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失魂落魄的回到上房,看见宣绍临走时放在桌上玉佩。
凝神看去,与回忆中高坤腰间佩戴的玉佩比较,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没有记错。
两枚玉佩一模一样!
如今宣绍已经开始调查她的身世,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宣绍弄清楚之前,查出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
她抓起桌上玉佩,揣入怀中,命人叫了苏云珠来。
苏云珠进得上房,抬眼看了看烟雨。
调整了下自己的神态动作,似乎仍旧没有放弃在模仿烟雨。
烟雨淡淡看她,“你喜欢秦川?”
苏云珠脸上一红,但立即抬起头来,“是。”
烟雨点头,“你觉得他喜欢我?”
苏云珠闻言皱眉,紧紧的盯着烟雨,过了好一阵子,才又道:“可能有那么一点吧!不过你已经嫁给宣公子了。你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是,所以我对你其实没有什么威胁,是么?”烟雨淡笑着说。
苏云珠歪了歪脑袋,似在思考她这句话,“本来……也就不算威胁,感情这种事,自然是要两厢情愿的,我喜欢师兄,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烟雨笑着点头,“所以,你我还是主仆,你在我身边一天,就会忠于我一天的。对么?”
苏云珠立即点头,“是啊,这不用怀疑!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会背叛你……”
随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过一直凝神看着她的烟雨,却没有错过这句话。
她这才放了心,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浮萍虽然聪慧机灵,也忠心耿耿,不过她相信。浮萍确是会对宣绍更为忠心的。
如今她要做的事,须得瞒着宣绍,浮萍用不得。
苏云珠虽没有浮萍办事让人省心,但她心思单纯善良,因着对秦川的喜欢,必然不会做出出卖自己的事。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烟雨起身来到桌边,“接下来几日,你需得帮我做几件事,且不能让旁人知晓。你明白么?”
苏云珠闻言,立即紧张起来,“旁人指的是谁?”
“除你我以外的所有人。”烟雨提笔。在纸上落下一行字,吹了吹墨迹。
“除你我以外的所有人?那就是,浮萍她们,连宣公子都需得瞒着?”苏云珠诧异道。
“是,连秦川也不能说。你能做到么?”烟雨吹干了墨迹,将纸折起,放入信封中,看着苏云珠道。
苏云珠思索了一阵子,郑重的点头,“既然是你交代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烟雨将信封交到苏云珠手中,看着她道:“谢谢你。”
苏云珠一怔。
“帮我把信交给宫中高坤高公公。”烟雨低声吩咐。
苏云珠点头,将信藏进怀中,提步而去。
烟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她没有猜错,希望她能通过高坤找到藏在暗处的舅舅。
傍晚时候,烟雨正在屋里练着大字。
她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喜欢练大字,可以很快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人只有冷静的时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才能更理智的思考。
越是危急紧张的时刻,越不能焦躁。
而她,练了这许久的大字,心头却仍旧有隐隐烦乱,难以压制。
苏云珠进到院子的第一时间,她就听闻到动静。
她放下手中狼毫,擦了擦手上墨迹,转身向外走来。
苏云珠挑帘而入,看了她一眼,上前低声道:“高坤说,明日午后申时一刻,楼外楼。”
烟雨点了点头,回到桌边再提笔,却全然没了练字的心情,看着自己写了满篇的大字,竟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原以为控制自己的情绪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如今才知,当心中住进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绪已经完全不能由自己来控制。
那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轻易的牵动自己的心。
……
第二日用罢午膳,烟雨便带着苏云珠出了宣府。
马车在一间首饰铺子外停了些许时候,又见着两人从铺子里出来,上了马车,马车一直在临安城里兜兜转转,时而停下车里人挑帘向外看着什么,时而又缓缓向前走。
没人注意到,马车离开首饰铺子没多久,便瞧见一个姑娘,悄悄从后门出了铺子,瞧着衣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里的丫鬟。
她头垂得很低,若是靠近了看,便能认出,那姑娘不是烟雨却还是谁?
马车里坐着换了烟雨衣裳的苏云珠,和首饰铺子里专门备下伺候贵人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问道:“这位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回铺子里去啊?”
