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女官给她披上银貂裘大氅,“皇后娘娘,外面冷,您进去吧,一会皇上来了又要心疼了。”
这时候一声尖细太监叫唤道,“皇上驾临皇后铅华殿。”
张隽临迫不及待下了撵轿,一下轿跑过去搂住那女子,“芊画,这外面风儿这样大,你在外面做什么!”
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正是高阳的亲生母亲,大瑧的一国之母,中宫皇后白芊画。
她有着和高阳相似的容颜,身上穿着绣牡丹的皇后常服,头顶云鬓插着名贵的珠宝钗环,手上带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她似乎每日都在祈求诸天神佛,她穿戴着大瑧最名贵首饰,有着大瑧最尊贵的女人身份,然而她饱受苦痛。
她是忠国公白阙之妹,高贵身世,惊天容颜,大瑧三大美人之首,是皇上从小的梦中情人,惹得京城有身份男子朝思暮想,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理所当然成为皇后,十六年前却突然下嫁罪臣高瞻峋。
所有人都知道,这十几年来,高瞻峋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躲在栖渊阁,白芊画日日以泪洗面。
一年前,皇上出巡长安,终于如愿将心爱的女人接回身边,白芊画伤好后,便在长安也要给白芊画举行皇后册封典礼。
张隽临将白芊画抱回内殿床榻上,吩咐宫女,“这里太冷,你们想冻死娘娘,快去把火盆的炭火点起来!”
一群宫女跪地上请罪,“皇上恕罪!”
白芊画苍白的脸盯着张隽临看,“皇上不用怪他们,是臣妾的意思。”
“芊画,你前几天风寒病才好呢。”
“臣妾想知道甘泉那边的战况如何,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原本甘泉的军报,关系到高瞻峋和高阳,张隽临并不打算给白芊画看到,可那天,他在大殿看军报之时,岂料白芊画听到军报消息后,只身一人,闯进大殿,一把就夺了他手上的军报,当看到军报里写的是高阳横死在两军之间,苦苦哀求高栖夜归降朝廷,而后又骂出高贼十恶,高瞻峋气愤大怒,命令弓箭手杀了高阳。
看到这父女相残的一幕再次发生,白芊画一口鲜血吐出来,当场昏倒在他怀里,睡了好几天才醒来,这好不容易醒来,又是问高阳的事情,他自然要好好掂量什么该说,以免他的宝贝皇后又气出什么病。
“芊画,你不要着急,没事的。”张隽临抚着白芊画的手,见她的双手冰凉,不停揉搓,希望这样可以让白芊画双手温暖起来。
“你骗我,我想知道月儿到底怎么样了,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的骨血,我没有尽到母亲职责,从小我看见她,就想起那个薄情的男人,我迁怒她,我就对她不好,如今还无法阻止这场父女相残的悲剧,皇上,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求你一定要救她!”
白芊画哭的梨花带雨,张隽临将白芊画揽在怀里,“不,是我没用,怪我当年放手,我失去了你十五年,也让你在高瞻峋那里受了十五年的委屈,是朕的过错,是朕对不起你!”
“皇上,甘泉那边有没有消息?”
“穆折清把高阳之事全部汇报给朕,朕知道高阳受了很多委屈,此番她为了劝降高栖夜,弱女子之身亲自上了战场,以前无古人的勇气劝自己哥哥回头是岸,和自己父亲对峙,她勇气可嘉,她是大瑧的功臣,朕一定会好好封赏她!明怀冰也上了一道折子,他说高阳昏睡半月,而且信使过来要七天,回去七天,又是半个月,也许,高阳会......撑不住。希望我们有什么话写给高阳,明怀冰在高阳床前朗诵我们的话,也许高阳是个奇迹,也许她能够醒过来......”
张隽临话还没说完,白芊画再次晕倒过去,张隽临将纤弱的美人拦在怀里,“我要是不告诉你,只怕你会更加恨我!”
白芊画昏睡过去,张隽临传来许多太医,只是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说皇后的身体主要在心病。
他耐心等待白芊画醒过来,然后劝说白芊画把想说的话写下来,白芊画含泪写好了,这封信也许是诀别信。
高瞻峋拿过信件,对近侍太监吩咐道,“拟旨,高阳公主是我大瑧的功臣,昭告天下,正式册封高阳为镇国公主!”
这个悲催,命运多舛的高阳公主,皇帝继女,因为皇后母亲的原因,也因为反高贼父亲的原因,就这样册封尊一品镇国公主!
可所有人知道,高阳已经昏睡半月,来回折腾再传回去,也许高阳已经仙逝。
这个册封可能不是册封,而是追封......
太监副总管听令离开。
白芊画整天以泪洗面,张隽临又是一天陪在皇后宫殿里。
圣旨直接传到穆折清的大营里,明怀冰在高阳床边念出白芊画给高阳的信件。
高阳依然没有醒来。
明怀冰彻底慌张了,他像一个急炸的蚂蚁,在穆折清身边乱窜,囚车里的明岱凌,明明已经安静了好几天,似乎和高阳有了感应,感应到高阳的危险,他拼命地拍打囚车,大有造反的架势。
明怀冰的慌张让穆折清也失神,难道他的猜测是错的,冒充丹栀的不是高阳?明怀冰暗中也没有什么计划,那就是说,躺在病床上的高阳,是真的昏睡了一个月,明怀冰如此模样,倒像是,高阳要英勇就死是铁板事实了!
