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令人说不敢，懿贵妃冷哼一声，紧接着，又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连你都学着，在本宫跟前说谎了。”

　　“娘娘明鉴，奴婢没有。”

　　“没有？”懿贵妃柳眉微挑，“那就把你心中所想，开诚布公的与本宫说说。”

　　尽管已经在懿贵妃身边侍候十数年，但身为奴婢，苏令人对懿贵妃一直心怀畏惧。

　　尤其，是这一两年间。

　　主仆之间，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开诚布公，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推心置腹。

　　作为在宫中沉浮多年的老人，苏令人深悉这一点。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可能在懿贵妃面前，剖白自己的心。

　　她要做的，或者她所能做的，就是叫懿贵妃认为，她已经掏心挖肺，毫无保留了。

　　“娘娘与淑贵妃多年情分，若非为了帮咱们三殿下，您也是断然不会利用她去对付皇后的。”

　　听了这话，懿贵妃的眉头才稍见舒展，又示意苏令人继续说下去。

　　“尽管十三皇子，非皇后毒害，但确实是因皇后欺瞒不报，才未能见皇上最后一面。娘娘不过是告诉淑贵妃，皇后曾着人在十三皇子的膳食中，动了些手脚，又未曾真的诬赖，是皇后毒害了十三皇子。是淑贵妃她自己疑心生暗鬼，才害了自己。到不能怪娘娘。”

　　虽然苏令人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向着懿贵妃说的，但懿贵妃听来，却并不觉得顺耳。

　　显然，苏令人很清楚淑贵妃之死的来龙去脉。

　　如今逝者已矣，懿贵妃与苏令人两人，本不必再为此多说什么。

　　但这会儿，懿贵妃就是想找人陪她说说话，以平息她心中的焦躁不安。

　　方才，苏令人口口声声说，淑贵妃之死，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懿贵妃心里却很清楚，若不是她从中挑唆，故意扭曲十三皇子的死因，嫁祸到皇后身上。淑贵妃也不会听了她的话，兵行险招，自己在自己的汤药中下毒。

　　为子复仇，相信任何一个母亲都会疯狂，并不惜一切代价吧。

　　其实，淑贵妃本可以不用死的。

　　是淑贵妃她自作聪明，非要捏造证据，证明皇后真的曾戕害过十三皇子。

　　先不说，这事儿本就子虚乌有，就算确有其事，想要去证实两年以前的事，也是相当困难的。

　　而淑贵妃刻意伪造的，用来指正皇后的所谓罪证，毫不夸张的说，漏洞百出。一旦淑贵妃将这些“罪证”呈到皇上跟前。不但淑贵妃要倒霉，恐怕也要牵连到她。

　　因此，淑贵妃必须要死。

　　于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由懿贵妃属意，淑贵妃所服汤药中的毒物，比从前多了整整一倍。

　　懿贵妃坚定的认为，尽管她对淑贵妃有些狠心。但她的所作所为，的确叫淑贵妃死得其所了。

　　所以，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淑贵妃。

　　“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淑贵妃她咎由自取。本宫帮她提前去地下，与她的十三皇子团聚，说到底，淑贵妃也该感激本宫才是。”懿贵妃这话，明显有自我安慰的意思在里头，“如此，你还觉得是本宫错了。”

　　身为奴婢，岂有资格来评判主子的对错。

　　苏令人又与懿贵妃躬身一礼，“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殿下。”

　　一说到三皇子，懿贵妃眼中就难以抑制，泛起深深的痛楚。

　　她的三皇子，离储君之位，本就一步之遥，却被皇后那毒妇，生生给断送了。

　　“你还记得吧。”懿贵妃望着苏令人说，“那日，就在这儿，皇上亲口对本宫说，他有心立本宫的三皇子为太子。若非皇后设计陷害，本宫的三皇子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岂会人前人后，被人那般诋毁嘲笑。那毒妇毁了本宫的儿子，本宫就算是死，也要叫他娘俩，生不如死。”

　　得了这话，苏令人心中亦是凄凄。

　　她也是打小看着三皇子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她心里，早就将三皇子，当成是自家的孩子看待，岂有不疼惜的道理。

　　皇后谋害三皇子，固然可恶，但淑贵妃早年丧子，凄凄惨惨，更是可怜。

　　懿贵妃报复皇后的手段有千千万，何必非要利用淑贵妃这个可怜人，又害的她赔上性命呢。

　　尽管是对自己有恩的主子，但说句良心话，苏令人认为，在这件事上，懿贵妃的作为作为，的确狠毒。

　　但凡是有一丝恻隐之心的人，也不该再对淑贵妃下毒手。

　　眼下，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晚了。但至少心里该有所愧疚吧，但懿贵妃似乎半分内疚之心都没有。