苏云珠往窗外看了一眼,“不急,你伺候着我在临安转上一转,按时辰给你算银子,给,这些算是订金。”
那小丫鬟瞧见苏云珠拿出的金叶子,眼睛都直了,笑的合不拢嘴,双手接过金叶子,连连点头,再不催着回去。
烟雨知道,皇城司眼线遍布临安,不知宣绍有没有派人在她身边监视,但稳妥起见,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悄悄来到楼外楼时,瞧见停在门边的一辆马车动了一下。
一位身量瘦长的公子从马车上跳下,路过她时,拿折扇在她肩上轻敲了一下。她凝神细看,才看出这位“公子”,正是高坤。
高坤面容俊美,这么一打扮,倒还真像是富家公子哥。
他若不开口,谁也看不出他会是个阉人。
烟雨跟着高坤,进了楼外楼的雅间。
高坤往椅上一座,眼睛微眯,笑看向烟雨,“果真是宣绍夫人相约,这倒是奇了!我还以为是那小丫鬟诳我呢?”
烟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时间紧,不和高公公扯别的,今日相约,乃是想请高公公帮我一个忙。”
高坤挑着眼角看她,嘻嘻一笑,“我与宣绍向来不和,宣少夫人您是知道的。您请我帮忙,真是稀罕事儿!想必……宣公子不知道吧?”
“我想见一见安念之,还请高公公帮忙。”烟雨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
高坤一愣,眯起眼睛盯着她,“安念之?是谁?宣少夫人恐怕是找错人了吧?您说的人,我可不认识啊?”
烟雨知他不会轻易承认,抬手从怀中摸出那块玉佩,在高坤眼前一晃。
高坤立时一愣,垂手摸向自己腰间。
他手触到腰上冰凉的一块,脸色立即变了。
“你从哪儿得来的?”
烟雨将玉佩握在掌心,淡笑道:“如果我没猜错,高公公身上现在挂着的那块,是赝品吧?不知弄丢了御赐之物,该当何罪呢?”
高坤冷冷看向烟雨,“你要知道,我如果硬从你手中拿回玉佩,不是难事。”
烟雨闻言,将掌中玉佩往桌子上一放,并向前一推,“高公公别误会,我本就没有拿玉佩威胁你的意思,这玉佩,原本就打算还给你。”
高坤闻言,却是没有去拿那块玉佩,反而微眯了眼睛,防备的看着烟雨。
“高公公自己也说了,你一向和宣绍不和,穆青青如何进得宫,如何与我闹翻,你在中间如何挑拨,相信我不说,你比我更清楚。如此说来,看到我被穆青青陷害,高公公应该是最高兴的人了。”烟雨缓声说道,“可是,为什么你会冒着风险,把我从皇上的花房中救出?破坏穆青青的计划?那夸张的脸谱,不知高公公还有没有印象?”
高坤蹙眉,还未开口。
便听烟雨又道:“霸北西街的高府,曾经挂着‘安府’的匾额,高公公你不惜辗转大半个临安城,悄悄潜入,后来被宣绍发现,才不得不换做‘高府’,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高公公以为我猜不到么?”
高坤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烟雨笑了笑,“你别生气,我既然会找到你,坦白了跟你说这些,便没有带着敌意。我只是想见一见安念之,有一些重要的话,我必须亲自告诉他。”
高坤深吸了口气,“这一切不过是你猜的,安府,高府,不过是巧合,临安安姓之人众多,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烟雨点了点头,“想来高公公可能是做不得主吧?那你转告安念之,我知道他最想做成的事,三年前为何会失败了。我有确切的消息,也许可以帮他做成他最想做的事。要不要见我,还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高坤脸色难看,“哼,自说自话!”
烟雨淡淡看他,似是胸有成竹。
高坤抬手拿起桌上玉佩,转身出了雅间。
烟雨仍旧坐在椅上,侧耳听着高坤下了楼梯,出了楼外楼,上了马车。又听到车夫打马离去。
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刚才她不过是诈一诈高坤,诚如他所说,她说的一切不过是妄自猜测,但看高坤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必然是猜对了。
舅舅果然是和高坤有联系。
而且舅舅当初能指使高坤在宫中救她,想来高坤极有可能是听命于舅舅的。
那么高坤与宣绍不和,是不是也受命于舅舅?
早在她遇到舅舅以前,舅舅就已经在对付宣家了?
舅舅为何如此笃定害死母亲的仇人就是宣文秉呢?她分明看到诸多疑点,舅舅心思缜密,不可能看不到啊?
