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茳左右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七皇子黑澈的眼底，满是笑意，“很好。”

　　“很好是有多好。”

　　“没有再好的。”

　　沈桐茳闻此，也跟着笑了。

　　咱们七爷这个人，连说起肉麻的话来，也都是一般正经的样子。但同样腻歪的话，长的清爽的人说出来，就是叫人觉着舒服。

　　“左右你也不是头一回见淑妃，不必太紧张。”七皇子安抚说。

　　沈桐茳点头。

　　正如七爷所言，若要追溯起来，她的确不是头一回见淑妃。

　　不过那次会面，是在她魂穿之前。

　　所以，实际上，那次见到淑妃的并不是她本尊，而是从前的那个沈桐茳。

　　虽然沈桐茳没有真正见过淑妃，却曾梦见过当日初见时的情形。

　　那次初遇，是在长街上。

　　选秀落选的沈桐茳，在出宫的路上，好心拾起了落在长街上的一块鹅卵石，避免乘撵经过的淑妃磕倒。

　　当日七皇子也在，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称赞沈桐茳说善良稳重，是个人才，应该留在宫里当差。

　　留下个宫人，淑妃还是能做主的，当即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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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桐茳记得，梦中，淑妃是个很和气的美人。

　　但宫中摸爬滚打多年，都是戴着面具过活，哪有真正好脾性的人。

　　若真是善良无害，眼下，七爷又怎么会与淑妃生分至此。

　　之后，沈桐茳又断断续续的梦到过，之后发生的事。

　　当日，淑妃在应允留下她后，又将她接去毓秀宫里赏了点心。

　　周遭是个什么环境，她亦梦不太清，但是皇宫嘛，总是富丽堂皇的。

　　随后，淑妃吃了一口点心，就忽然剧烈的干呕起来，便请了太医来诊脉。

　　一经看诊，竟是淑妃多年求而不得的喜脉。

　　淑妃一朝有孕，自然喜不自胜，哪有心思再顾她这萍水相逢的小丫头。当时，跟她一道过去的嬷嬷也有眼力界，便领着她悄悄退下了。

　　而一同离开的，还有七皇子。

　　沈桐茳仍记得，毓秀宫外，七爷单薄的背影。

　　梦中，那个少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朱漆大门前。

　　驻足徘徊。

　　也许，就是从那天起，她与七爷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也在冥冥之中，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之后，沈桐茳常常会想起，当日，在流芳斋的小书楼里，七爷对她包含歉意的眼光。

　　他说，若不是他一时兴起，她就不会困在宫中，饱尝幽闭孤独的痛苦。

　　但沈桐茳想，其实，当年的事，错不在七爷。

　　如果当时，七爷没有留住那个沈桐茳，就没有眼下她这个沈桐茳。

　　一切都是命运。

　　沈桐茳相信，存在即合理，没有那么多如果和也许。

　　眼下，她只要做好两件事就可以，活下去和守护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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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来，沈桐茳多半时候都在走神，压根无暇欣赏周遭的景色。

　　其实不看也罢，在宫内，再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是被高高的宫墙所笼罩。若不看宫前的匾额，只觉得处处都一样。

　　所以方向感稍差的宫人，入宫的头几个月，甚至几年，都特别容易迷路。

　　沈桐茳就是。

　　终于，七爷的脚步，在一座宫室前停下。

　　沈桐茳才回过神，四下张望一番。

　　虽说皇宫处处都透着贵气，宫殿瞧上去也都差不多，但淑妃宫前，与上回七爷带她去过的成妃宫前，明显有差别。

　　成妃的缀霞宫，因为多年无人居住，老远看去，就透着森森寒意，连带着门前的整条长街，都冷冷清清。

　　而淑妃宫前，却常见宫人往来，如此繁忙，在整个皇宫里应该都少见。

　　最要紧的是，地气很暖，只站在宫门口，就能感觉到宫内发散出的阵阵暖意。

　　沈桐茳不禁仰头，望了望门上毓秀宫的金漆匾额，险些被晃花了眼。

　　要么说，淑妃是内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的确，在宫里得宠与失宠，总是很显而易见的。

　　“走吧。”七爷轻轻握了握沈桐茳的手，领她进了毓秀宫。

　　在这种时候，能被如此宁静温暖的目光注视着，沈桐茳觉的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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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上回，淑妃轻怠七皇子，是有意试探，这会就没必要了。

　　所以，只待七皇子进殿才坐下，茶都还没上，淑妃就笑盈盈的过来了。

　　身为奴婢，沈桐茳自然不敢正视主子，便只能用余光，悄悄打量这个人。

　　的确，是梦中那个美人，温软的笑意，处处透着和气。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笑面虎，惯会背后下刀子，淑妃便是这样性情的人。

