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过了一条街,宣绍才将胳膊从烟雨肩上放下。
适才两人靠的那般紧,口?之间萦绕的全是宣绍身上淡淡的檀香气。烟雨脸上忍不住燥热一片。
“看来昨晚跟踪,还是被他发现了。”宣绍冷声说道。
烟雨一愣,蹙起眉头,“不应该啊,咱们一直离得很远,跟的最近的时候,也在两里以外,他怎么会发现呢?”
“昨晚你可听得这宅院之中还有何人?”宣绍问道。
烟雨凝神答道:“还有几个仆妇并几个小厮,和一个看门的老人家,除了那看门之人,旁的人都已经睡了。昨夜前来之人。难道就是高坤?”
宣绍点了点头,提步回到马车上。
如此说来,昨夜之前,这处宅院私下里便已经是高坤的产业。今日他又这般大张旗鼓的在这儿。便是发现了昨夜被人跟踪,今日故意在这里等着,做一番戏给人看。
烟雨蹙眉跟着上了马车,她的耳力一向不会有错,昨晚分明没有听出被人发现的异端。怎的就会被高坤发现了呢?
宣绍先上得马车,见烟雨慢慢腾腾的跟上来。且一直紧蹙着眉头,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也不必自责,高坤武功高强,且一路行来甚为谨慎,以前我派人跟踪与他。皆被他甩掉。这次能找到这院子,已是不小的收获。”
烟雨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又过了一阵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宣绍这是在安慰她?一向冷漠不近人情的宣大公子也会安慰人?抬眼看向宣绍,却见他已阖目假寐。
烟雨低了头,心中却有着莫名的温暖。只是她却不知,高坤见了她,并认出她便是那晚假扮穆青青之人,亦是有些恼怒在心头。
宣绍一向不近女色,熟悉他的人甚至都怀疑他是否有龙阳之好。好不容易探听到,他进来似乎是对临安花魁颇有心思。高坤便想着借此机会,向皇帝进献美人,挑起宣绍与皇帝之间的嫌隙。
却不想,被这丫头坏了好事。
高坤回到皇宫,便来了穆昭仪所住的华音殿。
“高总管今日倒是闲得很。”穆青青一面伸着手,让身边宫女为她修着指甲,一面抬眼看向高坤。
虽说送给烟雨的药膏,是求了高坤弄来的,两人也算有了合作关系,但穆青青还是瞧不上高坤这种被阉割了的男人。
若不是高坤面容着实俊美得很,她才不会与他合作。
高坤冷冷一笑,“穆昭仪还有心思在这里修指甲?你那药膏可是没有派上用场。今日我出宫,正好遇上宣公子和他身边那貌美的婢女。大庭广众之下,宣公子毫不避嫌,与那婢女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好不亲热。那婢女脸上光洁,看不到一丝伤痕……啧啧啧,还真是郎才女貌……”
只听“啪——”的一声,穆青青一根刚修好的指甲被她掐断。
宫女立时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昭仪赎罪……”
穆青青阴沉着脸,挥了挥手,让那宫女退下。
华音殿内只剩下她和高坤两人。
“高总管在我面前说这些,是何意思?我是皇上的昭仪,宣公子和谁亲热,与我有什么关系?”穆青青冷着一张脸。
高坤轻笑,“明人不说暗话,穆昭仪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选在君王侧么?我听闻……宣公子身边婢女,曾经是穆昭仪的好姐妹,那晚,便是她冒充穆昭仪,送了银子自荐来伺候皇上……”
高坤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穆青青绝美的容颜渐渐扭曲,一双白净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他在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同情之色,“这种被自己的好姐妹背叛的感觉,恐怕不好受吧?只是,如今她已经成了宣公子身边的女人,你对付她,自有宣公子护着,恐怕是不好下手。”
“宣公子身边的女人”几个字,像是针一般扎进了穆青青的心里。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烟雨当成好姐妹!难怪她告诉烟雨自己喜欢宣绍的时候,烟雨还装作一脸不在意,转脸却又背叛了自己,贴上了宣绍。原来她早就谋划好了一切!自己还傻乎乎的相信她!