烟雨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楼外楼,回到了当初下马车的首饰铺子。
等了不多时,便见穿了她的衣服的苏云珠带着首饰铺子里的小丫头回来。
两人在雅间里换过衣衫,主仆相依,回到了马车上。
又平平顺顺的回到了宣府。
好似真的是烟雨带着苏云珠逛了大半日的临安城一样。
是夜,高坤抬脚进了高府后院树木掩映的花房,声音里带着些紧张的朝里唤道:“干爹,干爹,今日宣少夫人约我相见,她……她猜出了我与安念之相识……”
高坤说道这儿,住了口,他低垂着头,预想到接下来的很可能是干爹严厉的责备。
可等了许久,也不听干爹骂他。
他探头向花房深处看去,“干爹,你在么?”
此时才传来一声轻笑,“她的女儿,自是聪慧的,能猜出来,也不足为奇。”
竟没有责备他,高坤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宣少夫人还说,她知道您最想做的事,三年前为什么会失败。她有确切的消息,或能帮您完成您最想完成之事。”
“哦?是么?”这次花房深处倒是立时就传来了回应。
“是,她是这么说……”高坤躬身答道,“可她说,她要亲自见您,当面和您说……”
花房深处传来幽幽一声轻叹,“真是会拿捏人心的孩子……”
高坤不解其意,躬身等了一会儿,也不听干爹的吩咐,只好又问道:“那干爹究竟要不要见她?”
“她既能找到你,又说出这般笃定的话来,自是对我的反应十分有把握,都说了,是我最想做成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不见她?便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亦不会错过。”花房深处的声音,幽幽说道。
“是……若是干爹一开始就用‘高府’的匾额,倒也不会叫她猜出来了。反正干爹又不真的姓安。”高坤听闻花房里的声音,没有怒气,便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谁知立时从花房深处弹射出一股气流,猛的撞在他胸口,竟让他猝不及防,连退数步,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这是一种念想,一种牵挂,一种寄托……你,怎么会懂!”花房深处的声音,幽幽叹息。
高坤抬手抹去嘴角的血丝,躬身呐呐道:“是,是,干爹赎罪,孩儿妄言了。”
“去吧,尽快安排她来。”
高坤捂住胸口退出了花房,听着干爹的声音,隔着那么远,干爹出手却能如此之快,让他完全没有防备之机。
且他知道干爹并未下重手,若是下重手,只怕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真不知他潜心苦学,何时才能像干爹这般厉害,也能让人像他敬畏干爹一般的敬畏他……
第二日,烟雨醒来很早。
昨夜宣绍依旧没有回来,她躺在床上,整夜辗转难眠,天快亮时,才微微眯了一会儿。睡了不知有多久,却是做了许多纷乱复杂的梦,竟比不睡还要疲惫。
浮萍为她梳妆时,瞧见她眼窝下面淡淡的青色,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劝,终是没开口,只在她眼下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粉,才算是遮住了她的黑眼圈。
烟雨在府上等着高坤的消息,忽而听闻宫中有人前来送礼。
烟雨起身前去花厅待客,听闻是皇后娘娘遣人送来的礼物,所来之人却是个年轻的小宫女。
烟雨并不认得这宫女,也不曾在皇后身边见过她。
“奴婢红绡。”宫女冲烟雨福身行礼。
烟雨点点头,“起吧,皇后娘娘怎的突然赏赐礼物前来?”
红绡笑道:“娘娘素来觉得与宣少夫人亲厚,如今重阳节刚过,宫里杂事繁多,也未能请宣少夫人一同登高望远,着实有些遗憾,心中想念宣少夫人,便赐下些薄礼,以表娘娘心中挂怀。”
烟雨福身,“多谢娘娘牵挂。”
宫女说完话,礼也送到了,却似乎并不急着走,只拿眼睛,默默的看着烟雨。
烟雨见她竟直视自己,颇有些不懂规矩之状。
心知皇后定然不会派不懂规矩之人前来,心下一动,抬手让花厅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连浮萍也被遣在外面。
“宣少夫人,奴婢红绡,是高公公派奴婢来的。”小宫女忽而上前一步,垂首低声说道。
烟雨点头,果然,她说这宫女看起来怎么如此面生呢。
“高公公说,明日老时间,老地方见。”红绡说完,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的站定。
“我知道了。”烟雨点头,给了她些赏银,便让浮萍送她出府了。
她的猜测全都对了,明日就可见到舅舅。
烟雨心中越发急切。
也不知宣绍如今都查到些什么?