　　人是极美的，但内宫中，又有哪个是不美的。

　　都说对人的第一感觉很重要，沈桐茳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对淑妃，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今日初见，对此人已无感。

　　在与七皇子寒暄了几句之后，淑妃的眼光自然落到了沈桐茳身上，笑呵呵的与她挥手，“你来，到近处我看看。”

　　七皇子闻此，微微点头，示意沈桐茳可以上前。

　　沈桐茳拿捏着分寸，缓步往前两步，施施然行了一礼，自报家门。礼仪十分周全。

　　“真是女大十八变。”淑妃打量着沈桐茳，“数年前，本宫曾见过你，那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眼下竟出落的如此标致了。”

　　沈桐茳不言，又福身一礼，当是谢过淑妃夸奖。

　　“这样的可人儿，当年怎么就落选了，可见是选秀官有眼无珠。”

　　闻此，沈桐茳不禁心中暗讽，怎么落得选，旁人不知，你们这些主位娘娘还不清楚吗。

　　“本宫记得，曾听尚宫局的人提起过，你当年，似乎是因年纪小，所以才未留用的。”

　　沈桐茳闻此，火气更大。

　　选秀的年纪明明是划在十二到十七岁之间，既然嫌她年纪小，大可以把选秀的年龄抬高嘛。

　　这理由，压根说不通。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门第不高，打点不到宫里，所以才落选的。

　　只是好好的，淑妃总提当年选秀的事做什么。

　　或许，淑妃是为夸她，才这么说的。

　　可这些话，放到现在说，怎么听怎么叫人不舒服。

　　若如淑妃所言，她当年果真中选，眼下不是七爷的庶母，就是哪个皇亲贵胄的妻妾，还有七爷什么事啊。

　　淑妃娘娘那么讨皇上喜欢，素日必定是个很会说话的人，现下却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些，八成是想给七爷添堵。

　　沈桐茳有些担心，忙不迭的用余光打量着七皇子，见人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听着淑妃说了些明褒暗贬的话后，沈桐茳适时的将她亲手缝制的手帕奉上。

　　淑妃接过，压根没细瞅，草草打量几眼，就夸了句，“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贤惠的很。”

　　沈桐茳闻此，自然要谦逊两句。

　　淑妃仍笑着，“本宫记得，去年本宫生辰，三皇子赠给本宫那副百寿图，就是出自你手。你书念的不少啊。”

　　淑妃竟然知道这个？沈桐茳有些诧异。

　　看来淑妃有心，已经里里外外，将她调查了个遍。

　　眼下，诸人皆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宫里尤其如此。说是念书多的女子心眼也多，沈桐茳自然不好说，她念过很多书。

　　“回娘娘的话，奴婢在家时，爹爹不曾教过念书，只在奴婢幼时，督促练过几日字，说是书香门第，若不会写字，只怕有辱门楣，所以奴婢的字，才不难看。若要说念书，也是入宫后，熟读《内训》罢了。”

　　沈桐茳的回答，很得体，淑妃也挑不出毛病，“我倒忘了，你是史书修撰，沈唯清之女，你爹，从前可是个大才子呀。只可惜……”

　　淑妃有意没把话说完。

　　可惜，可惜什么？

　　沈桐茳并不了解沈唯清其人，自然有些好奇，却不敢追问。

　　或许是因，人尽皆知的大才子，混迹官场多年，只坐到了六品修书的小官，所以才叫人觉着窝囊吧。

　　沈大人，虽然不是沈桐茳真正意义上的亲爹，却是她身体旧主的生父。作为女儿，本能的想要维护自己的父亲。

　　但淑妃的话，却叫人无从辩驳。

　　官场黑暗，各个都玩弄权术的高手，学问多，不代表懂的人情世故就多，反而会因文人气节作祟，催出那些不愿与人同流合污的心思。

　　沈桐茳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沈大人，但直觉告诉她，沈唯清应该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很有气节，很值得欣赏和敬重，但既然选择投身官场，就该学着变通。

　　心中既有抱负，不就该努力的去实现吗。

　　又何苦随波逐流。

　　这种羞于改变自身缺点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最终，不也没能得到同僚的首肯和尊重，徒留一身傲骨，只能自我欣赏了。

　　想到这儿，沈桐茳心里也挺难受的。

　　七皇子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沈桐茳此刻的情绪波动，于是清了清嗓子，与淑妃说，“母妃昨儿特意着人去知语轩找人，难不成只为闲话几句？”

　　淑妃闻此，淡淡笑了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正经事。”

　　话毕，淑妃偏头与姜姑姑耳语，姜姑姑忙转身去了殿后，片刻，捧着一样东西上来了。

　　淑妃翻开托盘上的锦盒，从盒中取出一枚镯子。

　　沈桐茳对玉器懂的不多，但寻常的质料还是能分辨出的。

　　从玉色和光泽来看，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

　　难不成，是要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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