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散尽,大家都累了,在给沈桐茳拜过早年之后,都各自回去歇着了。
辛夷说她还要守岁,想为姑姑和桑榆他们祈福,沈桐茳酒劲儿上来,虽也困乏,却怕辛夷一个人冷清,自请陪她。
一壶热茶,半碟瓜子和几颗蜜饯,沈桐茳与辛夷秉烛夜谈。
辛夷说,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实在不明白,当初姑姑既有法子求七殿下将沈桐茳送出去,怎么就不能给安排个好去处。非要守着个旧书楼的差事,当真埋没了。
闻此,沈桐茳也酒醒了大半,缓缓喝了口茶,“我觉得挺好。”神情从容而淡定。
辛夷不解,依旧满眼疑惑的望着她,“桐茳,你就不羡慕苏姑娘吗?”
沈桐茳浅笑,哪会不羡慕。身在雍华宫,吃的好穿的暖,又有体面,宫人谁不羡慕。
可在宫里,得到越多,就意味着失去的越多。
身为娘娘的近身,成日要揣摩主子的心意不够,还要费心去猜其他宫人的心思,否则一个不稳,被人揪住了错处,贬黜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沈桐茳在羡慕的同时,也着实心疼苏朝雨。遂敛起笑容,幽幽的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我除了牵挂还是牵挂。”
辛夷闻此,仿佛也深有感触,“宫里当差,是这样的。”
沈桐茳苦笑,“所以宫里的差事没有好与不好,无论身在何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大家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凑合着熬日子罢了。”
话说到这里,气氛稍显沉重,沈桐茳无意在除夕夜说些丧气话,便捡了一粒话梅塞到嘴里,扯开话题。
与辛夷说话说晚了,沈桐茳听到外头已经打响三更,若这会儿去睡,八成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可大年初一,一定不能晚起,否则一整年都要懒怠了。左右已经熬过困劲儿,身上也没了睡意,索性坐等天亮。
新年伊始,为讨个吉利,沈桐茳特意挑了件鲜亮颜色的衣裳穿。头也绾的别致。对着镜子一瞅,不施粉黛,也俏丽可人。
到了小厅,热腾腾的饺子刚上桌,泓渟他们依次给沈桐茳拜了年,瞧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沈桐茳忙将预先备好的压祟钱分赏下去。
得了赏钱,众人自然高兴,围着桌子才坐下,就听外头来人了。
这么早就来串门子拜年,八成是小节,可出门一瞧,竟是上回帮苏朝雨跑腿的小太监。
眼看是年初一,小太监穿的也比寻常喜庆,见了沈桐茳,没有丝毫怠慢,一口气说了好些吉祥话,才将满满一包糖块送上,说是苏良侍知道姑娘不肯收银钱一类,便送些糖果来,给姑娘添添喜气。
知我者,朝雨也。难为她忙里偷闲,还惦记着。
沈桐茳接过东西,也封了赏钱给跑腿的小太监,就吩咐小何送他出去了。
苏朝雨送来的糖块都是用红纸包的,瞧着就喜庆。沈桐茳特意留下几块,打算给小节,余下的就叫辛夷分给大家了。
宫里当差,很少能吃上口甜食,更别说大口吃糖,众人分得糖块,自是欢喜,这个年过的也格外舒心。
从年前头一个月,到年后一个月,都是尚宫局最忙碌的时候。算算日子,冯掌籍也快有两个月没来流芳斋视察了,经小何打听得知,冯掌籍似乎是被沈司赞,调到司赞司帮忙了。
沈桐茳还记得上回尚仪局开大会,冯掌籍曾当众顶撞沈司赞,并怀疑沈司赞兼任司籍一职的能力。沈司赞即便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不记仇。可见在沈司赞手底下当差,冯掌籍的日子,并不好过。
年后还有一桩大事,大年初九,是李姑姑的生辰。
李姑姑过寿,无论如何都要尽点心意,沈桐茳思来想去,斗胆去求了冯掌籍,希望告假一天,能去宫人斜会友。自然,这事是背着辛夷去的,否则那丫头一定千百个“不妥”等着她。
再见冯掌籍,沈桐茳险些不敢认了,短短两个月,冯掌籍仿佛老了十岁,鬓边明显添了不少白发,眼角眉梢满是疲惫。
对于沈桐茳的请求,冯掌籍并未深究,便应允了。大抵是因沈桐茳当差向来稳当的缘故。
当沈桐茳把这好消息告知辛夷,辛夷高兴的合不拢嘴,毕竟有数月不见李姑姑,心里怎能不惦记。
初九当天,沈桐茳一早起来蒸好了寿包,趁着热乎,与辛夷结伴往宫人斜走,那份心情,就像远嫁的小媳妇要回娘家似的。
早听小节说沈桐茳和辛夷今儿要回来,李姑姑也特地捯饬了一番,一身靛青色的衣裳,很是干净利落,头发也叫桑榆特意梳过,不似从前光溜溜的绾在脑后,细细瞧来,真是年轻了不少。
一见面,李姑姑就亲热的将两人牵进屋里坐,才坐定,就打量着说,辛夷似乎胖了,桐茳却瘦了好些。
辛夷有些不好意思,怪自己没为桐茳分忧。
沈桐茳笑了笑,“掌管一处,操心的事多,轻减些也是常情。”
这话说来无心,却无意说进了李姑姑的心坎里,李姑姑点头,“可不,这人生在世,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舒服那是留给死人的。”
李姑姑这句,话糙理却不糙,沈桐茳听后,也受教了。
进屋没瞧见桑榆,沈桐茳正预备问问,就见桑榆捧着几碟点心进了屋。
小节嘴馋,没等碟子放下,就抓了把瓜子嗑,桑榆一眼瞪过去,吓的小节险些连瓜子皮都吞了,又引得众人一阵笑。
沈桐茳就奇怪,桑榆明明生的这样美貌,为何生起气来就这么吓人。追根究底,还是气场的缘故。
“小厨房不是还收着一包五香花生吗,桑榆姐姐怎么也不拿来。”小节问。
桑榆闻此,又偏头瞪了小节一眼,“桐茳能吃花生吗?”
