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好处,如果穆将军被皇上猜疑,穆将军的权力受到影响,由宁王接手这个权力,你的栖夜哥哥会不会高兴,如果你是栖夜哥哥,你会喜欢一个废物当政,还是喜欢强大如穆将军这样的人当政,你这样算不算是帮你的栖夜哥哥。还有,到时候那个宫女会由你揭发,穆将军会感谢你。”
“严不谲,你真是可笑至极,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皇上对穆将军不再信任,倘若皇帝真的让宁王来取代穆将军,如今朝廷内外皆乱,严大人和宁王就那么自信能处理好,你要知道,一旦你们镇不住是什么后果,你们要拿大瑧的江山开玩笑,为了私利,竟如此的卑鄙!还有,严大人似乎打错了一个主意,你大概忘了我是什么立场,那日,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高贼父亲十恶,严大人,到如今,还看不出我是什么立场?”
高阳起身,将桌上的信件撕个粉碎,碎纸一把扔在半空,她甩甩袖子,“我虽不是什么德善之人,倒也有良心,这种无耻之事,恕我不能和你们同流合污。还有,你方才说可以找到一个替罪的宫女,你干嘛不直接让那个宫女去放信,漏洞百出,告辞!”
看着高阳离去,一旁的陆必鹄问道,“我就说了这个女人不会答应,虽然这个女人不算聪明,倒也不会蠢到这种程度吧!”
“陆大人放心,她不答应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那如今该怎么办?我们计划就这样失败?”
“我方才只是试探而已,就算她不答应,没有这封信的嫁祸,我们传出谣言去,那个多疑的皇帝也会信。”
陆必鹄起身,他大袖一甩,“不可能,皇上便是怀疑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穆哲枫。”
“那是以前,而且,散播谣言也需要水平。”
“你要怎么撒布谣言?”
“穆将军和高阳情同意合,有意求娶高阳,特写信给高阳的兄长高栖夜,若是以前,皇上可以不信,如今不一样,穆将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要和高阳沾上关系,如今他们有了夫妻之实,日日交颈缠绕,整个京城谁不知?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谣言假的也成了真的。”
“妙呀!不愧是严大人!”陆必鹄又想到,“我们嫁祸穆将军,现在不算合适,如今皇帝没有回归,穆将军的作用还是很大,除了他,谁还能镇住满朝骚动的老狐狸。”
“我自有分寸,既可以让穆哲枫被猜忌,又可以让他暂时不受影响,待战事了结,这个谣言就很有作用了。”
高阳走出厢房,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张知楚和严朗,严朗,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个人。
见到他,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施名玉屡次三番害她的命,以至于施茗玉死在她手里。
施茗玉悲情的一生,全拜严朗这个负心汉所赐。
曾经她以为施茗玉就是自己最大敌人,岂料,后面还有这么多不幸和仇人,造化不疏,命运多舛。
故人相见,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严朗穿着打扮和往常并没有很大区别,他的气质和从前也一样,怯弱,唯唯诺诺,脸庞里写满苦瓜相。
最后还是张知楚开口说话,“怎么,你们这对故人相见,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什么好说的。”高阳冷淡的语调。
“高阳......公主,造化弄人,你后面经历那么的事情,对不起,当初你最需要帮助之时,我没有尽上一份力,那时候,张青坡那个混蛋折磨你,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可我无能为力,我日日跪在父亲面前求他......”
“严公子,往事不用再提。”高阳对严朗没有任何好印象,要不是施茗玉,他根本不会和这个无用的公子哥有来往,对他的印象,还不如对张知楚的好。
“高阳妹妹.....其实我.....”
高阳打断他,“严公子,你父亲在里面,刚好,我有点事找宁王殿下,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严朗看着迫不及待赶自己的高阳,鼻子一酸,“在你的眼里,我喜欢你,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你的美貌吧!”
张知楚都受不了,“行了,行了,你都娶妻了,还对别的姑娘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害臊。”
张知楚一把推走严朗,严朗对他们行礼告辞,“宁王殿下,高阳公主,微臣告退。”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阳,一狠心离去。
高阳和张知楚走到道观的一处石凳下坐下,“这个严朗成亲了?”
“嗯!”
“他这样的臭名声,有两个死去的前任未婚妻,即使是这样,还有姑娘愿意嫁他?”
“只要严家一天还有势力,自然就有姑娘嫁给他。”
“说起来,你是他表哥吧。”
“嗯。”
“宁王殿下今日情绪低落,这是怎么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只有在严朗面前,才有那么一点点皇子的尊严,当初父皇走的时候,明明是让我和瑜王爷监国,岂料我什么都不是,每天坐在首位太师椅上,充当一睹背景墙,就这样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朝廷大事。他们凭着三言两语决断六部,决断京城和地方,决断战事,决断整个大瑧的百姓。你说如果换做是我,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该拿什么去决断,我知道,百姓们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废物宁王,这些我都知道,我曾经无比期盼四弟去死,这样再无人能和我争储君,可当他真的死去,又来了一个穆哲枫。”
后面的话,张知楚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便他不说,高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果换个立场,高阳是张知楚,她能忍受穆哲枫?所有人将穆哲枫高高捧着,以他为尊,朝廷尊他,军队尊他,他和张知楚对比,差了一个皇子身份,还差什么呢?
