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中已暗示了那日桂园,想来皇后知她意思,所派来的定然会是心腹。
烟雨在院中花厅里等着来人。
果然见浮萍提着食盒,引着她在皇后身边见过的嬷嬷走了进来。
她起身向前。
那嬷嬷赶紧福身行礼。“老奴卫萍见过宣少夫人!”
“卫嬷嬷快请起。”烟雨上前扶了她道,“近日不知怎的,嘴馋得很,倒叫嬷嬷辛苦一趟。”
“不辛苦,宣少夫人言了这点心不错,娘娘很是高兴,知道少夫人这是不与娘娘见外。特地命御膳房里现做了,遣了奴婢送来。”卫嬷嬷笑脸答道。
“谢娘娘恩典。”烟雨朝宫里的方向福了福身,转过脸对浮萍道,“既是现做的,去将点心装了盘。”
“是。”浮萍提着食盒躬身退了出去。
烟雨将花厅里旁的伺候之人也都遣了出去,拉着卫嬷嬷在一旁坐下。
“少夫人急急忙忙送信进宫,可是有什么话要奴婢转告娘娘?”卫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
烟雨凝神听来,外面伺候的人都离得较远,两人交谈之声旁人定然定不见。这才道:“昨日贤妃忽然腹痛,皇后娘娘可知此事?”
卫嬷嬷点头,“闹得大,连皇上都惊动了,太医院全部当值的太医都叫了去,娘娘怎会不知。”
“那娘娘可知贤妃腹痛的缘由?”
“这个……听说皇上下令让那些太医宫人都封了口,并未听到风声啊?”为嬷嬷说着忽然抬眼,看向烟雨,“不会攀扯到了皇后娘娘身上吧?”
烟雨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将降头小人儿,小人儿所用布料,以及那枯井里捞出的小太监尸体之事,都告诉了卫嬷嬷。
卫嬷嬷听完。大惊失色。
“这绝对是冤枉啊!皇后娘娘一向仁慈,怎会有祸害龙嗣之心,这可是累及宗族的大罪啊!”卫嬷嬷说着,心中却是想到。便是害龙嗣,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没得惹了一身骚。
烟雨连连点头,“我自是相信皇后娘娘为人的,可是咱们相信有什么用?得圣上相信才行。我请嬷嬷跑这一趟,便是想要给娘娘提个醒,免得毫无准备,遭了旁人陷害。”
卫嬷嬷赶紧起身,朝着烟雨郑重其事的行了大礼,“多谢少夫人提醒,少夫人此情,老奴定会向娘娘言明!老奴……这就回去,速速回禀与娘娘。”
烟雨抬手扶了她起来,“事不宜迟,我就不多留嬷嬷了。”
卫嬷嬷神色紧张的出了宣府,乘上马车,匆匆忙忙赶回宫中。
“少夫人。桂花糕装好了。”浮萍托着黑漆托盘,托盘里摆着青瓷平盘,盘中小巧可爱的桂花糕浓郁甜香四下飘散。
浮萍后面跟着的苏云珠踮着脚尖,侧过脸,直往盘子里看,眼睛好似掉进桂花糕中拔不出来一般。
烟雨顿觉好笑,“赏了你们了。”
浮萍福身谢过。
苏云珠却是瞪大了眼睛,“真的?少夫人这会儿不馋了?”
烟雨失笑,“跟你的馋样一比,我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吃。”
“啊?”苏云珠摸摸后脑,转过脸去,低声问浮萍道,“少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自己不想吃,还是讽刺我太馋了?”
浮萍端着漆盘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捏了块桂花糕放入口中,“你猜?”
看着浮萍一脸享受的表情,她哪里还有心思猜这个,在袖子上蹭了蹭手,便上手捏了好几块桂花糕放在手心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烟雨起身到宣绍书房中翻了会儿书,心下却忍不住思量,皇后得知了此事,会如何应对呢?她能躲过穆青青为她挖好的坑么?这次决不能让穆青青得逞,倘若她登临后位,以她对自己的恨意,只怕日后,更会让自己难以安宁。
傍晚时候,宣绍就早早回来。
烟雨让人摆了晚膳,一面为他净手,一面问道:“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原以为要审着宫里这件事,你今晚会回来的很晚呢?”
