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山昌王的两个郡主夫家之所以能够在燕郡等诸郡横行一时,迫得计筥都丢官被押回邺都,竟是因为营州苏氏暗地里支持的缘故。”聂元生面有不豫之色,高七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二兄,木已成舟,那苏氏都已经晋了右娥英之位,到底也没能入主桂魄宫,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聂元生哂道:“不是耿耿于怀,只不过觉得自己失算罢了。”
高七道:“咱们还是说说眼前这件事情罢——我昨儿个就去高十一那里问他了,那小子嘴紧得很,不拘我怎么哄怎么骗,他只冷笑不语,末了就道,我夫人门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凭什么他就娶不得那云氏——若非被旁边的高六、高九拦着,我非揍他不可!这小子实在可恨得紧!”
“那云氏怎么能和弟妹比?”聂元生冷笑,“弟妹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前朝时候也是大姓,如今不过暂时落魄!到底也曾是华胄贵门!那云氏算什么?”
“可不正是?”高七嘿然道,“高十一他失心疯不打紧,居然敢连我夫人也编排上,实在是找死!往后若有机会,我非得阴他一把不可,二兄你可别拦我!”
聂元生不太关心的道:“左右是你堂弟,你爱怎么教训都成……嗯,不过高十一这两件婚事都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高七冷笑道,“我瞧他从小就有点发疯——之前,太后还是很喜欢他的,时常叫了他到宫里玩耍,与今上并安平王、广陵王都极熟悉,后来也不知道怎的,就嚷着不要去宫里,骠骑将军就他一个儿子,疼得紧,也不去与他计较什么,任他不肯再进宫,在外头越发的胡闹!那沈氏……连骠骑将军自己都说不清楚,能娶么?”
聂元生道:“正是这个很奇怪,当初他非要娶那沈氏——还是在知道沈氏极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后,先前,他也不过是有些喜欢罢了,那会有风声传了出来,我就觉得里头怕有些玄机,不想这才两年光景他就丢了沈氏非要娶这云氏……这云氏总不至于和骠骑将军也有什么关系吧?”
“……那云氏是从西北过来的,我那堂叔从未出过邺都。”高七苦笑了下道,“我何尝不知道这小子定然有事情瞒着咱们?只是他这几年来做事一向癫狂,常人莫能测度,谁晓得他发什么疯呢?”
他想了想道,“二兄,莫如你亲自试他一试?”
聂元生沉吟道:“罢了,我还是不要过多关注此事的好,免得太后与骠骑将军还道是我算计了高十一,徒生枝节。”
高七也不强求,只道:“你看这次高十一能不能娶到那云氏?”
“骠骑将军亲自为子进宫在太后跟前哭求,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高十一向来乖张,最主要的是骠骑将军也不过是太后的庶弟,他的儿子固然同样是太后的侄子,毕竟比起高节、高荭他们都要差一些……”聂元生沉吟道,“太后应该会同意,不过,高十一也未必能够娶到云氏。”
高七奇道:“太后既然准了,这事还有什么难的?”
聂元生笑了笑:“你莫忘记这云氏来头却也不简单的。”
“你是说二嫂?”高七恍然,奇道,“先前她托了我为这云氏寻门好亲事,当时我也没寻到合宜的,若是能够嫁了高十一,二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云氏来历我感觉有些古怪。”聂元生沉吟道,“另外,你别忘记,武英郡公携全族抵达邺都,将兵权归还朝廷……武英郡夫人一向好强,如今怕是满腹怨气!尤其是苏贵妃到底也只成了右娥英!指不定就要把气撒到这件事情上!她是太后嫡亲姐姐,太后自然更加听她的。”
高七厌恶道:“我自来最烦那妇人!”
武英郡夫人对姬妾所出的子女一向深恶痛绝,当然高七出生前她就出了阁了,只是中间她回来过一次,遇见了高七,对他十分的不好,高七因此对武英郡夫人很没有好感,所以虽然论起来,苏孜纭也算他的表妹,高七却巴不得这表妹早些出事才好。
“嗯,我脱不开身,你使个人去行宫里,问问微娘,这件事情她打算怎么做,回头咱们也好安排,不然若是她不同意云氏嫁给高十一,武英郡夫人阻止此事也省了咱们一番功夫。”聂元生想了想,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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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对高七派来的使者道:“本宫只知道高家的十一郎是个极俊俏的小郎君,性情却仿佛有些古怪的?他今日娶了云梦如,未知明日厌了她,却又叫叶容华的脸往哪里搁呢?到时候,也使本宫与叶容华都失望啊!”
使者笑着道:“高统领说,高十一郎性情琢磨不透,就是其父骠骑将军怕也猜不准的,所以云娘子若是嫁给了他,将来会怎么样,他也没把握,只不过先前娘娘托了高统领为云娘子寻个好亲事,如今看下来却是高十一郎最好,另外,高统领已经托了娘娘之名问过云娘子的意思,云娘子仿佛也意动的。”
“……是么?”牧碧微沉吟着。
又听使者道:“而且,云娘子除了在太后宫里那次被高十一郎纠缠外,高统领打探到,数日后,云娘子托词出宫,在宫外却与高十一郎私下见过片刻……”
“既然彼此有意,她自己也愿意,那本宫自不阻拦。”牧碧微思忖了片刻,就道。
使者走后,阿善问:“女郎,这云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竟敢与高十一郎在宫外私自相见了,还叫高十一郎闹上闹下的要娶她?”