自从大婚以来,她从不曾和他分离这么久,就连当初,他去泉州,亦是将她带在身边。
如今明知他在临安,却不能相见。便是相见,亦无话可说。
分明两人离得很近,却又如同相隔甚远。
这种感觉,如同煎熬一般,烟雨真是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迫不及待找出真凶,证明宣文秉和当年叶家灭门惨案没有关系。
那样,她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将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告知与他。
那样,两人势必还能回到以往,不,是比以往更加密切的关系。
坦诚相待,毫无保留。
就像他故事里的小仙女和那位放牛郎,虽然历经磨难,但最终却能以七星塔和树的形象,相依相偎,彼此陪伴。
这夜,宣绍仍旧没有回来。
烟雨独自对着灯烛而坐,看着烛光轻轻的摇曳,回想着两日昔日的情形。
心头既暖,又有化不开的伤痛。
宣绍很好,一直都很好,对她包容,理解,宽容,忍耐……
是她,一直以来,都是她不好,利用他,欺骗他,贪恋他的温暖,却不得不瞒着他……
待到真相大白,她一定会诚恳的向他认错,祈求他的原谅。
还记得当初她为他绘了画像的时候,他的激动欢欣,待日后,她一定会精心为他绘一副大的,精致非凡的彩像,让他挂在书房里,看到彩像便想起她……
烟雨想着未来的情形,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几分笑意。
她听到门外动静,深吸了一口气,道:“苏云珠,进来。”
苏云珠缓缓推开上房门,探头进来,“主子,还没睡呢?”
烟雨朝她勾了勾手指。
苏云珠回身将门关上,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
“霸北西街的高府,你知道么?”烟雨低声问道。
苏云珠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你出府去,扮作游街贩夫,在安府附近售卖孩童喜欢玩儿的拨浪?和铜铃铛。莫要让人发现异端。傍晚时候回来。”烟雨嘱咐道。
苏云珠闻言十分莫名,但仍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烟雨缓缓摇头,“现在还不能,你照着我的话做就行。”
苏云珠点了点头,“小事,没问题的。”
烟雨猜测,安念之定然是将母亲的遗体就藏在霸北西街的高府中。虽然她不知道安念之为什么会选在毗邻着曾经的丞相府旧址之地,但能确定他究竟是将母亲的遗体藏在哪里,日后两人若真是闹翻,且救活母亲无望的话,她也好将母亲从他手里夺回来!
知道明天之事重要,烟雨听了听前院,没有宣绍回来的动静,便怅然一叹,起身来到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想要早早入睡。
可反复翻腾,仍旧睡意难觅。
她不知自己时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只记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中见到自己满身是血,宣绍面目哀伤的看她。
她大声唤着宣绍的名字,宣绍却不应,也不走向她,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看她流血,看她奄奄一息……
她最后是从梦中惊醒的。
醒时一身的冷汗。
果然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没错的。她太害怕自己和宣绍会走到无可挽回的一步,她太害怕失去如今宣绍带给她的温暖包容的家的感觉。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不是说,梦和现实一般都是相反的么?所以,她最后一定会和宣绍有善终的吧?
一定能将如今的误会和猜忌都消除,坦诚相对的吧?