宣绍勾了勾嘴角,“这事儿有什么好审的,真相就在那儿,只看皇上愿意相信谁罢了。”
烟雨点了点头,一时有些失神。
“在想什么?”宣绍捏了捏她的?子问道。
他举止亲密,烟雨脸上一红,摇头道:“没事。”
便转身为他盛汤,心下却反复回味着那句话“真相就在那儿,只看皇上愿意相信谁”。
是啊,其实重要的不是怎样揭出真相,而是怎样取信于皇上……
夜里已经有些凉了。
烟雨站在窗口看了会儿月亮,正待伸手关窗。忽闻有马车疾驰在巷中渐渐临近的声音。
谁家马车在这个时候跑的这般急促?
她听了会儿,却闻那马车停在了宣府角门处。
有人叩响了角门,待家丁去开了门,也不闻敲门之人多说什么,就听闻那家丁匆匆放了行。
忙不迭的引着人往宣绍院中而来。
烟雨抬手将窗户关上,回头看了眼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的宣绍。
“大半夜的,会是谁来了?”烟雨低声道。
宣绍抬头,“谁来了?”
这时就闻浮萍在外敲门道:“少夫人,有人要见您。”
宣绍从软榻上坐起,“这么晚了,不见。”
“等等!”烟雨却突然出声,拦住要退走的浮萍,“我知道是谁了!”
烟雨冲宣绍一笑,转身向门口走去,“你不是说了,将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处理么?可不许言而无信呐!”
宣绍了然的点点头,又倚回软榻中,“等你回来。”
他嘴角含笑,目光却已经落回了书页上。
烟雨让人将来者引进花厅,自己也很快去了花厅。
原以为会是皇后派来的人。
可见到来人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皇后娘娘,您怎得亲自……”烟雨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身宫女衣着的皇后抬手打断了话音。
“莫要声张……”皇后眉头微蹙,面色紧张,左右看了看,见烟雨并未带旁人来,唯一跟着她的丫鬟,此时也在门外候着,便转脸对身边的卫嬷嬷道,“门外守着,莫叫人靠近。”
“是!”卫嬷嬷神情肃穆的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
烟雨侧耳听了听,确信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谈话。福身向皇后行礼。
她还未福下去,便被皇后一手抓住,“不讲那些虚的。你能在这个时候通知我此事,你的心意我懂了,你的情我领了。”
皇后虽是一身宫女的着装,但身上还是带着莫名的气势。她紧紧抓住烟雨的手道:“你既愿意提醒我防备,想来也是不会拒绝帮一帮我的吧?”
烟雨点了点头,“娘娘有什么吩咐?”
“不说吩咐,如今是我求你,你若能帮我,我便欠你一份情。”此时局势对皇后非常不利,一切证据都指向她。皇上本就偏爱穆青青,再加上她如今怀揣龙种,更是贵不可言,若坐实了皇后的罪名,只怕她是凶多吉少。
皇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死了那小太监,确实是凤仪宫中的,却绝对不是去放什么降头小人儿的。别说这些歪门邪道本宫根本不知道,便是知道,也断不会用这种污秽的手段害人。我听闻贤妃夜里曾多次偷偷离开寝宫,又会在晨起之前偷偷溜回来。我怀疑她暗中做什么苟且之事,皇家子嗣,血统高贵,岂能混入不明不白的孽种来?所以便派了那会功夫的小太监去监视贤妃。那小太监两天前就不见了,他会死在冷宫外的枯井中,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被贤妃杀了灭口了!”
烟雨的手被皇后抓的有点疼。
可皇后语调急促,一双美目中翻滚着焦急和怒意,紧紧的盯着她,一瞬不眨。
她也不好打断皇后的话,只好任由她抓着。
待皇后说完,她才将皇后拉入一旁的紫檀圈椅上坐下,得以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所以,如今的关键并非证明那降头小人儿究竟出自哪里,而是要证明,贤妃怀的根本就不是龙种!若皇上得知贤妃暗中与人苟合,还带了野种冒充皇嗣,那么她对娘娘的陷害,自然不攻自破!”
