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现在想想,她的身份最为合适,她是镇国公主,属皇室身份,与穆哲枫又有私交。这样,明侯爷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宁王党拿鉴鹰司做文章,对穆哲枫来说,对明侯爷来说都合适。
高阳想不明白的是,宁王一党为什么一定要急着对付鉴鹰司,有什么好处吗?
她心里想着,话并未问出口,身边的明怀冰已经猜中她的思绪。
“好处太多,皇上曾规定若是鉴鹰司急迫情况下,非皇室不得擅动,逼死穆折清,张知楚就可以顺利接手鉴鹰司,鉴鹰司的人力和情报,宁王一党觊觎许久,以穆哲枫重视感情的性子,也必定方寸大乱,再加上,他们还要借着你和穆哲枫事情借题发挥,双管齐下,穆哲枫一定受不了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不可能,穆哲枫不可能是这样的懦夫!”高阳霍地站起身,对明怀冰推测很怀疑,若穆哲枫真是这样懦弱无用的人,她会觉得自己瞎了眼。
“我话没说完,我的意思是,穆哲枫会离开京城,亲自接皇上回京,如此不就成功挤走穆哲枫?”
明怀冰这样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高阳就是不明白,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立场,为何她想半天总觉得有什么蒙蔽了自己,总是思虑不了全局,而明怀冰永远这样清澈明朗,一眼看透。
几分算计,几分野心,几分智慧。
相比那个半死不活蹲在大牢里,一心求死的穆折清强太多。
一个费尽心机想着归隐,一个意气风发谋划朝廷!
二人截然不同,天壤之别!
这二人的差别,从前她也有察觉,相比之下,她更不喜明怀冰,她不喜欢那种自以为是的聪明,不喜欢他用一种同情等他来拯救的眼神。
相反,穆折清言辞粗鲁,但刀子嘴豆腐心,屡屡救她,然后找一个借口,类似“要不是因为徐大哥,我会救你这个蠢女人!”那样的穆折清,有些幼稚,有些可爱,他们像朋友。
而明怀冰不像朋友,不像亲人,什么也不像,若一定说个什么,那更像合作!
他把她算的死死的,透透的,她有些厌恶,有些反感,但还是需要他!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明怀冰并不比穆折清差,穆折清像个作死的疯子,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事实就是他负了陆覃儿的爱,负了阿照的情,负了穆哲枫的恩,负了皇上的信任,负了百姓,负了所有。
他口口声声说要活的恣意洒脱,活出真性情!
他跳脱规则,他自以为是,结果负了所有人,还做出一副可怜巴巴,一心认罪,一心求死的模样!
他这样折腾一遭,到底救了谁,陆覃儿没救,自己没救,百姓也没救!
高阳出神许久,看见对面明怀冰一脸疑惑,她回过神问道,“穆哲枫一走,这京城果然是宁王的天下,他要控制京城,逼宫夺位吗?”
“以宁王和严不谲还没有这个胆子,不过也差不多是控制京城了,他一定会趁机干掉我们明家,这样,朝廷在没有反对他们的势力,皇上回京城之后,除了他这个储君,还要旁的选择吗?”明怀冰摇头解释。
“这个节骨眼上对付穆折清不是得罪穆哲枫吗?”高阳又问道,她感觉手上冰凉,随手拿起小案几上的茶壶续上茶水,然后双手捧茶杯取暖,可惜茶凉了。
她一愣,他们聊了很久了......
“穆折清和他的鉴鹰司做了什么,穆哲枫一直就清楚,这一天迟早到来,他愤怒的是他救不了穆折清!”
高阳恍然大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已经给穆哲枫下令,默认这些群臣逼死穆折清?”
“没错,只有皇上才有资格动鉴鹰司,这些人应该是早得到了皇上暗示,陕西一战回来,皇上默认穆折清的结局。”
“皇上为什么......”
“很简单,那些丑恶的事总要有人认罪。”明怀冰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冷漠。
明怀冰一向喜好穿蓝色冰丝绸缎,雍容华贵,今天难得是一身白衣胜雪,他言辞语调高阳早就习惯,当说到这句,判定皇帝拿穆折清顶罪背锅时,他冷漠的五官刺痛了高阳的眼。
如果高阳记得没错,明怀冰和穆折清交情还不错,不过,朝堂之上,那点交情显得有些苍白可悲。
皇上发话,穆哲枫根本就没打算出手救穆折清,因为他绝对忠于皇上的命令!