　　这个皇宫，这些人，都怎么了？

　　是啊，这是皇宫呀，不就该活的水深火热，斗的你死我活吗？

　　如若今日，淑贵妃不死，那么来日，陷害皇后的计划一旦暴露，那死的或许就是懿贵妃了。

　　如此，也就怨不得懿贵妃会狠下杀手。

　　宫里待久了，是非观念早就模糊了。

　　无所谓谁算计谁，谁又害了谁，先下手为强。

　　成王败寇。无需去同情去可怜。

　　想通了，心里也就不纠结了。

　　“皇后宫里，还没消息？”懿贵妃问。

　　“奴婢听说，皇上已经亲自往中宫去了。”

　　“你说，皇上会下旨杀了皇后吗？”

　　话毕，没等苏令人应声，懿贵妃就兀自笑了，“不，皇后不能死，她得好好活着，亲眼看着弘王，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殿外，宫女朗声通传，“娘娘，皇上身边的徐公公来了。”

　　一听是徐德贵，懿贵妃忙回去软榻上坐下，迅速整理了心情，“请进来吧。”

　　徐德贵行色匆匆，进屋与懿贵妃行礼之后，也未啰嗦，直言道，“贵妃娘娘，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徐公公请讲。”

　　“传皇上口谕，中宫皇后凤体违和，需静心休养。在皇后养病期间，由懿贵妃暂掌凤印，理六宫事。”

　　只是软禁？

　　也好。

　　懿贵妃暗忖，比起软禁，由她暂掌凤印，理六宫事。才叫皇后心里，最不痛快。

　　被人诬陷，含冤莫白，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皇后也该饱尝了。

　　“还有。”徐公公又接着说，“不知娘娘您有没有听说，淑贵妃娘娘，才殁了。”

　　“公公来之前，本宫才听说。”懿贵妃说着，面露悲戚之色，“本宫原还不肯相信，可听公公这一说，才不得不信。可怜淑贵妃她年纪轻轻，怎么就……”

　　“世事无常，娘娘节哀。”徐德贵忙劝了一句。

　　懿贵妃低头掩面，却无论如何挤不出一滴泪来，“我与淑贵妃多年姐妹情分，素日又最是要好，她眼下去了，我这心里……”

　　“娘娘。”苏令人闻言，也赶忙上前，安抚了几句。

　　徐德贵跟着叹了两声，却不敢忘了身上还有正事，“娘娘，皇上的意思，淑贵妃身后，可按皇贵妃之礼下葬。方才，皇上也已经着人拟旨，追封淑贵妃为淑嘉贵妃了。眼下，贵妃娘娘您暂掌凤印，后宫之中，皆以娘娘您马首是瞻。皇上交代，就有劳娘娘您，将淑嘉贵妃的丧礼，办的隆重体面些。”

　　“公公只管叫皇上放心，本宫一定会将淑嘉贵妃的丧礼，办的隆重且体面。还有，公公也代本宫向皇上捎个话，叫皇上节哀，保重龙体。”

　　“奴才明白。”

　　在传完皇上的口谕之后，徐德贵片刻也没多留，便匆匆告退了。

　　而懿贵妃也迅速敛起了愁容，冷笑一声，“人都死了，还要这些哀荣有什么用？纵使皇上追封淑贵妃为皇后，她地下可知道。倒是便宜了淳王，又能在皇上跟前现眼了。”

　　一听懿贵妃提到了七皇子，苏令人不得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娘娘知道，在一众皇子中，七殿下是最本分最谦逊的一位。且素来与咱们三殿下和九殿下要好。娘娘您想，咱们九殿下住在宜元宫时，不就多亏了七殿下用心照拂。还有三殿下受屈这阵子，也就七殿下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多番帮扶。七殿下，是个好人。”

　　经苏令人这么一说，懿贵妃的口气也渐渐软了下来，“老七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怪只怪他那个王妃沈氏太过出挑。你信吗？若皇后不死，老七迟早会因为他那个王妃吃大亏。”

　　苏令人无言。的确，就为着淳王妃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皇后与淳王妃就注定是一辈子的敌人了。

　　皇后不死，淳王妃迟早要死。

　　这是从上一辈就结下的孽缘。是只能用死亡来抵消的血债。

　　“罢了，不说这些。方才，徐德贵的话你也听见了，赶紧下去张罗起来吧。免得事后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本宫对淑嘉贵妃的丧礼不尽心。”

　　苏令人得了吩咐，哪敢耽误，赶紧下去张罗了。

　　……

　　贵妃薨逝，三品以上命妇，须得入宫请安哭临。

　　沈桐茳作为淑贵妃唯一的儿媳，自当灵前尽孝。

　　在懿贵妃的指点之下，淑贵妃的葬礼，办的很隆重，也很体面。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可就在淑贵妃离世的第二天，姜姑姑就在毓秀宫一处偏殿中，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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