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是真的欢喜。
阿九笑着替她擦干眼泪,“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再掉眼泪了。我等下要出去招待客人,紫琉和紫璃在这儿陪着您。肚子饿了的话,桌上给您布好了各色点心小菜,让她们两个服侍你吃。”
见罗妈妈目光晶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阿九又忍不住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我添弟弟妹妹”
罗妈妈羞得满脸通红,她拎起帕子,往阿九身上一甩,“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女孩子家家的,以后不许胡说”
阿九一边笑着,一边闪躲,“知道了,以后再不这样说了,妈妈就原谅阿九一次嘛”却不想太过用力,又扭到了伤处。
罗妈妈看她嗤牙裂嘴的模样,摇了摇头,“过些日子就要及笄了,还这么顽皮。齐三公子家里,可是上有高堂,前有兄嫂的,到时候去了他们家,看你怎么办”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操心这个了,阿九无奈地摇了摇头,脑中忽然又有一个念头闪过,“妈妈,我有一个想法,您听听可行不可行?”
白老爷子虽然是长辈,但毕竟只是王府的管家,阿九虽然尊称他一声白爷爷,但他却仍然叫她小姐。白老爷子自小看着庆王长大,虽是奴仆,与庆王却有着父子之情。阿九不想委屈他。
“爹爹真心把白爷爷当长辈,也把白叔当作兄弟一般**护。如今你们既然成了亲,我就做主认了白爷爷作祖父,把白叔当作二叔看待。你看如何?”
罗妈妈心下一热,阿九的用意她如何能不懂?她既已嫁作白家妇,阿九只有给了老爷子和白延易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才能够继续执掌当家,将来她的孩子才能算得上是这府中的主子。
她好不容易擦干抹尽的眼泪,又忍不住溢了出来,“阿九,你……”
阿九把脑袋放到罗妈腿上,笑着说,“本来是想直接叫您一声娘的,不过我已经认了蓝大酋长作干爹,这样混叫,怕白叔吃醋呢”
罗妈妈抚摸着阿九的小脑袋,既心疼又怜惜,语气不禁放得更柔,“傻孩子,妈妈就算嫁了人,也仍旧是你的妈妈。就算将来生了小宝宝,你也仍是我最疼**的孩子”
阿九并不需要这样的承诺,她摇了摇头,“我早就长大了,以后妈妈生了小宝宝,我会和妈妈一起珍之**之,我这么疼他,他长大了也会疼我。这样,岂不是多了一个人疼我?妈妈,你得多生几个宝宝,我想要多几个人疼我”
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的,闪着幸福的光华。
罗妈妈看着不禁笑着点头,“嗯,多生几个宝宝疼你”
小丫头来传话了,“小姐,叶总管请您去大堂,有客到”
阿九的眉头皱了起来,罗妈婚礼,她只请了白家和夏家,剩下的也就是源祥记的几个老伙计,以及家里这些人了。不知道客从何来?
她吩咐了紫琉紫璃几句,就带着平芬平芳大步走了出去。
刚入正厅,阿九的眉头便忍不住一跳,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她笑着冲来人一福身,“才听到喜鹊吱吱叫,就有贵人来,巡抚大人有礼了”
江明穿着便服,笑着道,“袁小姐说笑了,贵府办喜事,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来得匆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袁小姐笑纳。”
说着,江明一摆手,让随从抬进来两盆五尺长的红珊瑚树。
这物件甚是难得,然而阿九却不引以为奇,与庆王留给她的宝物相比,这两盆红珊瑚树简直算是俗不可耐,根本不堪一击。
她笑着说,“让江大人破费了。”转头看了子青一眼,立刻就有手脚麻利的小厮把红珊瑚树给搬了进去。
“江大人,请入座”袁陌接到了阿九给他打的眼色,笑着上前。
江明只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眉目如画的年轻人笑着引他入座,待到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不由一惊,询问的话便脱口而出,“你是小宗?”
袁陌一脸茫然,“小宗?什么小宗?”
阿九见状不由冷笑两声,“不知道那小宗是府上的什么人,令你们父女二人三番两次地来责问我袁府的人。阿陌,告诉这位巡抚大人,你是谁”
袁陌朗声道,“在下袁陌,是袁府的二公子。不过,在下倒也真的很好奇,到底小宗是何许人也,能令江大人如此在意,不惜在我袁府之中,为了此人质问我袁府的主人?”袁陌虽然才来了二十多日,但是却进步神速,如今他说话流利,不仔细听,很难发觉他口音有异。
“这……”江明如何能开得了这口?难道要告诉在场之人,小宗是自己的**女在大街上捡来的,又因为他相貌姣好,就强逼他学那花旦之姿,是强抢而来,蓄养在家,以供他**女玩乐的?
