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夏欣然完了吧
夏晚安垂头,嘲弄地勾了勾唇。
荣昌太后又转向话妃,“话妃,教女无方,逼迫宫人顶罪,德行不配,降为嫔,褫夺封号。”
话妃浑身一抖。
又听荣昌太后道,“念在你伺候皇帝多年的份上,不必迁宫。”
话妃颤了颤,磕头下去,“妃……嫔妾谢太后。”
最后,荣昌太后转向夏欣然。
顿了顿,道,“六公主夏欣然,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送去菩提庵,修身养性。”
一句多余的斥责都没有,直接便降了最重的处罚。
夏欣然猛地抬头。
华妃也跟着哭了起来,“陛下,太后,欣然只是,只是年幼无知。她,她愿意去和亲的,您别送她去菩提庵,她去和亲,和亲……”
夏欣然却打断了她的话,她看向荣昌太后和景元帝,不住摇头。
“要我做尼姑?我不去!我是诚亲侯世子的人了,他要娶我过门的!你们不能送我走!不能!世子,世子……”
她想去抓文景。
可文景却立时往旁边一躲,一脸的嫌恶。
她抬头,看着文景那张叫她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的脸。
喃喃道,“世子,您方才抱着我的时候,还说我温柔,说我娇嫩,说我是你抱过的最美妙的人儿,你怎么能……”
“住嘴!”
素来亲切的荣昌太后瞬间大怒,“快堵了她的嘴!休得叫她再胡说!”
绯色立时上前。
夏欣然挣扎,又被连扇了几个巴掌,满嘴的血,最后强行拖了下去。
柔妃面色涨红,回头看了眼夏晚安,却意外地见她神色平静。
景元帝也是神情难堪,又羞又恼,“太后,这……”
荣昌太后摆摆手,“欣然这是疯魔了,胡言乱语,皇帝不要放在心上。”
又扫了眼地上的华妃,“她若不愿和亲也就罢了,居然想出这种恶毒算计来。”又看向一旁垂眸静默的夏晚安,“连带晚安都受了委屈。”
说着,朝夏晚安招了招手等夏晚安走近后,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孩子,你放心,今日这样的事,景儿必然不会再错第二次。”
说着,又瞪了眼文景,“若是再犯,哀家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文景心下大喜,面上却是一副忏悔样子,“都是臣不够警醒,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晚安,你莫要气恼,我给你赔罪。”
夏晚安依旧没说话,却无声地笑了下。
那笑……
柔妃瞧着,莫名心头难受,上前笑道,“今日多亏太后及时赶来,否则妃妾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荣昌太后松开夏晚安,站了起来,“哀家也是怕你顾及哀家颜面,这才及时过来大义灭亲了!”
见众人都起身,又笑道,“都歇着吧,折腾了许久,都累了。哀家回宫了,景儿,你送送哀家。”
“是。”
文景忙上前,跟着荣昌太后走了。
景元帝看了眼缓缓站起的华妃,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一甩袖子,走了。
柔妃转身,看到华妃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低声道,“妹妹,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气消了,自会再去看你的。你先回去看看欣然。”
华妃朝她看了看,似是想笑了下,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扶着秀露,踉跄着出了启祥宫。
柔妃摇了摇头,又看向夏老师,刚要开口。
夏晚安却先笑了,似是并无什么异常的模样,“叫柔妃娘娘受累了,改日晚安做个东道,在长乐宫请您吃茶。今日就不扰了,先行告退。”
柔妃张了张口,“你……没事吧?”
夏晚安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呢?柔妃娘娘留步。”
说完,便自顾自先走了出去。
紫丹忙小跑着跟上。
柔妃看着夏晚安几乎是跑走的步子,片刻后,轻叹道,“可怜的孩子,也没个能做主的人。”
云雀在旁边看了眼,低声道,“冯公公明明查了没有问题,为何太后却定了六公主下药之罪?皇上……也不说一句?”
柔妃揉了揉额角,坐下来,“皇上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再多几个死人罢了。”
云雀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小心地给她按了按肩膀,“那诚亲侯世子跟九公主的婚约……”
柔妃揉着额角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摇头,“有太后拦着,虽未曾作罢,可怕也不一定能成。”
云雀微讶,“娘娘的意思是……”
柔妃轻笑,“晚安虽然单纯,可这几回接触下来,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诚亲侯再想这么顺顺利利地将人娶进门,只怕不易。”
云雀点点头。
又听柔妃低声道,“许是机会来了……”
云雀看她,“娘娘说什么?”