“如今,我什么也不管了,舅舅要折腾随他,假若我真的如愿当了储君,以我的能力,其实掌控大权的人也是我舅舅。你说我这样的人该如何当储君,如何继承大统,如果我是父皇,我也会把权力交给穆哲枫,而不是给我这么个废物儿子。”张知楚又补充了这句话。
高阳看着张知楚,他今日穿一件亲王的青色常服,他身上的皇子气质还不错,只要他不说话,一旦说话,这皇子气势就大大折扣。
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除却皇上,最高贵的身份,张知衡死后,张知楚是唯一有势力的皇子,又是皇长子,又是亲王,储君是迟早的事,这样高贵的身份,却是如此担忧和烦恼。
这世间便是如此,高贵的烦恼,卑贱的也烦恼,那人们,到底该如何去活?
高阳想到自己的假手指是张知楚所做,不禁有些感激,有些同情,“宁王殿下,船到桥头自然直,像宁王殿下这样的,也许不是一个铁血帝王,却会是个仁君。”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这时,高阳抬头看见一个人,这人就是高阳一直想见的陆颜琕,陆颜琕一身湘妃色衣裙,站于风中,斜阳冉冉,风吹起,她长发飘飘,脸颊带着泪水。
陆颜琕冲过来和高阳抱在一起,两姐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高阳,你没事,没事就好。”
“陆姐姐,你去了哪,我一直找你,可你都不在京城。”
“我在江西找琰哥哥,他不见了,还有,我.....我不敢见你。”
张知楚不忍心打扰这两姐妹重逢,他静悄悄的走了。
“陆姐姐说这话生疏了,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脸上无精打采的。”高阳抚上陆颜琕的脸颊。
陆颜琕终于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掩面大哭,高阳将陆颜琕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好歹说句话阿!”
“高阳,我对不起你,当初你受那样的酷刑,我没能救你,我无颜见你。”
“我不怪你,这一切与你无关。还有,你方才说白琰表哥,他怎么了?我听说他和国公夫人一起失踪,你知道线索吗?”
陆颜琕摇摇头,“不知道,我在江西找了他半年,毫无线索,还是我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他强行带我回来,高阳,忠国公就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生死不明,你说白琰,他.....他现在还活着吗?”
高阳不再说话,她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处。
两姐妹又说了好久的话,最后和陆颜琕约定好,陆颜琕会经常来宫里看高阳。
陆颜琕被陆必鹄带回去,高阳算算时辰也该回去了,正好阿照被严不谲的人引开。
这个时候正好,她可以下山去找明怀冰。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明怀冰,她想知道陕西到底是什么局势,朝廷又是什么局势,她色诱了穆哲枫,这个前任小叔子会是什么感受,她想问他,色诱了穆哲枫接下来该如何?
她跟随穆折清一起去陕西,她该做什么,她该如何救栖夜哥哥。
原来她的脑子是如此的愚蠢空白,直到如今,她还是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怎么活,怎么报仇,怎么帮助在乎的人。
她的脑子只会下意识在脑海里搜索,搜索她所认识的所有人,然后在这些人中筛选出来一个最合适,最值得依赖的人。从前在广平王府,她依赖的是高栖夜,嫁给明岱凌,她依赖的是明岱凌,如今她身份不明的漂泊在京城,她唯一可以依赖的是,是那个像她腹中蛔虫的明怀冰。
一匹黑骑昂首阔步走出京城大门,黑骑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群下属,他们人人骑着一匹高头黑马,着一身玄色官服,配绣春腰刀,进城出城的百姓如临大敌,慌忙对其避让。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可是嚣张跋扈的鉴鹰卫。
出城近山,苍翠半遮小路崎岖,鬼影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身边的心腹下属阿蚋问道,“大人是在等什么人?”
鬼影沉默不答话。
阿蚋又问道,“您是等清将军来送您吗?”
鬼影摇头,继续驱赶着马,想想还是和属下解释清楚好,“没有人送我,穆折清是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他哪里会来送我?”
“那您......”
“我的眼皮跳很厉害,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对了,穆将军那边?”
阿蚋道,“别提穆将军了,穆王府晚宴之事,明明就是那个臭婊子嫁祸给您,穆将军不分青红皂白,他难道不知道,大人为他做了多少事,就光上次来刺杀穆将军的辉瑞反贼,您为了将他们引到皇陵,因此折损了多少鉴鹰卫,可是穆将军呢,从未报答就算了,宁愿相信那个臭婊子,也不信您。”
鬼影大怒,“住嘴,你可以骂任何人,却不许侮辱穆将军。”
“小的就是看不惯,明明是臭婊子的错,您要几次三番去穆王府跪求穆哲枫原谅,大人,您对任何人无情无爱,心狠歹毒,为什么偏偏对穆哲枫那样低三下四?”