江明能够沉默,但是他身边的随从却忍耐不住了,他们家老爷是江州巡抚,整个江州老爷最大,竟然还有人胆敢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他家老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就有随从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然敢这样和大老爷说话小宗是我们大小姐蓄养的女旦,如今正逃脱在外,若是你们窝藏逃犯,哼哼”
“住口”江明急了,如此不光彩之事,如何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去。
但显然为时已晚,袁陌满面寒霜,“哦?原来在江大人眼中,我袁陌竟然长得像一个女旦”
袁陌本就是王孙,当日受了与随从生离之苦,又被江雨鸢折磨地只欲求死,才丧失了本身的气度。这几日在袁府,大家敬他**他,又因为他的努力,受到了大家的赞赏和认同,所以自信心极速飞涨的同时,他的王孙气度也渐渐回转。
他这一怒,气势十足,不怒自威,有着上位者的霸气,直把江明击得毫无反嘴之力。
江明暗暗叫苦,怪自己多嘴,眼前的少年纵然容貌与那小宗有几分相似,那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间的凌厉,却是天差地别的。这浑身的贵族风范,那样自然,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他忙上前一步,“家奴无状,还请袁公子见谅。”
阿九冷哼一声,“见谅?江大人真当我们袁府是你随意可以拿捏任你**的吗?来人,送客”
这份寒气凛然的气势,容不得半分不从,早就有沧海给寻来的护院,把江明等人架了出去。那些护院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江明和几个随从又岂是他们的对手?没有三两下,就把他们扔出了门外,“砰”一声,袁府的大门重重地合了上去。
一名随从立刻把江明扶了起来,“老爷,您没事吧?那袁府真是胆大包天,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就得派人去封了他们”
另一名随从附和道,“对,就得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
话音未落,江明就一巴掌打了上去,“还敢说都是你们这几个蠢货,把人家得罪死了。害得老爷我也被这么狼狈地扔出来。”
那吃了巴掌的委屈地说,“咱们是官,他们是民。咱们怕他们做啥?”
另一边脸又火辣辣地挨了江明一大掌,“你知道里头住的是谁?里面是寿昌郡主的表妹天子和太后最珍**寿昌郡主,如今她不在了,就**屋及乌,把这位幽州袁姑娘封了长乐郡主,旨意早就下来了。偏偏我上回在清凉寺的时候不知道,就这么让雨鸢这傻孩子得罪了人家。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能弥补下,却被你们两个蠢货给搅黄了”
江明扶额沉吟,都是雨鸢惹出来的荒唐事,看来还是得带着雨鸢上门赔罪才行。
他虽然钟**女儿,但是若得不到郡主的谅解,说不定还得赔上自己的前途。自己谨慎小心,费尽心力才爬到了这个位置,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有所闪失。
想着,他的目光便深沉了起来,看来得请个规矩严厉的嬷嬷来教导一下雨鸢这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丫头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两个嫡子的前途,自己的前途,怕都要为她所累。
江明一直以为阿九是仗着自己长乐郡主的身份,才对自己如此无礼的。他想错了。
册封郡主的事,是在两个月前。
据说庆王托梦,要过继一个女儿到名下,以便能有个早晚祭拜的人。姬氏王族血脉单薄,子嗣不丰,在近几代的夺位之争后,几乎就只剩下了嫡支的血脉。公主自然是不能过继给庆王的,所以太后便把脑筋动到了庆王妃袁清一族身上。
太后从族谱中便查到了一名合适的人选,庆王妃的堂侄女,幽州的袁九小姐,她年龄与已经过世的寿昌郡主接近,又据护国公府的人说,那袁九小姐的容貌像极了已故的庆王妃。
太后当场拍板,天子也立刻赞同。于是没几天,袁九小姐便被册封为长乐郡主,奉庆王与庆王妃为父母,当即就把身份入了玉碟,进了宗谱。
这件事既没有诏告天下,也没有举行仪式,只不过天子在某次上朝的时候不经意地提了一提,还不容臣子反对的时候,天子便宣称下朝,再后来,此事已然成了事实,臣子们也就不再翻出来说,徒惹天子不快。
所以阿九并不知道,她刚摆脱了一个郡主身份,这么快地,天子就又在她身上安上了另一个。
寿昌郡主,并不寿昌。又岂知,长乐郡主,能否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