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向来为人谨慎,既有这番举动,必定是经过反复掂量,确保万全,才会如此。
沈桐茳了解七皇子,却有一点没猜准。
七皇子眼下,之所以敢大大方方的宠着她,别的理由还是其次,最确切的因由是,七皇子已见过淑妃,也大抵明白了淑妃对他这个养子,以及对桐茳存在的态度。
十足的算计。
若说从前,七皇子还会为与淑妃之间,残存的一丝母子情分,而牵绊而困扰,那么眼下,大可不必了。
其实,当情谊与利益相牵扯时,人最累。
作为当事者,总要在人情和自身利益之间,反复纠结,畏首畏尾。
若情压过了利,自然愿意无条件牺牲。
可当利盖过了情,无论之后,会得到多大利益,总会心怀愧疚。
然而眼下,他与淑妃之间,就只剩相互利用了。
母子情分?那是什么?
早就随着十三皇子的降生,而烟消云散了。
其实,七皇子心里并不记恨淑妃,因他从未觉得,他作为一个养子,可以跟淑妃的亲生儿子,相提并论。
尽管淑妃眼中早已无他,但曾有那么几年,淑妃是疼他疼进了骨子里的。
七皇子心中自有感恩。
正因不是完全无情,眼下,才不愿总去见淑妃。
去见她那张褪去温良,满是算计的脸孔。
沈桐茳当然不知道,淑妃想要把她表侄女,嫁给七皇子的事。所以有些事,沈桐茳并拿不准,但七皇子心里却笃定。
正因淑妃有那样的打算,所以在事成之前,淑妃绝对不可能得罪他,更不敢贸然伤害他身边的人。
在七皇子看来,今早请安时,淑妃既然明白与他提了桐茳这个人,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如此,便是默认了他与桐茳之间的关系。
无论真心与否,这也算是一种认可。
所以眼下,他才敢正大光明的来见桐茳。
这决定,并非只为遂了自己的心意,的确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但淑妃算盘打的响,却不够精,若淑妃真以为他来日会纳娶她表侄女为妃,恐怕就要失望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无论来日撕破脸还是怎样,眼下保持平和的状态,还是必要的。
只当是为了桐茳好。
七皇子温柔的望着沈桐茳,将盘中剔好骨头的一块鸡腿肉,夹进沈桐茳碗里。
沈桐茳冲他笑了笑,偏头问九皇子,“您真不吃点?”
九皇子瞅着一桌子菜,犹豫了会儿,才说,“稍微吃点也好。”
沈桐茳闻此,忙吩咐燕绥再添碗饭来。
打量着九爷兴致不错,应该没在全贵妃处挨骂,沈桐茳也就放心了。
九皇子说是就吃一点,但一碗冒尖的米饭端上来,一会儿工夫就见了底儿,沈桐茳不禁咋舌,“您不是在三爷那边吃过了吗?”
“三哥那边乱糟糟的。”九皇子赶着咽下嘴里的饭,才接着说,“所以我就没吃好。”
九爷这话说的太含糊,沈桐茳只怕什么乱糟糟的事,再牵涉上苏朝雨,赶忙问,“什么事儿啊,还能惊的您吃不下饭。”
“三哥宫里忙着砍梅树呢。”
砍梅树?
眼下,正赶上今年冬的头一场大雪,梅花含苞待放,正是应景,好好的,干嘛要砍了。
“为什么?”沈桐茳问。
得此一问,九皇子一时也说不上来,便放下饭碗,若有所思的回忆起来,但越是寻思,眉头就皱的越紧,“我晌午去给母妃请安时,三哥就已经回了,午后我打母妃处回来,特意到懿祥宫去给三哥赔罪,那边就已经开始砍梅树了。我倒没留心是为什么。左右是不喜欢梅花了。”
沈桐茳方才那句为什么,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关心三皇子的心意。暗自思量着,这事若不关系到朝雨,随的三爷砍树还是拆屋。
“那可是多年生的梅树,就这么砍断,也挺可惜。”九皇子感慨到,“你说三哥若不喜欢梅花,大可以把它们移栽到别处,何苦断了那些梅树的生路。”
难得听小九爷说这么感性的话,沈桐茳才想夸他两句,没想到九皇子话锋一转,又说,“母妃从前总说我任性妄为,其实三哥更是。”
这又不是好处,有什么好攀比的。
沈桐茳无奈,学着七爷的口气,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便又继续埋头扒饭了。
三皇子砍梅树这事,沈桐茳也就听九皇子一说,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还是几日之后,偶然听小陶提了一嘴。说是三爷张罗着砍树那天,曾往他们知语轩来过,但来去都很匆匆。
三爷砍树的那天?
不就是一行刚从围场回来的第二天。
三爷仿佛并未来过。
难道是来了,而他们没注意?
