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栖夜将高阳抱回房间,一个侍女端了一碗白粥过来,高栖夜一勺勺耐心喂给高阳。
高阳吞下嘴里一口粥,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栖夜哥哥,那个大胡子是谁啊,他是不是要和我抢你,他那么凶,我肯定抢不过他,栖夜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你今天就离开了,还有上一回,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怎会骗你,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
高栖夜又喂了一口粥,高阳却不张开嘴,“我不想喝。”
“乖,喝完这碗粥!”
“可我总觉得你在骗我,那两个姐姐告诉我,她们说你不能一直守着我,她们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
高阳一瞬间哇哇大哭,高栖夜放下手里的粥碗,将高阳拥在怀里,这动作俨然就是在哄小孩。
她哭哭啼啼:“我刚才趁两个姐姐在外边吵架,偷偷跑出来,我听见一个姐姐说我是废物,说我是傻子,栖夜哥哥,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到底是谁,我从前发生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真的变成傻子,那你会不会嫌弃我……”
高栖夜知道高阳说的两个姐姐指袁沉语和玉竹,正是她们在房外吵架,才让高阳来书房找到他,也正是去书房的路上,她偷听到侍女私下议论她,“不是,月儿不是,看来这王府要好好整顿一番,这帮吃饱了不做事的丫鬟,我明天去查,定要把这群嚼舌根的贱人赶出去。”
“栖夜哥哥,我好怕啊,呜呜呜呜……”
高阳哭着哭着在高栖夜肩上睡着,他将高阳抱起放到床榻上躺好,挪了椅子在床边守着。
高栖夜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扎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发髻,一半长发散开,白色中衣,外罩一件湘妃色外袍,他记得这件衣裙是高阳十三岁生辰,他特意找了扬州的绣娘为高阳赶制的衣裙,当时高阳特别喜欢,穿上衣裙在他面前,捏着裙角翩翩起舞。
那时候高阳在他身边,是个单纯快乐女孩子,她也许不聪明,没有玉竹的才华,也不懂人情世故,连自己母亲都不会讨好,她的笑容却烂漫,天真,灵动,将他所有不愉快驱赶。
每一回高栖夜在栖渊阁被高瞻峋打的一身伤痕,高阳学着郎中的样子,给他包扎上药,听着他的诉苦,而后两个人抱在一起,这一切,使他这个身处黑暗之人,能偶尔出来见见太阳。
高阳就是高栖夜从小到大唯一的太阳,如果注定广平王府的人没有好下场,注定要下地狱,这个地狱就让他一人下足矣,为什么老天连高阳也不放过,连他人生最后一抹阳光不放过。
高阳,你放心,我一定能治好你,把你治好后,那个高瞻峋,我才不管他,让他去死!我偷偷带你离开这,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以后,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
高栖夜就这样坐在床头,一直握着高阳的手,一直看着她的脸,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渐渐黑了下来,因为他赶走了屋内所有的侍女,屋子越来越黑,只有外面微弱的光线照进来,勉强能看清高阳的脸。
高栖夜不想叫人进来,也不想去点蜡烛,这样的的黑很好,他一直深处黑暗,点灯和不点灯又有什么区别呢?
窗外下起了雨,雨下得很大,高栖夜只能起身去东侧将窗子收紧,待回到床边时,才发现高阳脸色不对劲,她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子又开始扭来扭去,高阳又要发作了。
自从他把高阳救回来,他耗费所有心血,终于唤醒了高阳,唤醒之后,高阳就变成这样,痴傻疯癫,并且一旦遭到刺激,就难受发作。她发作时候不定时,高瞻峋看到高阳的样子,曾经几次说要放弃高阳,所以,高栖夜对高瞻峋最后一点父子情了断。
以后,他对高瞻峋再也不会心软。
高阳猛地从床上坐起,她抱着头痛苦的大叫:“啊!好多火!啊!好难受……”
高栖夜赶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将药丸喂高阳吃了几粒,高阳头痛稍微缓解,仍然难受不已,她大哭大叫,高栖夜只得死死抱住高阳,“月儿没事,没事!”
高阳用力挣开,她看着高栖夜的眼睛,哀求道:“栖夜哥哥,我求你,我求你杀了我,我活在世上受罪,我受不了了!你杀了我,让我解脱好不好!”
“不,我不可能杀你,月儿,你再忍忍,我是医仙,我一定能治好你的头痛症,好不好,你相信我!”
“治不好了,我每天头痛欲裂,生不如死,我没有救了,我求你杀了我!”高阳说道这已经眼泪鼻涕到处流,有一块鼻涕留在高栖夜手腕,高栖夜直接拿自己袖子替高阳抹去。
突然一道巨雷响起,一阵狂风暴雨,高阳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啊!啊!”
