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她想要敲门的手还未落下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面前是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肌肉发达,因为正深深皱着眉而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洛漓瑶没想到门会突然从里面打开,猝不及防之下便直接与他四目相对——中年男子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意外与惊艳,而洛漓瑶却很是不悦。
既是因为这人毫不避讳打量自己的目光,又是因为他挡在了自己身前,让自己无法进入房间。
“让开。”洛漓瑶闭了闭眼,轻轻开口,“你挡着吾的路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又或许是还未从看见她的震惊惊艳中回过神来,男子怔怔地道了声“是”,便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路。
随着男子的侧身,屋内的景象也展现在了洛漓瑶的面前,一览无余——正中的主位椅子上,穿着浅色锦袍的少年蜷缩在其上,双手环绕抱膝,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了臂弯里。
也许是因为遭遇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又或者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少年的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肩膀处的衣物还有着显而易见未曾清理过的血迹。
这就是洛成鄄了,看身量似乎比几个月前壮硕了一些,大概是少年人长得格外快的缘故——洛漓瑶没有看到他的脸,之前的云君泽与她的直觉却都告诉了她:这就是洛成鄄。
那么刚刚这个挡了路的中年男子,应该便是武仪城的城主陈衡了。
洛漓瑶跨过门槛,转身便想要关门,却被反应过来的陈衡一把给拦住了:“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诶诶诶——陈城主,快回来。”云君泽抱歉地朝洛漓瑶一笑,上前几步便拉着陈衡走下了屋外的台阶,边走边为他解释道,“这是珍漓殿下,是来看王爷的。”
“珍漓......珍漓?”云君泽说的小声,但是陈衡一听便直接惊呼了出来,声音大得连已经关好门的屋内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洛漓瑶:“......”
洛漓瑶无奈地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却直直对上了洛成鄄的目光。
显然洛成鄄是因为听到了陈衡的惊呼声才抬头的,面色有些憔悴,下颔处已经有了明显的胡茬,双眼无神,连带着看向她的目光也是有些呆滞的。
妥妥的颓废样子。
洛漓瑶皱了皱眉,上前将他扯了起来,直到他完全站起来,洛漓瑶才真正看清了他现在的
样子。
不由分说,洛漓瑶立即便开始为他整理仪容。
她为他扶正已经歪掉了的少年束冠,理顺已经有些打结了的长发,整理好衣领与衣袍上的褶皱,最后伸手抚上了他肩膀上还残留着的血迹——除了他肩膀的的衣物上,他胸膛的衣物上、他的下衣上......都是斑驳且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
而洛成鄄的脸色虽有些白,呼吸和心跳却算平稳,洛漓瑶为他整理衣袍的时候只是默默的不说话,面上也并未流露出一丝痛色。
不难看出,这些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那会是谁的?这明明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洛漓瑶却一直在心底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只静静地抚摸着他的肩膀。
四月不见,少年的身量的确是高了不少,却一直默默地低着头任由她动作,仿佛一个自知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等着姐姐的责罚与批评。
“你的状态很不好,能告诉姐姐......是为什么吗?”洛漓瑶抬起头,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细小的胡茬摩擦着掌心,带来微微酥麻的触感,“成鄄?”
一声轻轻的“成鄄”,似乎打开了他心底的那个极为隐秘的开关,记忆与情感如潮水一般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惹得洛成鄄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就要伸手将洛漓瑶推到一边。
但是他没有,他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动作,咬着牙不知如何开口,只堪堪挤出了一句:“姐姐,我......”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洛漓瑶抬头看他,眼神中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怀疑与失望,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这样平静的洛漓瑶,在洛成鄄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所以他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他知道洛漓瑶到达秋水城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惊慌,接着便是恐惧,他不仅怕洛漓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怕她会责怪自己、觉得自己做得很过分——事实上也的确是很过分,所有人都这么说,除了......