“你给我闭……”
鬼影话未说完,呼啸风来,引得飘沙四起,众人微微侧头,鬼影也眯起双眸,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定睛瞧看,那人屹立奔马如足踏平地,着褐色华服,飘飘衣玦,头带金冠,背对辉光,仿若谪仙,是那么高大威武,不可战胜。
一声剑吟,鬼影方才觉得喉前悬有长剑。
阿蚋紧张的攥紧拳头,却不敢对那人刀剑相向,无需敕令,不可一世的鉴鹰卫尽数勒马俯首,盯着那人目光火热,如视神明。
风轻,翠叶不经意撞向剑锋,断成两半。
鬼影神情很复杂,飞身下马,与下属齐齐秉腕抱拳,朗声唤道:“拜见穆将军!”
穆哲枫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眼皮不曾动一下。
良久,穆哲枫轻声撇下这句话:“你认为我来此是做什么?”
鬼影苍白的唇轻启,带起无数的自嘲和悲凉,“总之不是给我送行。”
穆哲枫若是再看鬼影一眼,真会当场呕吐,索性转过身去,他的碧恒剑搭在后腰,“我问你,慕容夫人可曾亲自授你武功?”
“有!”
“那你可知,你和折清同是慕容夫人所授,为何他的武功在你之上?
“慕容夫人偏爱于他,穆将军也偏爱他,穆将军少年成名,难道没有教过小清!”
“不,你错了,小清无法学我的武功,他十四岁入行,毫无武功基础,练我的武功,凭他天赋在聪颖,至少需要十年以上,小清凭什么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开始超越你!”
鬼影不说话。
“世人都说,我的剑法第一,小清的速度第一,今天,我想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速度!”
鬼影哈哈大笑,他皱起的眼皮笑着笑着竟挤出眼泪,“穆将军如何让我见识?”
“拔剑吧!”
阿蚋大声喊道,“穆将军,您为什么对大人如此绝情,您可知,大人为了您牺牲了多少,死在皇陵的辉瑞反贼,蛰伏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杀您,是我们大人替您除了那群毛贼,您为何要这般对他,就为了那个贱女人吗?”
鬼影大叫,“你给我闭嘴!”
他将手中的剑扔给阿蚋,对穆哲枫说道,那声音低沉无奈,“穆将军,你该知道,你对我动手,我不会还手!”
穆哲枫转过身,勾唇冷哼,“即便你还手,你有还手的余地吗?”
“没有。和穆将军比起来,我的身手根本上不了台面。”
穆哲枫抬起手中的剑,他盯着剑,“罢了,你口口声声说你膜拜我,既然同是剑客,不妨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必杀技,你若不出招,怎么能好好感受一番!”
鬼影又拿回自己的剑,“穆将军说的是,我准备好了!”
鬼影提剑杀来,穆哲枫快速拔剑,接过鬼影那一剑,二人的剑抵在半空,兵戈相撞,剑光四射。
穆哲枫不屑一笑,鬼影手上的剑传来一道巨大的力量,他立刻被轰飞的老远,重重砸在地面。
穆哲枫没有追过来击杀鬼影,而是原地舞剑,他舞的剑法是非常有名的音鹤鬼闪,速度之快,剑法之秒。
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鬼影根本看不清招式来龙去脉,只觉得穆哲枫的身形伴着风若隐若现,只觉得那把剑的白光刺眼夺目,香云绚烂!
鬼影些许恍惚,这就是穆将军的必杀技吗,那剑法似斩妖战魔,天地失色;那舞剑之人,惊才艳绝,举世无双。
“啊!”伴着鬼影一声撕心裂肺惨叫,他的左手臂斩断飞起,随着浓烟滚滚般的沙尘,带着血跌落在地。
仿若天神降临,白光一片,穆哲枫收剑入鞘,留给鉴影卫一道褐色的背影。
阿蚋发疯般跑到鬼影面前,“大人——啊!我要给你报仇!”
鬼影捂住自己的断臂,他浑身因疼痛大汗不止,颤抖的声音咬牙切齿,“不,别去!”
鬼影跪在地上失声咆哮,“穆哲枫——其实,不论高阳嫁祸我是不是真,你都会当它是真,这样,你便有合适理由,光明正大给她报仇了,是不是!”
穆哲枫停下脚步,那道褐色华服的背影,宛若一座巨山,无论天崩地裂,绝不可能为他鬼影回头,而那个女人,则轻而易举拥有他。
鬼影望着那道背影,那道承载自己无数期盼,信仰的背影,“穆将军,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喜欢高阳,我绝不会伤害她。”
穆哲枫抬起脚,踩着地上裹挟的风沙泥土,一步步离去。
鬼影抓住阿蚋的手,“阿蚋,他听见了,他其实听见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