柔妃按住手,片刻后,道,“你去传话,让我哥哥进宫来见我一趟。”
“是。”云雀应下。
这时,启祥宫掌事太监孙厚走了进来,笑着道:“娘娘,方才华妃娘娘带来的人,该怎么处置?”
柔妃清婉的目光一顿,淡淡道,“按着规矩吧。”
“是。”
……
“殿下,殿下。”
紫丹一路追着夏晚安,又怕叫别人瞧了奇怪,不敢大声喊,好容易绕过御花园才赶上夏晚安,“殿下,呼,您是要去哪儿?”
夏晚安抬头,看了眼一墙之隔外的飞云宫。
忽然好想念大和尚的笑。
她揪了下袖子,想起那个云冷清寒的国师模样。
迟疑了一瞬,还是站住,慢慢道,“我就在这里坐会。”
两人的旁边是一块做布景的青石块,夏晚安便直接坐在了那里。
紫丹想说什么,可是瞧见她的脸色,到底没说什么,退到一旁的花树下,静静地候着。
夏晚安抱起膝盖,身上漂亮的裙摆逶迤在地,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儿。
此时日头渐渐西斜,夕阳映照的彩霞再次层层蔓蔓地铺展开来。
金红的颜色从她的身后撒来,将她缩成一团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看着那影子,忽而想起。
她第一次遇见夏欣然时,似乎也是被这样一个纤长柔弱的影子给吸引了。
那影子,落在冬日里堆积的厚雪上,仿佛随时能随着那雪化开一般。
而那个娇小的女子,却满脸倔强地跪在那堆雪之上。
毫不屈服地对景元帝说:“我娘没有打那个宫女,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想要赖给娘亲!是那个宫女的错!”
那时候的夏欣然,多好看啊!
像一朵盛开在隆冬的烈梅,美得叫她都忍不住满心向往。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华妃被封为妃位?是她们搬进了桐华宫?
脑海里再次浮现方才在启祥宫中,夏欣然那疯魔痴狂的模样儿。
她就那么喜欢文景么?甚至不惜自己去坏了自己的身子?
当年夏欣然捧着花对她笑着说:“我便要嫁,也是嫁给顶顶厉害的大英雄!下嫁也行!才不要那些没本事的驸马!”
文景,是她的英雄么?
方才夏欣然说,她不如自己,有能耐帮得上文景。
让她又忍不住嘲弄起自己从前的蠢笨。
——连夏欣然都早就看出来的事儿,她怎么从前都没察觉呢?
夏欣然是因为察觉到了文景对她真正利用的心思,所以才想要想尽办法地害她,毁她,将她踩进无底深渊里么?
将她推入太液池水,叫她窒息绝望奄奄一息。
对所有的皇亲国戚说她如何放浪不检点,如何秽乱不要脸。
都不过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恨罢了。
可为何……却要连大和尚也牵连进去?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大和尚死前的那一夜,她从牢房里如行尸走肉般走出来时。
便看到夏欣然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
问她:“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怎么样?”
失去?
若大和尚身为天下而死,也就罢了!
偏偏,却因为这些阴险小人的算计污蔑,而背负满身脏名去死!
她如何能甘心?
她真的,真的是恨不能将夏欣然剥皮断骨啊!
菩提庵,那是什么地方?
前世里,她曾亲眼去看过。
庵后的白骨,只怕都能堆成山了。
夏欣然,再无回头路了吧。
夏晚安慢慢地攥起手指,忽而轻轻地叹了一声。
马刘氏,红杏,夏欣然……
她重来的这一生,约莫,注定是要自荆棘血路满布冤魂的路上而向前了……
忽而,身旁,有身影挡住了夕阳落下来的光。
她转脸,便见一袭云白长袍。
微微一愣,缓缓抬头。
却见那身影慢慢往下,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微抬的视线,落在无机那张俊美出尘如月如云的脸上。
张了张唇,“国师?”
韩经年看着前方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的鲜花,淡淡道,“身为飞云宫女官,却一整日不在飞云宫,该当何罪?”
夏晚安眨眼,片刻后,歪了歪头,轻笑,“国师是来问我的罪的么?”
韩经年本是拿在手中的念珠慢慢转动起来。
夏晚安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便收回视线,再次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我……”
“你该当何罪?”却忽而传来韩经年冰冷淡凉的声音。
夏晚安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您真的要问我的罪啊?我才不是故意跑掉的,我只是,只是……”
话没说完,就见无机慢慢转脸过来。
一双如墨似星的眼睛,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