说,不是还剩四个吗?”方少泽争取道:“我也不多要,你自己留三个,再给我一个就成!”
“不对不对!那我就没做十六个,应该是…十二个,对,我只做了十二个!”
见她这苦苦挣扎的样子,方少泽随时有些疑心,却也没追究,只是淡淡道:“行吧!这不下厨的人若想吃点儿好吃的,便也只能等厨师心情好了!”
“你这话说的,若真有我还能不给你吗?”洛青禾撇了撇嘴,又转移话题道:“正好明天就是祭祖大典,你去送这八宝糕也正合时宜。”
方少泽点点头,道:“既然过节了,要么你也收摊,给自己放两天假吧!”
可洛青禾却赶忙拒绝道:“这可不行,咱们刚招来了客人,我得趁着这热度好生赚上一笔!”
方少泽想想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便退了一步道:“那不如你明日早些回来,忙了这么多天,咱们也该聚一聚了!”
洛青禾这才会意:“你这意思,是想吃我做的菜了吧!”
可方少泽却冷哼一声:“真是狗咬吕洞宾,难不成你不下厨我就没好吃的了吗?”
洛青禾一听登时疑惑道:“难不成你找着给你做饭的了?”
这回,却轮到方少泽神秘一笑了。
第二日祭祖大典
祭祖都在半在傍晚做,所以白天这广陵的百姓还是像往常一样,逛街的逛街做生意的做生意。
洛青禾听了方少泽的嘱咐,一早起来就只发了两大桶面,刚过了午饭的时候便卖了个精光。
可几人收摊后,洛青禾却没回家的意思,而是吩咐弄墨领着一同来的丫鬟们出去逛逛街就当是放假,还说而自己要去竹溪街物色两件礼物。
弄墨向来是个老实的,洛青禾如此一说他便毫不怀疑地应了。
将几人支走后,洛青禾却径直去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让车夫一路将自己带到了清音阁。
而这头,清早便去送礼的方少泽硬生生在偏房吃完了午饭,才见下人过来通传:杨潼杨博士起床了。
方少泽本以为杨博士会同张大人那般油腻肥胖,猥琐恶心,却没成想这杨潼虽是年逾四十,可皮肤却细嫩光滑的很。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纱衣,满头墨发慵懒随意的披散着,饶是这等妖娆的装扮,却依旧难掩他身上这股文人的清高和优雅。
见他这等气度,方少泽不由得愣在当场。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那杨潼便信步闲庭的到了方少泽面前,纤长的指尖从方少泽面上划过:“你这容貌堪比春晓之花,真真是让人迷醉啊!”
方才还有些惊艳的方少泽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登时便冷了脸。
可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方少泽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快,退后两步将赵先生交给自己的锦囊捧出来,恭敬道:“在下是赵先生的学生,依先生指点,前来拜会。”
一听这话,杨潼兴意阑珊的扭头踱回榻边,倒在锦被上心不在焉道:“你说的又是哪个赵先生?”
“赵先生来自西江赵家,姓赵,名容隐。”见他那般随性的样子,方少泽着实看不下去了,低下头闭着眼睛勉强道。
“啊!原来是赵小胖的啊!”杨潼恍然大悟道:“不过你这般一表人才,怎的偏偏拜了那人为师呢?”
见家师受辱,方少泽登是冷了脸道:“还望博士自重,男儿行于世间应以学识修养论高低!韶华易逝,无论多美的容貌终究不过要归于尘埃泥土。”
一听这话,杨潼顿时开怀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公子!静儿,你进来!”
这节骨眼上忽然唤丫鬟做什么?方少泽心中疑惑。
没过一会儿,便见一身形佝偻满脸麻子,头发花白的老妪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
杨潼扬起下巴点了点那老妪,道:“静婆婆虽说容貌尽毁,可这却是赤胆忠心为自家主子试药留下的,你若这般不在乎容貌,不不如将她纳回府中吧!”
见自己被这般侮辱,方少泽终于忍无可忍:“先生若不予理会在下,直说便是,又何苦如此折辱于我和静婆婆呢?您此等态度,在下也明白了!”
方少泽说着,一拱手转身便走。
“等会儿!”杨潼却丝毫不恼,话中带笑的将他拦住:“孩子,你就算去喝花酒也是要结账的!如今我这如花似玉的美貌让你看见了,你又怎能就这么走了?”
说着,杨潼又指指桌子道:“将锦囊和你带来的礼物给我留下!”
方少泽去意已决,此刻也不想同他多说,随手将这两样东西甩在桌上便离开了。
可当他刚走到杨府的门口,便有一小厮端着着笔墨追了过来:“这位公子,还请名姓家世写下!”
“怎么着?还想追去家里羞辱于我吗?”
那小厮听闻却摇头,恭敬道:“公子,咱们家博士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从前他前脚将访客赶了出去,后脚便让我们去问人家的姓名家世…”
“罢了,问不问的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也绝不会再来找他了!”方少泽冷哼道。
可这小厮即使这般看人冷眼,却也丝毫不气,依旧轻声道:“公子,咱们当下人的也实在为难,公子您就当帮咱们个忙吧!”
他既已开口求了,方少泽便也没法再拒绝,提笔将自家的姓名和地址都留了下来,可临走前,却对那小厮道:“日后若他让你来寻,你也别再折腾自己,就告诉他找不着这地方吧!”
