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朝廷的册封旨意到达了并州与凉州的交界之处。
这里,是银州府的地界。
银州府,是一个相当混乱却又十分重要的地方。他混乱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地理位置,他重要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地理位置。
银州府,被并州和凉州切割成两半。一半在并州,一半在凉州。故而它无法建立一个完整的府衙,自然也就没有府治大人。因此,银州府的各县县令,都是直接向各州的刺史大人汇报工作的。
刺史大人,一州之主,多忙啊。
既要处理朝廷和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又要治理地方。有心思者,还要想着如何再往上再爬一爬,哪有功夫管银州府的这些小琐事啊。
于是乎,随着时间的加长,这银州府,便逐渐成了‘三不管’的地界,混乱了起来。
银州府乱了,便给一些贼人创造了逃脱律法的有利机会。
在并州银州府犯了事的贼人,可以跑去凉州银州府那边;同样,在凉州银州府犯了事的贼人,也可以跑去并州银州府那边。当然,这种事情,只是近些年才出现的。
大顺王朝刚刚建国之时,律法严谨,官员一心为公。只需县令或者是县尉的一道公文,捕快便可跨县追捕逃犯。但现在呢...呵呵...别说县令和县尉的一道公文了,就算是刺史的一道公文,也没人会摆你的。
我们县在并州,你凉州的刺史能管着我吗?先问问我并州的刺史大人让不让,然后在说逃犯的事吧。
当然,公文具体能不能好使,也是分人分事的。你若是能送来大量的钱财,我们也是可以秉公执法的。
管理上的缺失,造就了银州府的混乱。
与此同时,银州府也是并州和凉州的唯一交界之处。无论是从并州进入凉州,还是从凉州进入并州,只有这一条路。是而,银州府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大顺王朝的官方曾经规定过:大顺北方的每个府中,都需要拥有一支驻军。
万一北方的边关不幸被草原人攻破了,在朝廷大军调遣不及之时,在地方上,也可有一定的军事力量来抵挡来敌。或拖延、或反抗,皆能行使军人的职责,等待援军的到来。
各府军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驻军的数量了。
多者可破万,少者,也就三四百人而已。重要的地方,多驻扎一些;不重要的地方,意思意思就得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各地的粮食产量不同,繁华程度不同,重要程度也不同,一味地追求一致,只能增加老百姓的负担。
银州府的位置如此重要,是而,银州府军便足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可不是一个折冲都尉能管理过来的。故而,在银州府军的折冲都尉之上,还设置了一个更高一级的军官——副中郎将,也可称之为镇将。
镇住两个折冲都尉,或是镇住该府的意思。
在军队之中,将和都尉,那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哪怕只是一个最低的镇将,也是将。从四品下的品阶,单论品阶,和府衙之中的判官大致相当。
左文德,便正是银州府军的镇将。
朝廷的这道册封旨意,也正是为他而来的。
接到朝廷旨意的左文德,那自然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
时来运转啊!
半年之前,那是左文德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他率领一卫人马,跟着王克敌北上草原。虽然危险了一些,但收获颇丰。也没怎么出力,在回来之后,就官升一级,成为了这银州府军的最高军官,镇将。
地方将领,这其中的福利,岂是边军将领能比的?
别的不说,光这个生存环境吧。
左文德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此之后,就要平步青云,一路直上了。
可惜的是,想象的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来到银州府的左文德,不出三天,就后悔了。
按道理来说,左文德是银州府军的最高军官,两个折冲都尉都应该主动向他靠拢,他只需稳坐‘钓鱼台’即可。
但现实情况是,‘钓鱼台’没得坐,‘空台’却有不少。
两个折冲都尉,背景深厚,根本不摆他。而且,还亲的和亲兄弟一样,同时还一致对外。
左文德这个‘光杆司令’,对此只能干瞪眼。
在其努力地奋斗了一个月之后,便彻底放弃了。当个‘摆设’就当个‘摆设’吧。虽然他是银州府军的最高军官,镇将。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瞎嘚瑟什么啊。
当一天镇将,领一天军饷,比什么都强!
又过了几个月,就在左文德万念俱灰之时,朝廷的册封旨意来了。
你说他激动不?
你说他,算时来运转不?
当然,除了激动之外,左文德的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二皇子殿下的。
殿下没忘了我!
那我也不能忘了殿下,这一次的差事,定给他办的漂漂亮亮的。
是而,仅在一天之后,左文德便带领着自己的百十名亲兵,拿着圣旨,朝着力猿部所在的广牧县和金鹤部等草原小部落所在的沃野县而去。
一路之上,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意气奋发。
......
三天之后,左文德和融百胜,率领着由巨天带领的三千力猿部勇士和阿古达带领的两千金鹤部等草原小部落的勇士朝着平雁关北方杀去。
五千精锐勇士,剿灭一支‘马匪’,那不是手拿把掐的。
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再次到来了!
这一次,在立一功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副中朗将前面的那个‘副’字去掉了。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听起来,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与此同时,左文德的心中,也对王克敌产生了一股轻视之意。
只因为在大军路过平雁关之时,王克敌特意叮嘱他道:“关外的那支‘马匪’,最近得了不少的黄金和装备,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自己要多多注意安全啊!”
注意个啥?