“高总管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高总管想要帮我一把?”穆青青尽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平静的问道。
高坤一笑,“穆昭仪如今正得盛宠,眼见着日后要贵不可及,我自然是要趁着能攀上您的时候,赶紧卖个好给您,免得日后,想要抱佛脚,都够不着。”
瞧见穆青青眼中的怀疑之色,高坤转而说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帮您,我自然是有私心在的。宣公子年纪轻轻,就颇得盛宠,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着实让人嫉妒。我自幼伺候在皇上身边,皇上对我的信任,却不及对那一个毛头小孩儿!你说可气不可气?”
高坤说完,赶紧拿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呸呸,奴才说错话了,皇上仁君,皇恩浩荡,奴才岂敢议论皇上。穆昭仪,您只当奴才放了个屁。”
高坤故意露个短处给穆青青。
果然见穆青青露出了然安心的神色。
“原来高总管是嫉妒宣公子?”穆青青把玩着景泰蓝的护甲。
高坤颔首低声道:“不敢不敢……”
“高总管不说实话,我可不敢相信你。”
“呃……这,确实有那么一点。其实穆昭仪与我,可以通力合作,您不待见宣公子身边的丫鬟,可有宣公子在那儿挡着,您也不好下手不是?唯有先对付了宣绍,那他身边的丫鬟没了依靠,还不是昭仪您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高坤低声蛊惑说。
穆青青冷着脸看着手中尖长的护甲,对付宣绍?让她和高坤一起对付宣绍?对付那个曾经救了她一命,又是那般绝代风华的男子?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做不到啊……
“穆昭仪?”高坤见她失神,唤了一声。
穆青青抬头头来,轻笑,“高总管说的对!只是我在宫中时日尚短,没有什么人脉。此时还得靠高总管帮我。”
“昭仪有事尽管吩咐。”高坤笑的像一只貌美的狐狸,狐媚的眼角向上挑着。
“我想见一见严侍郎家的公子,严燕生,不知高总管能不能安排?”
高坤狐狸眼一转,笑呵呵的点了头。
两日后,穆青青接到高坤的消息,让她在卯时两刻等在接近前朝的一处桃花林中。
卯时刚过,穆青青就独自出现在了那片桃林之中。
约莫过了两刻中,她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立即低低的抽泣起来,染了兴蕖(洋葱)的帕子在?前捂了捂,眼泪便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那脚步声越走越近,慢下来的速度表明着来人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青青?”身后传来低声呼唤。
穆青青猛的停住抽泣,缓缓转过身来,严燕生焦急憔悴的脸便呈现眼前。
“严公子……”穆青青欲言又止,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的往下落。
严燕生情难以自,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穆青青单薄的肩膀,“青青,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严公子,莫要如此说,奴家……奴家亦记挂着公子……”穆青青推开严燕生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让人瞧见,误会了公子就不好了。”
严燕生一听这话,更是心痛,立即上前一步,将穆青青揽入怀中,“我不怕人误会,就算圣上责怪,我也愿与你死在一起!”
穆青青的泪滚滚落入严燕生的衣领,灼烫了他的心。
她立时捂住严燕生的嘴,从怀中取出一个绣了并蒂莲花的香囊塞入他手中,“严公子,不要说这个字。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知你心中有我就好。”
严燕生紧紧握住那精巧的香囊,心痛不已,“你怎会忽然进得宫中?”