可一个大活人,又是堂堂三皇子驾到,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沈桐茳寻思着,便将那天当值的太监找来问话,那太监照实回话,说是三殿下当日的确来过,听说七殿下和姑娘在梅园赏梅,便没叫通报,自己找了过去。片刻,却有匆匆出来了。
这就怪了,人确实是来过,也曾近在咫尺,为什么却没打招呼就走了。
沈桐茳寻思着,蓦地脸上一热,三爷该不是见她与七爷嬉闹,为避嫌所以才走的。
避嫌是不错,可回去就砍树,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早就是被三爷放弃过性命的女子,既如此,她往后为谁哭为谁笑,他又何必在乎。
三爷这个人啊,看着冷静,那也只是表象,他的心里,仍住着一个固执的孩子。
……
沈桐茳一病数日,不见起色,成日窝在小院里,也不出门。
七爷不太跟沈桐茳说外头的事,只怕她病中多思,不宜于修养。
可七爷不说,自然有人与她说,譬如小陶。
小陶最常与她嘀咕的就是,后宫云云,大皇子云云,总之外头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相较于后宫的事,沈桐茳更关心大皇子的处境。
不过这种关心,仅限于幸灾乐祸。
小陶说,自打围场回来之后,皇上仍生着大皇子的气,虽然除了软禁之外,并未有另外的惩处,但皇上却没给大皇子的闭门思过,加上个期限。
一个月,两个月,难不成是一辈子。
无论内闱还是外朝,都众说纷纭。
都说见面三分情,眼下大皇子压根见不到皇上,若日子久了,怕是连半分情都没了,究竟要如何反盘。
但大皇子不成,不是还有他母亲,皇后娘娘为之筹谋吗。
可听小陶说,皇上自打回宫之后,就再没踏入皇后的未央宫。
皇后凤仪天下,也该是这天底下最自尊自爱的女人,但为了亲儿子和自己娘家打算,也不得不在皇上跟前低头。
听说这几日,皇后晨昏必去皇上议政的勤政殿请安。
但皇上那头,似乎也铁了心要冷到底,竟一回都不肯见。
一时间,皇后无疑成了宫中诸人的笑柄。
沈桐茳想想,也挺可怜皇后的,皇后何故,只因生了大皇子这不争气的儿子。
大皇子连累皇后不止,听说连大皇子妃的母家也未能幸免。
听说大皇子妃之父,正二品督察院右督御史何仲元,连着三日被皇上当朝斥责,昨日更是罚在清华门前跪了一个时辰。
大冷的天,别说石板地上跪一个时辰,就算是廊上站一个时辰,也要命。
但无论斥责还是罚跪,伤心伤身事小,伤了体面事大。
听说御史大人今日早朝,就抱病在家,也不知这一“抱病”,究竟何时才能痊愈。
沈桐茳想,皇上之所以会如此,倒不是针对大皇子妃一家,更像是在杀鸡儆猴,震慑皇后祁氏一族。
皇后一族是世家,虽然到这一代,头顶的都是虚衔,却与朝中多位重臣关系密切。
大皇子遭软禁,朝中必定会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大皇子说情。
皇上贵为天子,若轻易被朝臣左右,身为君王的威严何在。
所以,皇上就有意先拿何氏开刀,给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提个醒。
让众人学会审时度势,看看,朕连自个的亲家都照样罚,你们这些个臣子,可要谨言慎行。
“大皇子再不是东西,可到底是嫡长子,皇上眼下这般惩戒大皇子,只怕朝纲会不稳。”小陶也是挺忧国忧民的。
沈桐茳闻此,却不以为然,“何为朝纲不稳?皇上正值盛年,膝下儿女众多,才德出众的儿子也不少。所谓朝纲不稳,还不是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劝谏皇上的一种说辞,都快成了朝臣们的口头禅了。”
小陶一听,也是这个理,笑过之后,又不禁叹了句,“看来,咱们皇上,是下定决心要跟大皇子断情了。这到底是长子,又是嫡出……”
沈桐茳知道,古人对嫡长子,总是格外的看重,皇上虽然罚大皇子软禁,但身为父亲,心亦不可能不痛。
“咱们皇上,还是眷顾大皇子的。”
小陶不解,如今,大皇子人已遭软禁,皇上还不肯见皇后,就连大皇子妃一家都被连累,这怎么也看不出,皇上对大皇子还有眷顾之心啊。
“若皇上不为大皇子考虑,昨儿清华门前罚跪的,就不是何大人,而是大皇子的亲舅舅了。”
小陶一听,说得还真不错,若昨儿真是国舅爷在外头罚跪,那不单是大皇子没脸,皇后娘娘就更没脸了。
“或许,皇上如此,未必就全为了大皇子。”沈桐茳思量着,“就为着围场刺客的事,咱们与南昭国迟早有一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自己确实不能乱了。否则,朝堂上一旦掀起,对储位人选的揣测,只怕前方会军心不稳啊。”
138看书网/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凤仪中宫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