烟雨挨到了午后的光景,谁也未带,便出了府。
浮萍原是不同意,说苏云珠不在,她可以陪着少夫人出门的。
却被烟雨拒绝。烟雨是主,她是仆,她虽担心烟雨,却也断然没有反驳主子的权利。
只好看着烟雨一个人坐上马车,离了府。
马车停在楼外楼的门前。
车夫在一楼大堂里等着,要了盘花生米并两个小菜,坐着。
瞧着烟雨独自一人上了二楼雅间,再没见出来。
高坤从窗外敲了敲烟雨所在雅间的窗户。
烟雨迅速打开窗来。
高坤带着她纵身跃出窗,飞身来到停在巷口的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边上。
烟雨钻进马车,高坤坐在车辕上,亲自驾着马车行了一段,却是停在路边。
高坤钻进车厢内,手里拿着布条,“宣少夫人,我得蒙上你的眼睛,堵上您的耳朵,不然就得打晕您,您看……”
烟雨接过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上。又拿过他手中棉花,将耳朵也塞上。
高坤上前,将她的手绑在身后。
说了句:“得罪了,不得不这样。”
却见烟雨没有反应,看了看她耳朵上塞的厚厚实实的棉花团,笑了笑,起身来到车厢外,驾着马车向前行去。
马车不知是不是又绕了圈子,烟雨只觉自己在车里坐了很久。
这马车不如宣绍的马车舒适,坐的久了,颠的她浑身疼。
耳朵不能听,眼睛不能看,她完全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已经不晓得高坤是不是将她带到了霸北西街,是不是带到了毗邻原丞相府的高府。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高坤解开她手上布条,她抬手摘下挡住眼睛的黑布和耳中棉花。
此时她已身处一处宅院的内院中。更无从辨别这里究竟是不是霸北西街了。
“宣少夫人请跟我来。”高坤抬手请道。
烟雨点了点头,抬脚跟上他。
这时耳中骤然传来隐隐约约晃动拨浪?的声音,摇动铜铃的声音,以及众多孩童嬉笑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隔得有些远,内院离着街道很有些距离。
她微微蹙眉,凝神听去。
耳朵骤然捕捉道一声高亢的叫卖声。
她才微微勾了勾嘴角,是苏云珠的声音,她听到了!
这里果然是高府!
高坤兜了那么一大圈子,其实安念之藏身的地方,就在高府内!那么她看到的放着母亲遗体的琉璃棺材,应该也是在高府的某处密室之中吧?
高坤引着她,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林。
一间颇为庞大的花房伫立在灌木林后面。
花房的顶竟是用清透的琉璃制成,琉璃昂贵,这花房面积甚大,要用上不少的琉璃呢。
高坤掀开花房的门帘,躬身朝里面道:“人带来了。”
花房深深,里面传来幽幽一声,“你出去吧。”
高坤恭恭敬敬躬身退了出去。
烟雨听着高坤走远,看着身边一排排的花架子,架子上全放着同一种植物,碧绿的叶片肆意舒展,阳光透过琉璃落在碧绿的叶片上,映射出盈盈翠翠的光点。
花房很大,花架子很多,一排排一层层,全是这种舒展着绿叶的植物,却不见这植物上,有一朵花开,甚至连个花苞都瞧不见。
“我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烟雨抬手摸了摸那植物碧翠的叶子。
“别动!”一阵风过,一声斥责传来。
眨眼之间,一身素衣的安念之从花房深处旋身而出,立在烟雨面前,拍落烟雨触摸着植物叶子的手。
烟雨皱眉看向安念之。
灰色的眼眸,微有皱纹的脸颊,熟悉的面孔,在她面前的的确是安念之没错。
可是安念之那净白的胡子却是不见了,他下巴光洁,没有蓄胡。
头发仍旧是白的,但没了那碍眼的白胡子,他瞧上去,整个人倒是年轻了不少。
“这花碰不得。”安念之小心翼翼的看着被她摸过叶子的植物道。
烟雨闻言,站的离花架子稍远了一些,“只长叶子不开花,也能称之为花么?”
说完,她再次扫视了整个花房,确实不见一朵花的影子,整个花房充斥着绿意盎然。且只有一色的碧绿。
“这是优昙婆罗花,世间罕见。多年前宫里曾有一株,可惜被养死了。”安念之抬眼瞥了眼烟雨,见她似有不屑,便解释道,“你莫要小瞧了这花,这花房中的优昙婆罗任一一株搬出去,都是千金难求的。传说,优昙婆罗花三千年开一次花,其花圣洁,且采天地日月之精华,乃有生死人之奇效。”
烟雨闻言微微怔住,生死人?舅舅就是靠这优昙婆罗花救的母亲?
“那这里有这么多……”
烟雨抬手指了指花房里数不清的花盆。
“这是多年前宫里那株‘死’了的优昙婆罗,是我用了八年的时间,培育出的子株。除了三年前,那母株曾开过一次花以外,这些优昙婆罗都没有结过花苞。”安念之叹了一声,语气里是挥之不去的惋惜。
他继而抬头,看着烟雨道:“你不是说,知道了有关三年前,为什么我救你母亲失败的原因了么?”
烟雨心下略想了想道:“是,可是你说这花要三千年才开一次,三年前已经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便是我告诉你缘由,它不开花,你又靠什么来救我母亲?”