穆折清被明岱凌吵得头痛,他提着一把剑,就要一剑砍死明岱凌,还是被李开拦住,李开打开了囚车,放明岱凌出来看望高阳。
看着面无血色的高阳,明岱凌又开始疯疯癫癫大叫着,说实在不行,他押也要把高栖夜押来医治高阳。
明怀冰跪在地上求着穆折清,说他有个主意可以一试,或许能劝动高栖夜顺利归降。
明怀冰说,高栖夜之所以迟迟不表态,正是担心朝廷会诓骗于他,诓骗他带着数万人归降,归降之后,依然将他们视为叛臣反贼,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将他们铲除。
高栖夜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便高栖夜再关心高阳的安危,可他不能不顾及这几万人,一旦决定错误,他将是两边的千古罪人。
唯今之计,就是让高栖夜相信朝廷招降的诚心,一定要确保高栖夜归降之后,朝廷不会在降罪!
然而说的简单,这个谁敢保证?谁能代表那个九五至尊的意思呢?
明怀冰说,他写了一份书信,请求当今大儒清河先生,让清河先生亲自把不降罪高栖夜的请愿书,呈交皇帝,然后由皇帝亲自下旨。
光是清河还不够,还需要几人联合之力,首先京城的代表宁王,穆哲枫,朝臣代表南雄侯和襄侯,其次有名望的清泉先生和清河先生,还需要军中杨关河,蔡城诚集体请愿,为高栖夜做保。
一个指挥佥事提议道,“明公子,照你这么说,那还不如让写个万民书,只说那高栖夜是大瑧的医仙,若能解了瘟疫,乃是大瑧的救星,不该怪罪于他!”
“国有国法,高栖夜毕竟有过,就凭着医仙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就能作做着这等乱臣贼子这事,就算他被高瞻峋控制不得已,那依然是罪臣!若是万民书上请愿,岂非是逼迫皇帝,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这般?”
那指挥佥事又问道:“你这么说,以上这些人为他担保,和万民书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是逼迫皇帝?”
“这些人会集体向皇帝请愿,一来是为高栖夜担保指挥佥事,二来是代替高栖夜受过!皇上自然不会真的让他们受过,应该会象征罚一些。”
明怀冰只是不慌不忙解答问题,他语气神态像极了一位料事如神军师,早已安排好一切,所有的问题都在他计算之内,计划筹谋的天衣无缝。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明白了,如此做难道就不是逼迫皇帝?假若高栖夜归降后真的有异心,那是谁的过错?”
“自然是那些担保他的人过错!”
“要是高栖夜根本不在意这些人呢?”
“非也,这些人都是朝廷栋梁之材,这些人集体承诺,自然也会齐心协力提防高栖夜,而若只是万民书,高栖夜真出了异心,该怪谁,法不责众,难道把上书的万民都杀了,只有,出现指定的人承诺,并且有能力承诺,这保证才有用。”
“你这样说我明白了,这些大人侯爷,文官武将下了保证书,自然会全力监督高栖夜,可若只是万民书,普通的老百姓怎么能监视,高栖夜一旦有异心,那上面这些人齐心协力杀高栖夜以保全自己!”
“正是如此!”
“可那些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同意为高栖夜担保?”那指挥佥事似乎和明怀冰杠上了,哪怕明怀冰一一答惑,而他也确实找不到错处了,可他不甘心,明怀冰要不是仗着他父亲南雄侯的身份,他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小官,也没什么身份,怎么偏偏轮到他这里指点江山。
“他们同意担保高栖夜,就代表他们有忧国忧民的心,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来给陕西受瘟百姓,搏一个医仙来来救他们!”明怀冰解答完这句,他也看出指挥佥事带着情绪来挑毛病来,他没必要和他继续辩解,只是转身看着主位的穆折清。
期待穆折清的最终决定。
穆折清又后悔自己的想法了,看来他料想得没错,明怀冰果然蓄谋已久。
他不明白的是,关于高阳,到底高阳是不是装的,还是说当真命不久矣。
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明怀冰的提议,管他有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之后几天,明怀冰和明岱凌像两个狂躁的疯子,发疯的催促着尽快办成这事,好让高栖夜早日归降。
京城离这里远,等所有人写好担保情愿书,在递给长安的皇上,皇上在下旨正式免去高栖夜的罪过,这一圈兜兜转转下来。
高阳不死都要死了。
一个人真能够不吃不喝躺一个月还不死吗?那军医说,公主躺着消耗的体力少,而且侍女都有定期给她喂水,穆折清不依不挠质疑。
那军医实在没有解释理由,直接告诉穆折清,高阳是瑜王妃转世,神女转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穆折清真想一掌拍死他,这话他才不信,会有高阳这么愚蠢悲催的神女转世?
穆折清心悸的厉害,明岱凌日日夜夜守在高阳床榻前,说着一大堆缠缠绵绵的情话,他真是受不了,把明岱凌推开,仔细查看高阳:
她嘴唇已经变成触目惊心的惨白,脸色发黄发暗,穆折清心头,突然涌现不好的一幕,那张惨败的美人脸失了鲜血的滋养,变成死尸,发丝一根根脱落,脸上皮肤开始掉皮溃烂,蛆虫跑满脸庞,最后被虫蚁啃掉吞噬。
只剩下一具骇人的白骨......
蠢女人这一次是真的要死吗?他像疯了一样,一把拽起高阳的手,“你这个蠢女人,你没有资格死,你想害死我吗?蠢货你给我起来,起来!”
明岱凌使劲推开穆折清,“你干什么,你这么用力拽她的手,她被你弄疼了。”
“滚开,她不是死了吗?死了怎么还会疼!蠢女人,你给我起来,你死了,我大哥不会放过我!”
明岱凌大怒,一掌打上穆折清,穆折清没有躲闪,直接被明岱凌这一击,飞起半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