高栖夜将高阳搂在怀里,不让她再次挣脱,高阳还是大囔大叫,然而外面巨大的雷雨声盖住了她声音,高栖夜根本听不见高阳哭喊,只是看着它大张着嘴巴撕心裂肺。
高阳挣扎的太厉害,二人一起从床上滚下来,高栖夜起身重新把高阳搂在怀里,高阳还在大喊大叫,只是那喊叫声,随着外面的雷雨声掩盖忽大忽小,他靠在边头死死拽紧高阳。
高栖夜泪流满面,他自言自语,“世人说我是明珠天才、映月医仙,却不知我只是缩在角落里的可怜虫,我是医仙,哈哈,可笑的医仙,连自己都救不好,还指望我来拯救你们!哈哈!”
高阳,如果拼尽一生也救不了你,如果你疯了,那我陪你一起疯,若是你傻了,我陪你一起傻,这世间从来没有接纳过我,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虚伪的完美天才,我不是,从来就不是。高阳,下地狱,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
也不知高阳大喊大叫、撕心裂肺多久,也不知高栖夜和高阳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两人这样抱了多久,高栖夜只知道,房间一片乌黑,偶尔一道闪电打来,照亮了房间,偶尔一个巨雷惊得怀中人打颤,高阳折腾太久终于晕过去。
高栖夜没有将她抱回床上睡,依然保持着姿势,二人抱在一处靠在床边,彷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
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高栖夜透过月形窗户,从外面看过去,因为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隐约能透过闪电,看到外边一簇矮树丛,今夜雨太大,窗子边上那一排自己长出来的小野花应该被雨水打焉了,花虽好看,却易折断,活到最后的还是粗壮的树木。
高栖夜被高阳这么一折腾,似乎也跟着精神恍惚起来,他的脑子迷迷糊糊看着窗外,他又忆起了那天,忆起了刻骨铭心那一天,高阳受铁棺酷刑那一天:
他知道消息之后,急得团团转,可是京城的消息似乎一夜之间被人切断,后来终于联系到京城里的徐将军,张青坡和鬼影早就对高栖夜有提防,他们算好了高栖夜会来救,当然也做好了一系列准备。
京城戒守森严,高栖夜还顶着朝廷钦犯的身份,别说救高阳,他根本进不来京城,而此时,白琰和明岱凌、明怀冰不在京城,连陆颜琕想传消息出来都不行。
因为整个京城被封锁,张青坡为了让高阳顺利变成骆冰儿已经不惜一切代价。
原本束手无策,高栖夜就算拿延安所有力量打到北京城,也是来不及。
最后在一个人的介入下,才使得高栖夜成功进了京城,张知衡被张青坡软禁帮不上忙,帮忙的人竟然是皇长子宁王殿下。
在宁王和徐将军的帮助下,高栖夜虽然进了京城,鬼影派人来拦截,高栖夜带着五十号人在城门口打了大半个时辰才甩了鉴影卫,进皇城又被禁军拦住。
这时候还好宁王到场,高栖夜成功到达天躇门,而此时高阳在铁棺材里面已经烧了半个时辰,好在天公作美,烧到一半,下起了大雨,铁棺下的火被雨水浇灭。
高栖夜和带人冲过去将铁棺材抬下来,开棺时,高栖夜才知道,原来徐烛俞见高栖夜在约定时辰还没进城,只得自己率领徐家府兵和昔日忠于自己的旧部,杀进天躇门。
此时禁军听从鬼影和乔穗,而乔穗更是卑鄙无耻的早在前一天,命令安插在徐府十几年细作,在徐烛俞的汤药上下了药。这药平时看不出来任何不适,只有当人运功纳气时,会全身发软,越用功越没力气。
乔穗说徐烛俞一党,查高瞻峋一案查了十几年,针对她针对了十几年,她恨透了徐烛俞,难道一个人做错事,就不能再给一次机会,非要抓她的错,抓一辈子!乔穗恨透了为高瞻峋查案一党,为了反击,她安排过很多眼线,这些眼线无疑都失败了。
只有一个眼线成功,这个人就是用苦肉计上位,以身为徐烛俞挡剑的一个安姨娘,这个姨娘安插进徐府之后,不久就失控,姨娘真的爱上了徐烛俞,然而因为宅内不和,徐烛俞的正妻害死了姨娘的二子,安姨娘在乔穗的挑拨下,终究是因爱生恨,将毒药下在徐烛俞茶水里。
徐烛俞还没打伤几个禁军,就倒在地上,而他的属下见主子倒下也慌了神,一时间方寸大乱,原本可以坚持到高栖夜到来,却一个个提前被鉴鹰卫和禁军俘获。
徐烛俞失去了内力,他忍着剧痛走到铁棺里,试图扑火开棺,乔穗此时已经疯了,她完全失去理智,只要谁敢和她作对,她就要谁的命!
乔穗道:“徐烛俞,这条路是你自找的!反正你也恨了我十五年,你和浩元说高瞻峋被我所害,因为你的的挑拨离间,让施浩元恨透了我,施浩元冷落我十几年,我守活寡十几年,你也去死吧!禁军听令,把徐烛俞一块投进铁棺里,让他和高贼的女儿死在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