安念之淡淡看她一眼,“三千年开一次花,不过是世人传说起珍贵的夸张说法,我通读西域秘史,耗费八年心力培育,总能让它再次开花的。救你母亲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就是。”
烟雨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知我接下来说的话,会让舅舅难以置信,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宫中贤妃穆青青,舅舅是知道的吧?她便是三年前七月十四那日,出意外而死,却又死而复生。她说,她是七月十四的生辰,亦是死在七月十四。且三年前这个时间太巧,我以为,或许,正是穆青青的死而复生,使得母亲未能醒来。”
安念之闻言,生生怔住。
良久才幽幽叹道:“正是七月十四!”
花房之中,阳光透过琉璃顶映照进来。
安念之投在地上的影子晃了晃。
烟雨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没有跌倒。
“竟然是这样……玉芝……玉芝,本来可以醒过来的……竟是她夺去了玉芝苏醒的机会……”
安念之仿佛受了莫大的打击,身形摇摇晃晃,似难站稳。
口中不断喃喃,面上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
“是她……是她抢占了玉芝过活来的机会……是她!”
安念之突然甩开烟雨的手,大步向花房外走去,步伐凌乱仓惶。
“舅舅!你做什么?”烟雨大声唤住他。
安念之顿了下脚步,“我要去杀了她,她不该活!她死了,玉芝就可以醒过来!”
“舅舅,你冷静点,她如今已经活了,并且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了三年!就算你现在杀了她,又真的能救得了母亲么?”烟雨沉声说道。
安念之的脚步终是停在了花房门口。
僵直着脊背,似在隐隐的发抖。
烟雨看出他既惊且怒,上前劝道:“舅舅,我知你想让母亲醒来,那是我母亲,我比你更想让她醒过来。可是你得冷静,如今唯有你能救母亲,莫要做出冲动之事!”
过了好一阵子,安念之才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
“舅舅,可以带我再去看看母亲么?”烟雨试探道。
“好。”安念之转过身,又向花房深处走去。
烟雨凝神跟在他身后。
走到一半,安念之突然顿住脚步,“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大仇未报,你有什么脸面见自己的母亲?”
烟雨闻言,眉头微蹙。
安念之回头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是不信我的话?不信宣文秉就是你叶家的仇人?”
“我会知道真相的,会给母亲一个交代的,相信,母亲也想让真正的凶手伏诛,不想,我去冤枉一个无辜之人。”烟雨平静的说道。
“哼,如果你母亲能够醒过来,就让她亲口告诉你,当年,灭你满门的人,究竟是不是宣文秉!”安念之捏着拳头,冷冷说道。
“我要告诉舅舅的就是这些,穆青青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也许舅舅能懂。”烟雨转身,向外走去,“舅舅如果想到救母亲的办法,记得让高坤来告诉我。我不是不信舅舅,时隔八年,舅舅也许是弄错了,我会回去,寻找到真正的真相,给叶家,给母亲一个交代。”
安念之看着烟雨的背影走到花房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道:“舅舅,你会照顾好母亲的吧?”
安念之沉着脸,没有理会她的话。
他的玉芝,他自会照顾好,不需旁人嘱托。
烟雨笑了笑,迈步出了花房。
舅舅说,花房里的花,都是他亲自照料培育出来的。那说明他每日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花房中,依着他对母亲的喜欢,想来那件藏着母亲的密室,定然离花房不远。
虽然安念之没有带她去看望母亲,但她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一路向二门处走去。
高坤坐在马车车辕上,等在二门外。
见她走来,扬手递出黑布和塞耳朵的棉花。巨亚岛亡。
烟雨看了一眼,淡声道:“安念之是我舅舅,不必如此了吧?”
高坤却执着的伸着手,“别让我为难。”
烟雨凝神听了听,外面偶尔叫卖的声音,的确是苏云珠不会有错。
她抬手接过黑布蒙上眼睛,塞了耳朵,又让高坤将她的双手绑在身后。上了马车,离开这里。
烟雨从楼外楼二楼的雅间走下来的时候。
一楼厅堂里的车夫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一会儿在楼梯口走来走去,一会儿挠挠头,往楼上张望。
直到瞧见宣少夫人好好的从雅间里走了出来,才算大松了一口气。
少夫人如果再不出现,他可是打算让人去通知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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