谁知穆青青一听这话,简直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哽咽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身边那丫鬟,我当她姐妹一般,却不想……却不想……她攀上宣公子,因嫉妒与我,便求着宣公子将我进献皇上……宣公子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怪他……只怪自己与公子缘分浅薄……”
穆青青说完,听到有啾啾鸟叫,是她与高坤约好的暗号。
当即推开严燕生,转身欲走,但又立即转过脸来,悲戚的看着严燕生道:“公子还是忘了我吧,好好的……娶妻生子,只当从未认识过我……”
说完,便流着泪,快步离开。
不多时,高坤便带着人寻了来,瞧见站在桃林中,失魂落魄的严燕生,状似焦急道:“严公子怎么在这儿,可让咱们好找!”
严燕生立即藏起手中香囊,神色有些仓惶,“哦,我,我迷路了,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来了。”纵私尤扛。
穆青青一直回到华音殿还?涕一把泪两行,“丁香你这丫头,到底染了多少兴蕖在上头?!”
且不管穆青青有多狼狈,严燕生回到家中,打开香囊,看到里面的一团青丝,直愣愣出神了好久。
回想到佳人在怀那柔软的感觉,以及佳人满脸泪痕的悲戚,更想到往后再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着实又悲又气。
当晚便在酒肆摆宴邀请宣绍。
彼时宣绍正带了烟雨在霸北西街闲逛,试图让烟雨听一听高坤费尽心机秘密进入那宅子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也好避一避家中风头。
自从那一日,有人瞧见烟雨大清早的从宣绍的卧房内走了出来,可是在宣府里炸开了锅。
林玉瑶已经在宣夫人面前哭了两三回了。
宣夫人也把烟雨招过去,问了话,不但和颜悦色,还打赏了不少的东西给她。
烟雨只觉此事无奈的很,却又无法解释。宣夫人那热切的目光之下,她甚觉压力,还是能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就多一会儿的好。
严家家丁寻来的时候,路南飞赶着车,主仆三人已经在霸北街转了几个来回了。
听闻是严燕生宴请,宣绍没多犹豫,便前去赴约。
严燕生包下了整座太白酒肆,备了一大桌的临安名菜。
酒过三巡,严燕生的脸上已经泛出些红晕之态。目光有些迷离的落在宣绍身后的烟雨身上。
“宣公子,你这婢女长得不错,你将她送与我,我回赠宣公子两房‘瘦马’可好?”严燕生说完,便留意着宣绍的脸色。
宣绍面沉如水,漆黑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平静无波的看着严燕生,“严公子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若是寻常,宣绍这么一说,旁人必不敢再开口。
严燕生却是记挂着宫里的穆昭仪,借着酒劲儿呵呵一笑,“听闻宣公子一向不近女色,想来不会是不舍得吧?”
宣绍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扔,“若我真不舍得呢?”
严燕生笑着摇了摇头,“平日里由得你,今日可由不得宣公子了……”
严燕生说完,膝下一软,已经滑坐在厚厚的地衣之上。绵软无力的看着宣绍直笑。
宣绍起身,拽了烟雨欲走,却忽觉一阵眩晕。晃了两晃,险些栽倒在地。
烟雨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宣绍目光冷厉的看向严燕生。
严燕生口?不清的说道:“我知你一向谨慎,所以我把迷药下在自己身上。”
说完,他便昏迷过去。
宣绍身姿踉跄。
路南飞立即上前扶住宣绍。
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严家家丁立时将雅间团团围住。
严燕生身边长随道:“留下这位姑娘,我们立即送宣公子离开。倘若不留,不知路大人一人之力,敌不敌得过严家百人?”
烟雨皱眉看向路南飞,见他正扶着宣绍,也斜眼看向自己。
“路大人……”
宣绍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路南飞蹙眉思量一阵,“烟雨姑娘,得罪了!”
见他撇下烟雨,严家家丁立时让出一条路来。
路南飞果然背起宣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烟雨独自被扔在严家家丁的包围之中,心中犹自奢望着,这会不会是路南飞的缓兵之计呢?他会不会安置好了宣绍,再折返回来救自己呢?
可耳中听到的却是路南飞驾着马车,飞快离去,越走越远的声音。
自己竟真的被扔下了?
烟雨面色僵硬的看向严燕生的长随。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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