这京城的爱恨情仇,是不是有点滑稽阿,究竟谁多情,谁无情。
“皇上要清算,为何一定要等穆折清打了胜战之后,将军凯旋归朝,换来的不是嘉奖封赏,而是牢狱之灾,多么心寒。”高阳问完这句,准备一会离开,这虽是间暖房,她还是觉得冷,茶也凉了,该回去了。
“因为高贼死了,所有事情该做个了断,鉴鹰司做的一切丑事将公布天下,穆折清理所当然背下所有罪名!”
高阳起身,拿起一旁的斗篷,招呼外面的顾嫣和丹栀进来,她坚持不了,真的要回去,丹栀进来伺候她穿斗篷,她一边回答明怀冰,“这个推测我不认同,高贼的雁门关一事快二十年,那时候穆折清才多大,他去认罪?如何认?我先回去了!”
她闭上眼睛将明怀冰这一番话重新捋一遍,难怪在陕西时,穆折清总是一副无精打采,半死不活的模样,原来他就预料了自己的结局。
丹栀给高阳递了一个手炉过来,顾嫣手里拿着高阳的红宝石扇子,明怀冰看着这把明晃晃的扇子有些刺眼,就因为这把扇子是穆折清所赠,所以高阳视若珍宝,随手携带?
这些小心思,高阳完全没注意,她双手放着手炉上来回搓着,看起来十分寒冷。
明怀冰见高阳畏冷畏寒,正思索着要问问父亲,宫里哪位太医医术高超,可以调理高阳身子,高栖夜即将要离开京城,太医的事确实要准备一下。
他又想到红宝石扇子,忍不住开口询问高阳,还没问出口,高阳先问道,“明侯府如今什么打算?没了皇子,你们拿什么和宁王党斗,和襄侯爷斗了这多年,即便是投宁王,怕也是不行吧!”
“谁说我们要投宁王?宁王懦弱无能,他担不起大任。”
“那你们......”高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事以后再说!镇国公主,我们暂时目的和宁王党一样,逼死穆折清,挤走穆哲枫。”
高阳再一次起身,“我明白了。”
她说完拿着手炉,不打一声招呼就要离开暖房,明怀冰追出门口,大门一开,道观上风大,一阵飓风刮来,明怀冰下意识挡在高阳面前,风退去,明怀冰望着顾嫣手里红宝石扇子问道:“公主很喜欢这把扇子,是因为穆折清吗?”
“不是,我听到一个关于这把扇子的野史,说这扇柄上的红宝石,是当年太平公主发冠上的,那是太平公主的野心,也是她权力的野心。”高阳嫣然一笑,那笑,美艳动人、邪魅怪异。
“太平公主的结局......”明怀冰道。
高阳推开面前的明怀冰,在青石台阶往下走去,走到台阶一半时,才想起回复明怀冰的话,“无畏任何结局!还有,你方才的话我明白了,好一个明侯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云观的名气不只在大师灵验,还有道观风景独特,仅仅是一间客用暖房,下设十几青石台阶,道观位于山巅之上,随意角度俯视群山,又是一阵大风刮来,周围的矮山上,山高林密,万木倾伏,半挂雪半碧绿的松柏千树风飞。
刚走下来台阶的高阳被那阵大风刮得停下脚步,一众太监侍女簇拥着她,给她整好吹乱的发丝,收拢斗篷,又换了个手炉。
明怀冰看着那个,被太监宫女簇拥着离开的女子,历经波折,百转千回,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当了镇国公主。
她身上牵扯两代人恩怨,这一场恩怨是非的核心绕了一圈,回到它注定的宿主身上,这场恩怨给她带来太多折磨痛苦,松雪寒鸦,柳暗花明也未而知,宿命给她带的痛苦已过,接下来,该给她带来不一样的吧。
高阳,我们都是这场恩怨的受害者,我不是穆折清,我不会逃避,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