小节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赶紧与沈桐茳赔不是。
沈桐茳哪会为这点小事与小节生气,笑笑就过去了,倒是感念桑榆心细,还替她记得这些。
放下东西之后,桑榆稍稍站了一会儿,说厨房还有营生,就转身出去了。
沈桐茳惦记着厨房的活,也想去帮桑榆的忙,又怕李姑姑不许,假意说要出去转转,实则直接绕道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除了桑榆,只有一个烧火的宫女打下手。小丫头似乎是这几个月才来的,并不认识沈桐茳,却见她穿着体面,也是客气有礼。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必来这烟熏火燎的地儿。”桑榆正埋头磨刀,刀光霍霍,眼光也犀利,活像个要上刑场的侩子手。
如此男儿气,与她天生丽质的美貌,真的很不相称。
沈桐茳径自系上围裙,站去锅灶前,“我又不是客,桑榆姐姐忘了,从前这小厨房可是我的天下。”
桑榆没言语,依旧忙着磨刀,既不说话,便是答应她留下帮忙。
“姐姐送我的头巾,我每日都有戴,合用的很。”
桑榆闻此,这才停下动作,“你是闺秀出身,又是女史,不要总出入厨房,若把手累粗了,再想养好,就难了。”
沈桐茳浅笑,边悠闲的摘菜边应道,“不论女史还是女官,在宫里都是奴才,既是奴才,哪有享清福的道理。手粗不粗眼下顾不上,若真有熬出宫的那一日,再说吧。”
沈桐茳这话虽有抱怨之意,可口气轻快,说的也漫不经心,听来更像调侃。
桑榆只管听着,也没应声。
摘完菜后,沈桐茳打量着桌上的食材,问:“桑榆姐姐,咱们今儿都烧什么菜?”
“姑姑说随咱们的意思。”
“有鸡有肉还有鱼,真好。”沈桐茳脸上笑呵呵,心里却在严肃的思考着,鸡是红烧还是白切,鱼是糖醋还是清蒸。
“跟辛夷一样,馋猫似的。”桑榆鲜少打趣谁,猛然听来,叫人倍感亲近。
沈桐茳挑出一块五花肉,笑了笑说,“这快肉红烧了,一准儿好吃。”
桑榆没有异议,由得沈桐茳改刀下锅。
虽然佐料有限,可肉就是肉,无论怎么烹饪,肉香总是诱人。
沈桐茳埋头往灶台里添了把柴火,正寻思着帮桑榆剁鸡,回身却见小陶进了屋。
“姑娘也来了。”有日子没见了,再见沈桐茳,小陶打心底里高兴。
沈桐茳正想应一句,却闻桑榆剁鸡剁的“砰砰”响,小陶也不敢怠慢,忙给桑榆问了声好,那口气着实恭顺,不知是怕桑榆,还是怕桑榆手里的菜刀。
桑榆埋头忙碌,压根没空理会,“唔”了一声,连头也没抬。
小陶见此,像是松了口气,与沈桐茳挤了挤眼,便转身走到门口。
沈桐茳见灶膛里火烧的正旺,离开一会儿也没事,便随小陶出去了。
才站下,小陶就说,“我就知道姑娘今儿一准会来。”
“所以呢?”沈桐茳也不客气,接着话茬打趣说,“难不成还是专程来瞧我的。”
小陶笑了笑,“奴才是代我们殿下,给姑姑送寿礼的。”
一听说七皇子,沈桐茳心中莫名的柔软起来,“殿下细心,还挂着姑姑的生辰。”
“可不。”小陶略显得意,好像沈桐茳在夸他似的。<更新更快就在纯净小说网book.298.n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