第一,自己率领的是官军,而他们,是乌合之众的‘马匪’。我岂能怕他们?
第二,虽然自己一方,装备很一般。但对方能强到哪去?他们在大顺和草原两方大势力之间,苟延残喘的活着,还能有一身精锐的装备不成?
第三,自己可是大顺王朝之中,不仅熟读兵法,而且还身经百战的将军啊!在排兵布阵这方面上,还会输给他们不成?
第四...每多想一个理由,左文德的内心就多膨胀了一番。
到最后,左文德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平时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厉害啊!
人啊,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越当了大官之后,就变得越加小心了。
半年之前,王克敌率领大军,孤军北上草原,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再看看现在,打个小小的‘马匪’,都瞻前顾后的。
当时的勇气呢?
当时的士气呢?
都丢了吗?
唉,内心不强大的人,就不能当大官。看看自己,归来之后,定然是风轻云的‘昭告家乡’。
......
又过了三天的时间,大概接近了傍晚时分。
平雁关北方,一支队伍朝着平雁关的方向,狼狈不堪地逃了过来。
王克敌因早早地接到斥候的传信,便屹立在城头之上,仔细观察着这支军队。
片刻之后,王克敌大声下令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一声令下之后,平雁关那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不多时,阿古达带领着一千多名草原勇士,涌进了平雁关。当其见到王克敌的身影之时,仿佛忘记了身上的疲惫。快速地来到王克敌的面前,对其说道:“王将军,我们...败了。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剩下的,都战死了。这股‘马匪’,太强大了。”
王克敌听后,上前扶起阿古达,对其安慰道:“你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对我们很重要。先吃点东西,休息片刻之后,想好了再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阿古达再次来到了王克敌的面前。
大概是因为吃了点东西的缘故,他脸上的颜色,好看了许多。
王克敌说道:“阿古达,不着急,你慢慢地说。”
阿古达听后,开始缓缓道来。
“左文德将军和融百胜将军,带领我们一路北上,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到达了这股‘马匪’的老巢,白苍山。由于天色渐晚,左文德将军下令全军在距白苍山十里之处休息。并派出几人,在四周打探消息。
一夜无事。
第二日卯时,天刚亮,一股乱哄哄的‘马匪’,从白苍山中杀了出来。
左文德将军立即下令,全军列阵抵挡。
我们这面的阵型刚成,对面的‘马匪’就冲了过来。
这时候的他们,真弱啊!
几回合之后,便被我们斩杀了大半,剩下的,朝着山内快速逃去。
左文德将军大喜,说道:‘区区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随我杀!’便带着我们,杀进山中。
进了山之后,我们才知道,这白苍山中,有一段小路,仅容三人并骑而过。
融百胜将军见后,对着左文德将军劝道:‘左将军,此路窄小,适合伏击。我们先退出,然后在另做打算吧。’
左文德将军听后,一脸不屑之色,回道:‘区区山贼,有什么可害怕的?就算有埋伏,何人能在小路前方挡住我?只要我冲出来,所有的埋伏,算个屁啊。不要害怕,跟我冲!’
话罢,左文德将军便带着力猿部的三千勇士,追进了小路。
就在左文德将军率人快赶出小路之时,一个身高接近三米,浑身长毛,胳膊粗的像平常的成年人的大腿一样的汉子带领一队‘马匪’,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挡住了去路。”
王克敌插话道:“‘人熊’,阿斯巴达?”
阿古达听后,说道:“王将军说的对,不是别人,就是他。”
“只见他用右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然后快速地冲了过来。左文德将军好像并不认识他,直接迎了上去。仅一个回合,便被他打碎了脑袋。”
“左文德的武艺,以巧为主。这种纯粹凭借力量的战斗方式,正好克制他。”王克敌再次插话道。
“就在此时,我们的后方,也出现了一队‘马匪’,为首之人,带着面具,手拿一柄马槊。他的槊法,千变万化,我们之中,无一人是他的三合之敌。就这样,我们的队伍,被这两队‘马匪’,前后击穿了。”
听到这里,王克敌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来。“贝成化,是你吗?”
“很短的时间之内,左文德将军战死了,融百胜将军战死了,巨天万夫长也战死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率领这些人马,撤回来报信。
我不是不勇敢,只是不想再死更多的人了。
没人能压制住这两个家伙之时,我们在那,只是等死而已。”
对于阿古达的话,王克敌无法作出评价。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好像,又没什么道理。
不过,这种事情,自有朝廷去判断是非,自己也不用在这瞎操心了。
于是乎,王克敌将阿古达说的话记录下来,然后又随便询问了几个出战之人,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之后,将此军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朝廷。
“阿斯巴达、贝成化,这两个家伙,怎么会混到一起呢?”
“能将他俩混到一起的人,不多吧?!”
王克敌看着北方,喃喃自语道。
......
十天之后的夜晚,京都收到了王克敌的‘紧急军报’。
“怎么可能?草原上的一支‘马匪’队伍,竟然能打败五千精锐勇士?好厉害的‘马匪’啊!”京都城中的各个府邸之中,皆响起了这样的疑问之声。
今夜,注定不能平静。
果不其然,沉寂下去的京都城,瞬间热闹了几分。无数下人,在城中奔波来往。
第二日清晨,天微微亮,众臣便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今天的朝会,一个不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