“你还记得先前云氏头次觐见我时说过的话么?”牧碧微神色奇异,轻轻的道,“也许,与她所言有些关系吧!”
阿善茫然道:“莫非是云氏本是邺都人氏那番话?可即使如此又怎样?她比高十一郎还要长两岁吧?何况原本就不是什么高门之女,哪里有机会与高十一接触?即便偶然认识了,莫非这高十一那会就如此长情,竟心心念念的记到了现在?”
牧碧微想说什么,却到底忍住,只是一面笑一面摇着头:“也不全是这些……唉,你若不明白就算了,莫要多想……她不是寒夕,做事有分寸,何况她的命,就那么一条,我对她还算放心。”
她蹙起眉,喃喃道:“如今,我担心的却是寒夕——就她那个脑子,离了云梦如,在宫里可怎么过?”
不只是牧碧微这样担心,连叶寒夕自己,此刻也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拉着云梦如,情真意切的哭诉:“云姐姐,你若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云梦如冷静道:“容华,你总不能叫我一辈子在宫里陪着你罢?”
叶寒夕语塞,随即又哭道:“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你总得给我拿个主意罢?”
“……”见云梦如沉吟不语,叶寒夕索性闹了起来:“我不管,这宫里今儿个一些事明儿个一些事,步顺华与苏贵妃……哦,如今是右娥英了,斗得死去活来,连内司都跟着遭了殃,如今出了门,谁说话我听着都有三分话里有话!你不提醒,我听都听不懂!这些个人,我哪个都应付不来,你走了我可怎么过?你若不给我想个万全的法子,我……我我就不给你陪嫁!”
云梦如见她一副想说狠话又惟恐得罪了自己的模样,心下也是一软,却好笑道:“容华你忘记了?我如今可是云世妇的远房堂妹,因家里遭了难,想投奔云世妇却糊涂着进了宫的!这陪嫁也是云世妇给吧?”
——这却是太后苦思之下,能够给她找到的最好的、掩人耳目的出身了,到底,云姓本就不是什么大姓,在前魏与本朝都没出过什么名家,云世妇的父亲是个府令,好歹是个官身……亏得如今不像前魏初年那么讲究士庶之别了,不然,单凭官吏侄女的身份也是没法看的。
“云妹妹才是世妇,进宫这些日子能得多少好东西?”叶寒夕忙拿袖子一擦眼睛,道,“何况先前牧姐姐说了,若我在宫里有急需银钱的地方,只管到长锦宫那里寻林甲,他带了我去牧姐姐殿里开库房挑东西!”
云梦如把手一摊道:“容华你看,你还要我教你什么好办法?你有这现成的靠山,连私库都任你取用,你还一定要我留在宫里陪你吗?”
见叶寒夕还是一脸茫然,云梦如叹息道:“你就不能叫牧光猷庇护了你?”
“可是牧姐姐如今在行宫里头啊!”叶寒夕委屈的道,“你当我不想她在吗?你和她在,我什么主意也不用想,只要好吃好喝的就成了……”
云梦如望了半晌天空,这才低头,轻柔无比的唤道:“容华!”
“啊?”
“牧光猷人在行宫不在宫里,你就不能到她那里去?非要呆呆的等她回宫?!”云梦如深深叹息,“先前容华还是采女时就当众向光猷娘娘示过好了,如今光猷娘娘病重——这么现成表诚意的时候,你不抓住?反正你进宫来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与帝宠,既然这宫里离了我没法待,你就不会去求了太后、陛下,到行宫去侍奉光猷娘娘?你位份在她之下,又是她父亲旧部之女,侍奉故主之女,又是高位妃子,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就算那牧光猷在行宫出了事,你至多再回来就是!”
“呸!你才在行宫出事呢!”叶寒夕对她怒目而视,跟着又自语道,“呀……我当时竟没想到这个理由?”
云梦如懒得和她计较,提醒道:“容华要去趁早,不然,今年秋狩虽然被武英郡公交还兵权之事拖了半个多月,但陛下可没说取消,如今礼部还在匆匆预备着,不定随驾的妃子里头就有你。”
叶寒夕得此良计,自然是忙不迭的去了——听完她忐忑的请求,高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紧张,与宋氏交换了个眼色,道:“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去罢,只是光猷一日不好,你就一日不许回来,你可要想好!”
“妾身明白。”叶寒夕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的云梦如,见云梦如没什么提示,才省起来太后还在上头看着,忙嗫喏着应了。
姬深那边,虽然意外,但如今他也不是非缺一个叶寒夕陪伴,就赞了她几句,准了。
叶寒夕正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给云梦如划出陪嫁之物,不想……何氏紧跟着她之后,向姬深提出了与叶寒夕一同前往行宫照料“生病”的牧碧微——她是这么说的:“牧妹妹与妾身也是几年下来的姊妹了,不说妾身与她这两年在宫里的情谊,她也是妾身妹夫唯一的嫡亲妹妹呢!听闻她病倒,牧家急得没法,虽然上回太后开恩,着沈太君与妾身妹妹去探望了,到底不能照料左右,妾身那会就有亲自过去照顾的心思,只是当时右昭仪还没好,新泰公主在身边,自己的伤也没痊愈……如今新泰公主回了右昭仪身边,妾身身子也已经都好了,很想一起过去,也好叫陛下安心。”
姬深很感动,步氏也巴不得叫孙氏这会少个臂力,一力劝说,于是——高太后知道时,一宣徽一容华,两个妃子的车架已经出了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