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秦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为整个青天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他统御着资源最富饶,矿产最丰富土地,拥有令北齐,南唐闻风丧胆的铁骑,受着无数大秦子民的拥戴。
可这位秦王的行事作风,每次都是那么难以捉摸。
在十年前,也是如同今日这般。
一夜之间,绍京城忽然就多出来了一座上阳学宫。
翌日在朝堂之上,多位大臣联合起来集体上书弹劾。
上到初代儒圣,下到地方民生,洋洋洒洒费尽口舌说了将近三个时辰。
大肆宣扬清风书院这么多年,是如何为大秦输送安邦治民的肱骨之才。
更有甚者。
御史大夫当场摘下官帽,卸下朝服,声泪俱下的谏言道:
这大秦的万世基业,离不开清风书院,若是秦王不收回成命,他今日便一头撞死在这朝堂之上。
那一年,秦王年仅二十三岁,登基不过三年。
诸位大臣们本来以为,秦王年岁尚小,只是一时冲动罢了。
这在朝上哭一哭,闹一闹,也该妥协了。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秦王当即便叫人从御花园抬来了一块质地坚硬的山石,摆在朝堂正中。
摆明了就是要看看,御史大夫到底是要如何一头撞死。
自那之后,朝堂上下再无一人敢轻视这个年幼的皇帝。
而那块沾染了御史大夫头颅热血的石头,至今都还摆在殿上,无比的显眼,满是嘲讽。
而现如今,过去十年之后,秦王再次展露出了他雷厉风行的强硬手段。
一夜之间,绍京城又凭空多了一个黑水阁,而且这次直接威胁到了近乎半数官员。
可想而知,明日的朝堂之上会有多么的热闹。
可大理寺卿并不想成为撞死在石头上的第二个官员,此时面对着强硬的黑水阁,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刀疤脸军士嘲讽的看了大理寺卿一眼,随后朝秦陌点了点头,给他留下了一块黑水阁的令牌。
秦陌趁机问了一下黑水阁是在绍京哪儿,不曾想,得到的回复却是暂且还没有定下来。
不过天武侯倒是有意把黑水阁放在绍京西侧的明月坊,那儿也是绍京十六个二等坊市其中之一。
像上阳学宫,清风书院,大理寺等等重要部门,一般都会设立在二等坊市里边。
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刀疤脸军士带着下属就此扬长而去。
大理寺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陌站在院中,当着大理寺卿的面把黑水阁的令牌佩戴在了腰侧,和上阳学宫的身份腰牌放在了一起。
他抬起头看着公堂门口惊疑不定的众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己昨日还如同一只待宰羔羊一般,被关在监牢里面。
没想到今天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此之前,他的身份仅仅只是上阳学宫的普通弟子而已,顶天了算是个“有天赋”、“可培养”的弟子。
而今去了黑水阁任职,先不管是秦王养的疯狗,还是悬在六部头上的一把刀。
总而言之,他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
想到此处,秦陌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他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大理寺卿,笑着道:
“想必大人刚才也都听到阁主的吩咐了,他老人家只给了我七天的查案时间,很是紧迫呐。
我便不与大人再说废话了,大理寺这边关于此案调查出来的所有卷宗,包括仵作对范云琅的尸检情况,以及他随身家仆死前的种种动向,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全都要。
想必大人应该不会不配合吧,否则的话,我也只能如实跟阁主禀报此事了,说不得还得劳烦他老人家亲自跟大人交涉。”
听到这话,大理寺卿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字里行间,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浓浓的威胁。
可偏偏他根本没得选,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是从秦王亲口说出来的话,不单单只是一句戏言而已。
想必天武侯那厮,怕是很乐意宰杀了自己,好用来杀鸡儆猴。
“曲折,去把卷宗全都整理出来,交付给黑水阁。”
“大人,这......”
“照办。”
曲折满脸的不甘心,让他对秦陌这个小子低头,他的脸面何在?
可看到大理寺卿冷漠的眼神,他嗓子眼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
曲折落寞的低下了头,不情不愿的拱手抱拳,道:
“曲折遵命。”
秦陌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一切,耐心十足,他忽然又想起了王老头跟他说的不必顾虑。
真是好一个“不必顾虑”呐!
......
与此同时,就在秦陌心情大好的时候,赵公公已经回到了皇宫。
御书房内,穿着一身明晃晃龙袍的秦王,正低头坐在书案后,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
在秦王身侧,一名白净瘦弱的小太监正端着一个温热的茶壶,安静的站立在一旁。
赵公公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太监登时便心领神会的把热茶递了过去。
随后,他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御书房,其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赵公公接过茶壶,站在了小太监原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奏折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秦王方才将面前的奏折批阅完毕。
而赵公公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给秦王添了一杯新茶,秦王顺势端起,微抿了一口,轻揉着眉心。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秦王脸颊消瘦,线条冷硬,龙威浩荡,满身的贵气,这便是整个大秦王朝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王。
“此行如何?”秦王忽的开口问道。
“秦公子不愧是上阳学宫的弟子,可谓是仪表堂堂,人中龙凤,老奴这大半辈子,也少见那般的俊朗少年。”
“比之清风书院的裴长风呢?”秦王继续问道。
赵公公的老腰忽的弯低了一点,略微沉吟了一番,回答道:
“老奴倒是觉得,秦公子远胜裴长风。”
闻言,秦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他未曾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骂道:
“你这奴才,能懂个什么?”
随后,也不等赵公公答话,秦王便自顾自的感慨道:
“许不器今年倒是招了个不错的弟子,没有辜负朕对他的期望,那小子近日可有新作?”
“奴才问过了,秦公子说他近日来被琐事缠身......”
赵公公一字不落的把秦陌对他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言语之中并无任何添油加醋。
秦王听罢之后,当即便冷哼了一声。
“倒是个惫懒货,朕倒要瞧瞧,这混账小子偶得的一句,能是个什么水平。”
听闻此言,赵公公顿时清了清嗓子,学着秦陌当时的模样,缓缓念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啪”的一声,清脆入耳。
赵公公连忙抬头看去,只见秦王手中端着的昂贵茶盏已经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可秦王,却好似浑然不觉。