他一直躲在这里,有些不敢面对现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怕洛漓瑶会直接否认了自己。洛成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过很多次自己与姐姐相见的情形,在心底练习了很多次面对她时自己要说的话——只是他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洛漓瑶来到了他这里。
看来是完全不知道云君泽做的事情了。洛漓瑶在心底轻轻叹气,暗暗下了个结论。
而洛成鄄还是犹豫着不敢开口,洛漓瑶只得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试图安抚着他的情绪:“别怕,姐姐是
来帮你的......”
“真的吗?”洛漓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有些激动的洛成鄄给打断了,洛成鄄反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脸上瞬间便出现了别样的光彩,“姐姐......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洛漓瑶心底有些惊讶于他的骤然激动,但是仔细一想,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比较合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洛成鄄现在正是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说自己是来帮他的,他的反应便像是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孩子一般,也算是说得通。
就算别人都说他变了,但是洛漓瑶坚信,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而一些本质的东西,本就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比如成鄄的这个性子,直来直去,容易被外界左右......若是让洛郗政来的话,估计两兄弟没说两句就得崩。
不论如何,洛漓瑶见他已经对自己所说的话产生了共鸣,自然也得顺势而为。
她微微笑着点头,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轻声道:“你将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姐姐来想办法。”
“好......好!”洛成鄄的身子颤抖着,握住她肩膀的手便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惹得洛漓瑶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忍住了没有开口提醒他。
比起肩膀上的痛楚,洛漓瑶更关心以洛成鄄的视角经历的这些事情。
洛成鄄在到达封地的第一天,陈衡与云承安按照礼节前去拜见他。也是那一天,他使了些手段将二人收服,并且借着陈衡的手将洛郗政放在他身边的那些暗卫全部清理掉了。之后他便开始在封地扩军、训练将士,这个消息传到秋水城之后,他便接到了宁仲即勒令他回宫述职的信件,上面盖上了洛郗政的帝王印章。他本来就没有想要隐瞒这件事,索性将还未做完的事情留给了云承安,带着陈衡与云君泽前往秋水城。
只是他们一进秋水城,便听得城中百姓们都在热烈谈论的一桩事——赵太后与宁丞相私通,而且赵太后已经因此怀孕并且在北山行宫将那孩子给生了下来。那是个男婴,他出生的时间便是赵太后与宁丞相私通的最有力证明,他的到来便是在天祁皇族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而且从百姓们的口中,洛成鄄一行人得知,赵太后在生育前几个月就已经搬进了北山行宫。
这说明了什么?
这就说明有人帮着赵倾媛隐瞒下她私通怀孕的事实,而且这人不打算改正错误,而是想要瞒天过海,让她将那孩子在宫外生下来......而且这人,不是宁仲即便是洛郗政
,又或者两者都有。生下来之后呢?是不是就要借着在皇宫之外的便利,抚养那个孩子长大、或者直接将他带走让他们远走高飞?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怎么可以?
洛成鄄当时直接便被气昏了头,连带着走上仪元殿的时候连武器都未交给禁军,满心只想找到宁仲即,然后一刀结果了他。可惜那时候的宁仲即已经被洛郗政勒令闭门思过,并未出现在洛成鄄的眼前,连洛成鄄亲自去了府邸也是一直闭门不见。因为这个事情,洛成鄄还与洛郗政大吵了一架,洛成鄄说要不是自己打不过,那时候真恨不得一刀将洛郗政杀了。
洛漓瑶默不作声地将他重新按着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心底不无震惊,却还是静静地听他讲着。
再后来便又过了十天左右,洛漓瑶到达秋水城的那一日清晨,洛成鄄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于是趁着清晨、天刚破晓的时候,他直接带人闯入了北山行宫,想要亲自去看看赵倾媛与她为宁仲即生下的那个孩子。
结果这么一看,便看出了问题。
洛漓瑶准确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你说......你当时只想着去看看,为何又要闯入?”
“因为那时候禁军已经将北山行宫全线封锁,根本不许人进入。”洛成鄄的眼眸暗了暗,继续道,“不过我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里面会是那样一副场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