那小厮笑着应了,道过谢后便匆匆回了府中,径直将这纸条给了杨潼。
不过此时,杨潼的屋子里却多了一人。
这人看起来比杨潼矮上半头,容貌也有些平凡,岁数也比杨桐大了一些,不过这人气质温润优雅,唇边含笑,静静地倚在软榻旁,满脸宠溺的由着杨潼搂着自己。
随手将方才看完的锦囊扔回桌上,这男子捏了捏杨潼的脸,笑道:“你一个长辈,这般戏耍那孩子做什么?”
杨潼却理直气壮道:“这几个月来我是头一次放假,还没同你腻够呢就被那小屁孩儿打断了!我还就是看他不顺眼了!”
“哎!若真看他不顺眼,你骂他两句便是,将人撵走做什么?这锦囊中的书信一看就在怀中揣了许久,他此刻才来找你,定然是走投无路了。”
“他一个读书人,这时来找我不过就是想要让我介绍他进太学参加考试吗?可前段时间太学招博士时,我已经将赵容隐举荐了上去,过几日他便要来上任了,我又何必白费那个力气?”
杨潼说着,自顾自起身将方少泽带来的食盒打开,见着食盒中整整齐齐的码着十个叠成方形的纸盒,纸盒上还用彩墨画了许多精致的花色。
“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怎能做出这般精巧的东西?”杨潼撇撇嘴,一边拆着盒子一边吐槽着。
又见这纸盒中还用油纸包着一深紫色雕着祥云纹的糕饼,杨潼有些好奇的尝了一口,却骤然起身道:“赶紧,赶紧把他找回来!”
可门外的小厮却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淡然的点点头便出门寻人去了。
他身旁的男子一见这形容,便也顺手拆开另一只尝了尝,点点头赞赏道:“味道着实是不错,比宫里的都好吃!”
说着,便抬手将杨潼手中那咬了一口的糕饼抢过来,扔进食盒中道:“尝一口得了,剩下的夜里喝酒时再吃!”
无视了杨潼幽怨的眼神,那男子端起食盒便出了门去,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待会儿你去将乐谱诗词都理出来,不然等素林看见之后,又要说你了!”
“哦。”杨潼不行不愿的应了一声,起身光着脚便去了书房。
可门外的男子此时却没再动弹,而是抱着食盒愣了半晌,才缓缓道:“卿文,这点心……一定会合你的心意吧!”
清音阁
洛青禾这初次拜访清音阁所受的礼遇,可比方少泽那边要客气多了。
清音阁的管家恭恭敬敬地将洛青禾引入偏房沏上了新炒的花茶后,又送了好几盘看起来极是讲究的点心:“洛姑娘,阁主这两日事务繁忙,眼下还不知何时回来,你若不介意的话我这就遣人去问问!或者你若没有时间等待,也可以留个姓名地址,到时候等阁主若回来了,我再去给您送个信儿!”
这等尊重令洛青禾也很是受用,礼貌道:“无妨,我在这儿等等便好,您先去忙吧!”
那管事一听这话倒也没多留,只让洛青禾莫要着急,便去忙自己的了。
待洛青禾一连喝了两壶花茶后,这管家总算是过来通传道:“洛姑娘,阁主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听说你来拜访的消息后,特意吩咐小的先领您去正厅等着。”
说着,那管家便弓着腰一路引着洛青禾去了正厅。
可当二人踏入正厅的那一刻,洛青禾只觉得自己就要着满屋的贵气闪瞎了眼睛。
虽说这厅中的装潢看起来并不是那般披金戴银的高调,可若细看就会发现,连那椅子下垫脚的小方几上都镶着深蓝的宝石,更遑论别处了。
不过,虽说这正厅从房顶到地面都透着一股奢靡富丽的气息,可在洛青禾眼中看来却着实是土得很。
而一旁的管事在此时也悄悄打量着自己身旁这位姑娘,平日里他领着客人进到正厅时,那客人中惊艳羡慕的,有贪婪嫉妒的,也有不少故作清高的。
可这女子脸上的表情却是他头一次看见的:这女子眼中并无贪婪,可也没有那种你若送她两个贵重物件,她也要碍着面子死活不收的虚伪做作。
洛青禾这般坦坦荡荡让这管家不由得对对她心有赞叹,甚至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环境才能造就出这般坦荡自信的女子呢?
正当二人各怀心思时,清音阁的阁主徐诉时回来了。
因着今日是祭祖大典,徐诉时也不好穿的过于喜庆,便将平日里那身深紫缎面的衣衫换成了一套蓝海松茶暗金纹长袍,乍一看竟然还同这正厅的奢靡气质很是相称。
一见他进来,洛青禾赶忙微微一福身道:“见过阁主。”
徐诉时看着洛青禾这番形容便知道,她定然是有了难处,并也没再调笑:“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
可洛青禾却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先将手中那文竹食盒捧到徐诉时面前:“不知阁主可能看上我这东西?”
这食盒中便是她昨晚藏着掖着没给方少泽的八宝糕,也是新月纹和祥云纹的样式各两个。
管家一见这吃食便赶忙回身将汉白玉雕成的筷子和方盘端来,又将八宝糕端端正正的摆在了中间,切成小块。
徐诉时这才正眼瞧了瞧那八宝糕,提起筷子吃过一口后,便同那些尝过洛青禾手艺的食客一样惊艳道:“不错!你今日来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