皇后连连点头,“是,我也是这么想,可跟踪她的小太监已经被她杀了,她会这么快的反手陷害我,定然是对我的意图有所察觉。日后必定更加防范,想要抓她把柄,恐怕难了……可是这次的事,皇上定然会立即就要追究……我没有时间等……”
烟雨听出皇后语气中的焦急,她会连夜冒充宫女偷偷出宫,也说明了她心中急迫。
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从穆青青身上下手,已然错过了时机。
烟雨抬眼看着皇后道:“宫中六年都未添一子半女,娘娘可想过缘由?”
皇后闻言张了张嘴,震惊又了然的看着烟雨,“你是说……”
烟雨点了点头。
皇后想了一瞬,却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此路行不通,若要证明皇上……这……这只会激怒皇上,他如何会相信,不可能的……不行……”
烟雨垂眸,“娘娘还有别的办法么?”
皇后闻言沉默下来。
她有办法的话,就不会冒着风险大半夜的出宫来了。
但若要通过皇上来证明贤妃所怀并非龙嗣……不是不能,只怕是会让皇上恼羞成怒,到时贤妃没被搬倒,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是大大的不妙了!
“这办法所冒风险太大……”皇后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
烟雨轻笑,“俗话不是说,富贵险中求么?此时娘娘求的可不仅是富贵,更是身家性命了。贤妃此局,娘娘若是不能破,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皇后闻言抬眼看向烟雨。
她往常只觉烟雨貌美却心思单纯善良,便是有心计,也不过是小姑娘家的把戏。今晚前来,语气说是向烟雨求救,其实则是来向宣家递出暗示。却不想,骤然发现,自己曾经看走眼走的是多么厉害!
眼前这哪里是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分明是胸有丘壑图谋之人。
“那宣绍夫人求的是什么?”
烟雨微微垂了垂眼眸,但又很快抬起头来,“实不相瞒,臣妾一求平安,二求富贵。两者娘娘皆能给臣妾,所以臣妾愿意相助娘娘。”
皇后闻言点头,“你与她,果然是有宿怨。”
烟雨没有否认。
皇后立即又说:“你可是已经想清楚法子?”
烟雨点头,“娘娘身在宫中,自有许多事不方便,但是有一样,娘娘定能做到。”
“你说?”皇后凝神听来。
烟雨将自己的打算讲与皇后。
皇后闻言愣怔了一瞬,重重的点头,“多谢你,待我渡过此劫,定不忘你雪中送炭之情。”
烟雨笑着起身,将皇后送出了宣府。
皇后一行迅速离去。
当初皇后桂园相邀,她若应下,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何能及此时雪中送炭让皇后感怀?
且那时,她的心境已和现在有所不同。那时她还确信宣文秉就是她叶家的仇人,她定要取了宣文秉的命,定会离开宣家,离开宣绍。
可如今,她却是对舅舅口中真相存有疑虑,更看清了自己对宣绍的心,哪怕有一丝可能,她也要拼尽努力与他相守。
不求富贵,但求平安一生。
烟雨送走了皇后,回到正房之时,宣绍果然还窝在软榻上,翻着书。
“还没睡?”烟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宣绍搁下书,“说好了要等你的。”
“嗯,幸而你没睡,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烟雨走上前来,坦白说道。
宣绍笑脸看她,以往她有求于他之时,都会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如今到是毫不遮掩的直接说出。倒叫他心里一暖,这才是一对夫妻该有的样子吧?巨来双划。
“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位信得过的道士来?最好有些道行的?”烟雨被宣绍揽进怀中。
“道士?”宣绍闻言,略点了点头,“你是打算帮皇后了么?”浮生沐烟雨:妙
“帮她亦是帮我自己,如今站在前面和穆青青斗的是皇后,皇后若是倒了,对我有自然没有好处。”烟雨低声说道。
宣绍轻笑,“你想明白了就好。”
他起身抱着她,向床边走去。
烟雨忽然道:“我还未沐浴呢,时辰不早了,洗洗睡下吧?”
“我既答应你所求,你不该补偿我些么?枉我辛辛苦苦等你这么久?”宣绍把她放在床上,翻身压在她身上,把脸埋进她颈间轻声笑道。
烟雨浑身一颤,“已经不早了……”
宣绍却是抬手打落幔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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